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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放的战车车厢上,负牙随手捏出一个法印,让战车周围流动的气流在他的控制下缓缓转动开来,然后悄无声息的向着姜昭的驻地而来。
“老师?”狁姑看到负牙的举动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找到姜卫的动静了吗?”
“找到了!”负牙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驻地,低沉的说道:“前方百丈位置,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有缥缈虚无之感但却韧如坚丝,看起来是姜卫不错了。”
“直接杀进去?”
负牙摇摇头:“这里面的军卒有三百多人,而且还有十几位武士隐藏在各个帐内,几十把强弓硬弩水泼一样的射来,老夫或许可以挡一挡,但恐怕没有余力去杀姜卫了。”
说完,负牙还撇了一眼狁姑,说道:“更何况,老夫如果去杀姜卫了,你怕是也要死在东泰国强弩铁骑之下了。”
这一下,狁姑倒是没有在出言反驳了。
负牙伸了伸手臂,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玉色是古怪的大红,上面的纹制也不太像是大虞的各色飞禽走兽,而是两只形似虎豹的独目恶兽,两兽一赤一墨一上一下呈现“阴阳对立”的姿态,而玉佩之间则有数个不知名的小篆字,形似古老的玄篆。
负牙的手指在玉佩上抹过,随着一道明光闪过,玉佩的大红色的光泽变的愈加的鲜艳。
狁姑看着负牙的举动,不安的说了一句,“我们是七天前布下的鬼士与鬼作伥,算一算时间,九幽君使者的车驾已经行驶在路上,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被秘诀操控的“东西”都会失去功效,甚至……”
“甚至……九幽君的使者会对我们这些隐狴的恶徒大开杀戒?”负牙摇摇头,“你太年轻了,所以你不了解隐狴,也不了解九幽。”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九幽君更加中正平和的神明,他无喜无悲,无善无恶,不需要信仰与崇拜,也不会去管活人的事情,甚至厌恶活人在阳间提起他的名字。如果我们死去,九幽君一定会用最严酷的手法来惩罚我们这些戏弄生死的罪人,但却绝对不会在我们活着的时候来寻找我们的麻烦。”
负牙低下了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枚愈发赤红的玉佩,怪笑了一声。
“只要你还活着,就不要害怕九幽君,因为那是没有必要的事情,隐狴只需要害怕一样东西,那就是死亡而已。”
狁姑低下头,沉默不语。
负牙的周围,一道接着一道的黑墨色气流正在渐渐成型,而随着负牙的呼吸之间,滢白色的气流从身体的眼耳口鼻七窍流出,与墨黑色气流缠绕在了一起。
滢白与墨黑,两色气流开始了交错旋转,逐渐形成了一座黑白小塔,将负牙包裹在其中。
“寻常秘法方士,修炼有成何其不易?耗资糜费何其巨大?东泰国富庶天下,却也只能供养起一百多位秘法方士,其中能算得上超一流之人,却也不过四五人而已。我隐狴全盛之时,有五君四圣共九位超一流方士,千余弟子遍布天下,而所占有的不过是一城一地。隐狴之术,十人之中就有一人可走入修行的门槛,千人之中就有一人可以登堂入室!耗资甚少,修行简易!”
负牙眯眼看向远处的黑夜,低声道:“可天下之事,有得必有失,隐狴之术,最大的敌人不是天下那些沽名钓誉的卫道士,不是那些恪守腐旧礼法的诸侯,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九幽君啊。”
……
大营的前门,最后的百余马贼已经被无数的强弓射杀当场,整个营门之前,只留下了一个墨袍老者,孤独的伫立在千军万马之前。
老者是公输羊,而在他的面前,还有数百技击骑士,千余步甲,四百名弓弩手,八十四位武士,一位万夫莫敌的贾文赫,一位刚刚一出场便先声夺人的武瑕。
真正的绝境!
