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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乘坐的马车经过宫门前,却意外地发现了侍卫崔缄,她连忙叫来福停车,“崔侍卫,你怎么到这里了?”透过车窗看他。
“清晨皇上便将我调离皇宫的中心了。”他脸上此刻还青肿相间。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阿阮神色黯然,也怪九哥哥下手太重,可他是皇帝,就算不讲理,打了人想必也是白打了,唉。
“记住我的话就好,帮你自己,也是帮我,也是帮皇上,帮咱们凤栖国。”崔缄最后一次郑重叮嘱。
“崔侍卫,要不我去向九哥哥求求情,叫你还回旧部任职。”她同情地道,却又忽然意识到眼下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去向皇帝求情,她可是被皇帝赶出宫的。
“千万不要,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为我去劝他,只会更让他生气。”崔缄急忙阻止。
“可是……”她犹豫,“你不会怪我吧?”
“不!”崔缄摇头,脸上郑重,“你丈夫在前线浴血奋战、守卫边关、报效国家,你身为他的妻子,也理应与他的心站成一条线,你明白吗?我知道你这三年等得是辛苦了些,只是你若有什么,他那边也不会安心,这样你们陈家与郑家的联姻当初便没有任何意义,你千万要谨记!”
阿阮神色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微笑看着他,“我知道了。”
“嗯。”他颔首,眼中对她有赞赏之色。
“那么……后会有期。”她温婉地道。
“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他认真。
阿阮再度哑然失声,这个皇宫里还有她的表姐姐,还有那个人,难道她此生真的不能再踏足此地了么?
马车一路行驶在京城街道上,阿阮心里却是乱乱的,直到回到定国公府,她才缓过神来。
门上丫鬟仆妇们接到消息后早在等候了,热热闹闹地把她簇拥进三进三开的古朴院落,诸人说笑着穿过重重庭院,来到坐北朝南的正房。
一揭开帘子,便听到妇女们的笑声,还有老太太的声音,“可是阿阮回来了。”
“这不正是吗?”苏皖柔的母亲苏氏走过来拉住侄女阿阮的手,屋子里姐姐妹妹围了一大圈,看到她后便是嘻笑,中间座上一位头发银丝花白的老寿星,正是她的祖母奶奶,她高兴得迈起轻盈的脚步走上前去跪倒在地磕头,“孙女给奶奶请安。”
她祖母连忙叫人扶她起来,并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她便被祖母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红光满面的脸上笑问:“这回进宫可玩好了?”
阿阮甜甜一笑,两朵梨涡绽放在雪白的圆脸上,“皇宫中可并不好玩。”
“噢?”陈母吃惊,“这又是为何呢?”
阿阮扑哧一声笑,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牙齿,笑声有若玉石相鸣,“因为我想奶奶你了呀,可奶奶你又并不在宫中。”
她当真嘴甜,也难怪她奶奶心疼她,抱着她便是一阵笑,“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见着你姐姐了?”
“见着了。”想起她临走时,姐姐还在犯胃病,她便一阵内疚,只是皇帝的口谕,她又不得不从,以及她难堪的处境。
“你姐姐在宫中过得还好吧?你没有给她惹麻烦吧!”陈母真是喜欢逗她这个孙女儿。
“姐姐她过得很好。”阿阮不敢说姐姐过得不好,也不敢说她自己跟九哥哥发生冲突,实在怕祖母奶奶担心。
苏氏上前拉住她手,“可见着你九哥哥了?”
