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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幸还没睁开眼就听到有人推开了门。
“别睡了, 几点了,今天要去补课忘了?”简茹一把把窗帘拉开,屋里乍然全亮。
几乎是一瞬间简幸的太阳穴开始跳, 她忍了忍, 从床上坐起来说:“知道了。”
吃饭的时候, 简茹说:“放学以后到家打个电话。”
简幸说:“知道了。”
简茹看她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就来气,“别一天天丧着脸!让你补课也是为你好!这么热的天, 你不补课能去哪?还能出去玩吗?现在去哪玩不要钱?”
简幸快速吃完, 起身打断简茹的话,“我知道, 我走了。”
简茹把筷子一摔, 正要发怒, 吕诚适时开口:“行了。”
简茹果断转移对象,“行什么行!我看她又要作妖!也不知道一天天哪学来的毛病,一肚子坏水!”
吕诚也听不下去,端着碗起身去了厨房。
简茹破口大骂:“父女俩都一个样!要造反了是不是!”
厨房里, 简幸把自己碗刷了, 看到吕诚进来伸手要接他的碗, 吕诚躲了一下说:“我自己来就行, 你收拾收拾走吧。”
简幸看着吕诚本来想告诉他她没去补课的事情,又担心之后简茹会说他包庇,干脆全瞒了下来。
“那我走了?”
吕诚点点头说:“路上慢点。”
虽然之前问过江别深书店开门的时间, 但具体几点她也不确定, 毕竟前几天她每天只有下午才去书店待一会儿。
今天出来得很早,早上不到九点, 太阳正毒, 走两步脸都晒红了。
简幸为了躲太阳没走人民路, 她从大戏院转去了镜湖路,又从商城的南门进去,一路抄了小道去复兴路。
这个点从学校穿过的人很多,应该都是去补课的,简幸路上还碰到了几个初中同学。
“太巧了,你也去补课?不会吧?给我们留点活路啊。”
简幸笑笑说:“不是。”
“那就行,吓我一跳,”这人又随口说,“我听说你和许璐一个班啊?”
简幸有点疑惑她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如实说:“现在分开了。”
“哦哦哦,我有个同学跟许璐初中同学,说是有一次路上碰到了,许璐拽着她炫耀了半天跟你是同桌。”
她说着旁边一个女生凑上来,“嘿嘿,就是我。”
简幸点点头,露了个笑算打招呼。
“诶?简幸,你跟许璐关系怎么样啊?”许璐初中同学问。
简幸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她只是稍稍顿了一下,却不想对方立刻了然道:“知道了知道了,她就那样,跟谁都长久不了,初中仗着自己成绩好不理这个不理那个,无语得很,搞得跟别人不知道她初中上过四年一样。”
这事简幸真的不知道,她问:“许璐是复读生吗?”
“不是,她初中前两年在老家上的,初二转来的,基础不好,重新上的初二。”
简幸本来想说不知道这个事情,却在恍惚间想到一个事情。
那是很早了,许璐考试紧张,她当时随口说了一句“你基础不是很好吗”,许璐那会儿表情不太好,她以为许璐是紧张,现在看来,应该是这句话让她不舒服了。
简幸垂下眼,没接什么话。
分开以后,简幸去了书店。
让简幸有些意外的是,这么早,书店居然是开着的。
江别深也没像前两天看上去那么颓,反而很精神的样子,他正蹲在门口逗猫。
简幸走上前,他抬头看了一眼,没问为什么早,而是闲聊一般:“吃饭了吗?”
“吃了,”简幸礼貌回问,“你呢?”
江别深说:“吃了夜宵。”
简幸有点惊讶,“你没睡吗?”
江别深说:“这才几点,无业游民过的都是美国时间。”
怪不得早上看上去比下午还精神。
简幸“哦”了一声。
“啧。”江别深看了她一眼。
简幸回看他,表情问:怎么了?
江别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了句:“算了,就当我做慈善好了。”
简幸隐隐觉得他在内涵什么,但是不太明白具体是什么。
江别深也无意再说,转身出去了。
出去之前还说一句:“帮忙看个好店啊。”
简幸又干巴巴“哦”了一声。
简幸现在在书店已经不全是在看书了,之前秦嘉铭在这放的有一套试题,她就直接在书店做题了。
江别深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了两瓶水。
他走过来放桌子上一瓶,没等简幸说什么就转身去了柜台。
简幸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但是也没喝水。
中午简幸回去吃饭,简茹没给什么好脸色,简幸头疼,也没主动说什么。
吃了饭,吕诚让她回屋睡觉,简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在下午出门前从姥姥屋拿了手机。
她到书店的时候江别深在躺着睡觉,看上去睡得很沉。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一睁眼就往洗手间走,出来以后直接坐到了简幸对面。
简幸正在琢磨一道物理题,闻声看了他一眼。
江别深拧着眉喝水,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简幸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困。”他声音还哑着。
简幸犹豫了下问:“你没有下班时间吗?”