千军之前,贾文赫突然来到武瑕身前,神色黯然却言辞郑重的抱拳行礼道:“末将贾文赫见过武帅。”
就在刚刚之前,贾文赫一直对这个打荆楚来的游侠儿看不太惯,东泰国好武斗技击,寻常士卒之间切磋技艺都是平常之事,甚至以往有贵人公卿在酒宴之上互搏以助兴,众宾客皆举酒器为之唱喝。
而武瑕则不同,明明有着天大的名声,却从来不显不露,甚至连贾文赫三番两次的请求切磋也没有答应,这漏到东泰国一些年轻将领眼中,难免就看低了这个被国君“提拔幸进”的游侠儿。
这几年里,武瑕身上不但挂了一个技击骁将的官身,还有数个如御宫行营司马、通武卿大夫、国君御车右等数个清贵的官职。按常理而言,如贾文赫这种只管理了一卒(二百到三百人左右)军队的小将军,见面当见礼称帅,可直到今天之前,贾文赫仗着武艺强横,一直以来都看轻武瑕,除了公开场面外,其余时间见到,也就是简简单单的行个平礼。
直到刚刚,武瑕几乎是化为一道白虹杀来时,才真真正正的让贾文赫心服口服。
气贯长虹,乃是真正达到了人间巅峰之姿!
武瑕摆了摆手,让贾文赫凑过来一下,而半跪于地的贾文赫立刻把头凑了过去。
“让兄弟们下不要轻举妄动,我去和这位……贼人聊聊?”武瑕开口说道:“让他们小心警戒就是了。”
贾文赫面露疑惑的看着武瑕,不解道:“一个老贼子,一泼箭雨下去射杀了便是!还要聊什么啊?”
武瑕把铜铩抗过肩头,笑道:“大概……聊聊这群人是受何人所指使吧。”
“袭杀国君的一群死士,生擒下来严刑拷打也不一定会供出实情,不如就此打杀了。”贾文赫铿锵有力的说道。
武瑕摇摇头,随后拖着铜铩向着公输羊走来。
寒秋黑夜,一红甲铁面武将,一墨袍白须老者,就这样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
“阁下便是荆楚武瑕?”一墨袍一赤甲的两人刚一见面,公输羊便先行开口道:“果然年轻俊杰,一表人才。”
武瑕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扣在脸上的铁面,心想你这个老头子倒是很善聊啊。
武瑕也不讲究,用铜铩扫出一片空地,大大咧咧的就坐了下来,然后示意公输羊也不要客气,大家坐下来聊聊。
“可惜没有酒水,不然让人温上一些送来也好。”武瑕盘腿席地而坐,铜铩放在膝盖上,随意的看了一眼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公输羊,开口道:“既然阁下知道我的名字了,不如也把名讳告诉在下如何。”
公输羊拱手道:“加入隐狴多年,不敢口述姓氏辱没先人,称我一声羊老便可。”
“羊老的兴致可真不错啊,大张旗鼓的冲到东泰国君的秋狩大营,肆无忌惮的截杀东泰国的大礼正。”武瑕笑问,“隐狴这么多年来都隐藏在了不见天日的缝隙里,为什么突然会突然现身?”
公输羊笑道:“我本以为瑕公来到我的面前,要么是直言怒喝斥责我等的行径,要么是好言相劝让我投降,却没有想到瑕公会如此的……直爽。”
“其实我以前倒是更加直爽,现在反倒有些文绉绉的。”武瑕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战场,大概有二百多东泰国的军卒死在了这一次的袭击之中,尸体与尸体堆积,血腥气冲的人有些鼻子发痒。
“实话实说吧,我算不上东泰国的军卒或是将军,甚至连东泰国人都不是,我唯一的任务只是保护国君的安危而已,其余的事情,无论是死在这里的二百多东泰国军卒,还是你们的目的,都与我无关。”武瑕指了指自己,“我来到你的面前,只是为了满足一下我作为一个游侠儿的好奇心,想知道为什么在我父亲那一辈就销声匿迹的隐狴会突然出现,仅此而已。”
公输羊摇了摇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念叨道:“隐狴二字,取其古籍。隐者,或匿于山川水泽,或藏于人烟闹市,狴者,古恶兽也,控人魂魄,食人凡躯。隐狴二字何意?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恶兽而已。”
公输羊叹了口气道:“小后生不必知道我们为何会突然现身,只需要知道我们受到惠君的指使,来此送死便死。”
“可我听说隐狴的人都怕死?”
公输羊点头,“确实怕死,但左右也是一个死,既然当初年少无知,一心寻求仙人之术,方外秘法,却没有想到踏入隐狴多年,悔不该当初。”
公输羊站起身来,向武瑕行了一礼,“原本以为死亡是隐狴最大的惩罚,但年过七十之后,才渐渐发现等待死亡的过程却比死更加艰苦,多年寻求之下,秘密得到一则信息。”
公输羊看了一眼武瑕手中的铜铩,正色道:“今日来此,不求其他,只为死于瑕公铩下,求一个身死魂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