江别深看她一眼,“自家店要什么上下班时间?”
简幸一直以为他是不正经上学来这打工的,没想到是个太子。
她“哦”了一声,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题上。
没一会儿,江别深忽然问了一句:“不会?”
简幸没当回事,淡淡应付了一句。
谁知道江别深说:“什么题,我看看。”
简幸抬起了头。
江别深又喝了一口水,鼓了鼓腮,眼神示意简幸吧试卷转过来了。
简幸无动于衷。
江别深咽了水,瞪了瞪眼睛,“你什么意思?”
简幸犹豫了下,说:“是物理。”
江别深说:“物理就物理,你倒是转过来啊。”
简幸把试卷转了过去。
江别深低头,只扫了一眼就随口说出了考点。
简幸这次脸上是没忍住的震惊。
江别深“哼哼”了两声,往后一靠,抱肩抬下巴,“牛吗?”
“……”简幸现在对江别深有点好奇了,她问:“你是大学生吗?”
江别深“嗯”一声。
他应声的时候目光重新看向题目,有点不想聊这个话题的意思。
简幸敏感地察觉到,立刻止住了继续聊的念头。
却不想江别深很快又抬起头,“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简幸愣了愣,犹豫了下。
江别深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嗤笑一声:“心思还挺多。”
简幸抿了抿唇。
江别深说:“还没毕业,现在在休学。”
没等简幸说话,他又补一句:“但是解决你这种小学生题目,还是绰绰有余的。”
“……”简幸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江别深没继续胡说八道,而是认认真真地讲起了题。
江别深的理科思维比简幸简单直接,本来在简幸看来算难A级的题被江别深三言两语剖析成了最简单的基础题。
他讲完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站起来打着呵欠说:“我去找点东西吃,你看店啊。”
简幸这次说的是:“好。”
江别深闻声看了她一眼,不过没说什么,笑了笑转身走了。
简幸把试卷做完江别深还没回来,她起身找了本书看,然后掏出手机和陈烟白聊天。
没聊几句,她点进了空间,发现徐正清更新了一张照片。
简幸加了徐正清快一年,从来没看过徐正清发什么说说照片。
她好奇地点开,看到是一张海边照片。
蓝天白云,大海一望无际,仿佛要延伸到另一个世界。
简幸看了很久,默默把照片保存了自己的相册里。
她从来没见过海,他去的每一个地方,对她来说好像都是远方。
他也是。
没多久,徐正清动态底下开始出现评论。
有人喊班长,有人喊帅哥,还有人喊哥。
徐正清只回复了其中一条。
那个人昵称是英文,叫rabbit,兔子。
她评论的是:吼吼看![快哭了]
简幸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看后面跟的是一个快哭了的表情包。
但是徐正清好像知道。
因为他回复的是:摸摸猪。[发抖]
rabbit又回:你才是猪!大笨猪!略略略!
徐正清回:好好好,你是兔子。
rabbit这次只回了一个表情包:[跳跳]
这短短几句互动淹没在无数评论里,可却牢牢抓住了简幸的眼睛。
她挪不开眼睛,也不敢点进这个人的主页。
只是一瞬不移地看着,看了好久。
书店里开着空调,简幸却忽然感觉有点心悸,像喘不过气来。
她胸口起伏渐渐有点明显,直到玻璃门被人推开,简幸像躲什么一样猛地把手机盖在了桌子上。
清脆一声响吸引了江别深的目光,他看了一眼简幸,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手机,简幸低着头,他看不到简幸的表情,没事一样调侃了一句:“挺洋气啊,还有手机呢。”
简幸耳边嗡嗡响了两声,她没什么表情地盯着眼前摊开的书,每一个字都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变成手机上那几行交流互动。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
简幸思绪猛地被拽回,她睁了睁眼,忽然大口呼吸,像岸边垂死挣扎的鱼。
她这动作有点明显,江别深看着,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简幸没等情绪缓和,她拿起手机,是陈烟白打来的电话,简幸接通的同时下意识站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好像这是一个搭配接电话的习惯性动作。
然而就这么一个惯性,她没能站稳,眼前黑了一瞬,她腿一软,一下子坐回了椅子上。
手机重新砸到桌子上,发出响声,里面传来陈烟白有些焦急的声音:“简幸?简幸?”
简幸闭上了眼睛,胳膊搭在桌子上,手抓皱了试卷。
最后接电话的是江别深,他和陈烟白简单说句:“她不太方便,一会儿让她给你回过去。”
匆匆挂了电话,江别深走到简幸旁边,自作主张拉起了简幸的手腕。
他在为她把脉。
简幸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睁开眼睛,视觉也恢复如初,她有点不明所以盯看江别深,感觉像在拍电影。
江别深刚吃了饭,脸色好了,但是神情很严肃。
他口吻也正经起来,“多久没睡好觉了?”
简幸抿了抿唇,没说话。
江别深松开她的手腕,似乎也没有要逼问她的打算,一副爱说不说的样子。
简幸其实没什么很强烈的倾诉欲,比起表达,她更善于把什么都往心里藏。
好像藏得越深,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越多。
人也会跟着丰富起来。
她总觉得自己很干瘪。
可是江别深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他慵懒,松散,从不逾越,也不试探。
他看上去活得很轻松。
让人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认识徐正清。
他的世界里有徐正清的痕迹。
如果没办法去徐正清的世界,那是不是可以去江别深世界里看看。
简幸松开试卷,开了口:“挺久了。”
江别深没有拿出长辈的态度,也没拿出医生的态度,他只是玩笑一般说:“挺厉害,还是年轻啊。”
简幸苦笑。
“但是年轻可不是什么挡箭牌,”江别深终于有了点语重心长的感觉,他说,“越年轻,往往承受的越严重。”
简幸低着头,她不看江别深,她不像是在跟江别深说话,只是在说话。
在说点什么。
她说:“我不是不想睡。”
“高中生有压力正常。”江别深顺着她说。
简幸摇了摇头,她说:“我没有压力。”
江别深说:“那就是,青春期有压力正常。”
简幸抬起了头。
简幸刚刚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有点偏气音,江别深以为她会哭,没想到抬头眼睛一片清明。
毫无要哭的痕迹和迹象。
她问:“你有过吗?”
江别深笑着摇头,他很松散地往后一靠,胳膊放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矿泉水瓶。
他说:“大概是我给别人压力。”
简幸没再说话。
他们再次陷入沉默。
简幸挪开目光,看向门口。
门口的角落放着几袋猫粮,还是去年那个牌子。
简幸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江别深停下了玩瓶子的动作。
他抬眼看简幸,简幸没看他。
没一会儿,简幸自己回答说:“是第一次借书那次吗?”
江别深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说:“你脑子挺好使。”
简幸说:“是你太明显了。”
江别深笑:“那你不也现在才反应过来?”
简幸“嗯”一声:“我紧张。”
她说着,收回目光,低下头。
江别深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还小,可能不太懂。”
“什么?”简幸抬头问。
江别深与她对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目光落到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上。
他说:“对一场爱意唯一的尊重,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同时,还能爱自己。”
简幸回去的路上才给陈烟白回电话,陈烟白快吓死了,不停地说:“我都快去报警了你知道吗!”
简幸说:“刚刚有点头晕,没拿住手机。”
“怎么头晕啊?”陈烟白问,“你是还没睡好吗?”
简幸好一会儿才说:“嗯。”
陈烟白叹了口气,“要不给你整点安眠/药吧?”
简幸失笑:“这个东西药店怎么可能随便给你开?”
陈烟白生气:“你还笑!”
简幸说:“我知道该怎么办,没事,放心吧。”
“我放个屁心,”陈烟白骂,“你知道个锤子。”
简幸听着陈烟白骂,等快到家才挂电话。
后面几天不知怎么下起了雨,简幸白天还是去书店,但是因为简茹和吕诚不出摊的缘故,简幸只能按时回家。
她和江别深因为一场“坦白”关系近了不少,这两天简茹和吕诚几乎全天在家,简幸便把手机放在了江别深那儿。
这天天不好容易晴了,简茹和吕诚一早就出去了,中午都不打算回。
简幸落了一个轻松,中午找陈烟白一起吃的饭。
陈烟白很关系很关心她的睡眠问题,问:“最近怎么样?”
简幸说:“就那样。”
那就是不好。
陈烟白看着简幸眼下渐渐明显的青色,说:“这么下去不行,改天我们去医院看看。”
简幸说:“不用。”
陈烟白说:“怎么不用,你别不当回事,马上开学你就高二了,高二进度很快的。”
简幸还是说不用。
她没跟陈烟白说,她知道问题所在。
下午继续待书店,江别深难得没睡觉,趴在桌子上打游戏。
看到简幸直接问:“给我带饭了没?”
简幸把外卖放在前台上,走去书桌。
江别深头都不抬:“一点也不尊重我。”
简幸懒得理他。
雨停以后天气就又热了起来,书店里空调再次打开,简幸写了会儿英语试卷,有点心不在焉。
等完形填空写完,简幸就把试卷推到了一旁,开始玩手机。
她Q好友没几个人,空间没刷一会儿就又刷到了几天前的动态。
简幸再次盯着那张图,盯了很久,才鼓足勇气点进rabbit的空间。
她空间设置了权限,非好友不能访问。
但是简幸看到了她的头像。
一个兔子。
一个粉色的兔子。
简幸怔了好久,才退出空间。
她想到那个冬天,她不顾寒冷堆起的城堡。
想到那扇薄薄的玻璃窗,破碎前被她勾勒出的轮廓。
都是回忆。
没有新意。
简幸放下了手机。
门口来了猫,大概是来蹭空调的。
简幸看江别深在埋头吃饭,就走过去给它开门。
江别深抬头看了一眼,随口说一句:“天好晴啊。”
简幸站在门里,往外看。
是。
天好晴。
可她心里的雨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