这是苏氏最担心的,自从阿阮接到贵妃邀请入宫的凤旨,她便开始担心了,这俩孩子自小感情亲密,她也是最清楚不过了,比起与她女儿,那个孩子跟阿阮关系更为密切,何况这几日他丈夫从宫中带回来的消息,也着实叫她心惊不安,只盼着别发生什么事。
“皇帝哥哥每日在前朝做事,我不怎么能见着他呢。”她低下小脸,刘海将她失落的眼眸遮住,便又立时想起昨夜他跟她争吵时那样伤心绝望的眼神。
此时姐妹们围上拉住她说话,到夜晚大家都围在一起用过晚饭,向她打听些宫中趣事,她春秋笔法似的大加删削,大家从她口中听到的也便跟真实境况有了差别,反正祖母奶奶被她哄得很高兴便是,之后便都各自回住处歇息。
阿阮在祖母家的内园居住,内园中又分出无数个园子,姐妹们各立门户,底下都有丫鬟服侍。
她将临走时表姐姐带给她的吃的分发给丫头们,朱珠与翠珠便拉着她说话,问得最多的自然是表姐姐,其次是皇帝,还有就是各宫妃子们的情况。
她们都很关心表姐姐怎么三年了还未生育,本来这是她入宫前的“政治任务”,便是负责打探表姐姐的消息,只是如今她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连着数日,她都魂不守舍的,夜晚不是拿根笔支着下巴坐在窗前看鲜花,白日便是呆呆地坐在秋千上望天上的风筝。
说好要放风筝的……她便又想起那日在五凤楼上放风筝致使大楼撞上麟德殿的情景,她闯了那样大的祸,害得九哥哥要拿出许多金子来重新盖楼,可尽管那样,他都没有怪她,可她只是帮他……他便不高兴了。
他还真是阴晴不定的人呢,真叫人捉摸不透。
姐妹们约她玩骨牌,她才恢复起精神来,时而趁别人不注意,偷摸许多牌,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出掉,最后常常是她赚得瓢满钵满,喜笑颜开地把桌上铜钱手饰全都抱回自己怀里,而这园子里的情况是,只要打牌有她出场,其他人便只有输的命,于是姐妹们便叹息着各自散了,她回到自个儿屋里,便又叫朱珠与翠珠给她们送许些首饰与香料去作为补偿。
一日她手上接到一片鹅黄色的贴子,是宁王派人送来的,邀请她前去岐王宅中参加夜宴,她向来也不是能在家里呆得住的人,过去便常常女扮男装到京城大街上逛荡,今日便穿上一身轻便的男性公子装,腰佩弯刀来到岐王宅中。
明明宴会是入夜二更起始,她却早到一个时辰,便在岐王宅里闲逛起来。
直到经过一扇朱红色窗,她被坐在里头窗下的人吸引,那是一名男子,身材甚是魁梧,与印象中她夫君的身高差不离,只是十分奇怪,他正坐在镜子前,用手里的小刀把脸上的胡渣刮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把鬓边全部毛发都剔除干净,把一张脸刮得油光水滑的,毫发不剩,本朝男子一般都留胡须,这便引起了阿阮的好奇。
她便把一双小胳膊搭在窗棱上,张大眼瞧着近处的他,那人面朝外坐着,只是因为盯着铜镜太入迷,居然直到一刻钟后才发现她,登时吓了一跳。
“你……你这小哥,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说话结结巴巴,看起来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阿阮嘻嘻一笑,“别看你长得挺壮的,原来这么胆小呀!”
“是你太没礼貌,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凭白无故冒出个黑乎乎的人头吓人一跳。”他讷讷说着。
阿阮便在他脸上打转,此人长得其貌不扬,但鼻梁处有一颗黑痣甚是显眼。
她百无聊赖,“唉,算了,真没趣,不打扰你啦。”便又走到其它地方观赏,一会儿看看缸里的金鱼,一会儿看看池中的乌龟。
这时忽然一人自后搭上她肩,直把她也吓了一跳,回过身来。
“呀,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她拍着心口朝天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我,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此人原来是岐王,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我只是看看你这园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花骨朵呀,想着好移栽到我祖母家去。”阿阮趁势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油爪。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之前在宫中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那皇宫里的花骨朵儿,可比我这园子里的好看多了。怎么,跟你九哥哥闹别扭了?”他说起来神秘兮兮的。
“哼,多管闲事。”阿阮嗤之以鼻,转身便走到一丛灌木前,欣赏灌木上开得鲜艳的小花儿。
“别蒙我,一定是,不然像他那个样子,怎么舍得放你走啊。”岐王油腔滑调跟在她身后,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庭院一角的厢庑游廊下又传来爽朗的说话声,“咱们还道今日的主人翁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逗咱们的阮妹子。”说完哈哈一笑。
看到来人,阿阮脸上一阵喜色,走过去往薛王胸膛上砸了一下,开心极了,“十二哥,数日不见你,越发的红光满面了,十二嫂子把你照顾得可真好。”又转眼看着宁王,“大哥你也来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眼角藏着笑意,“今日阿阮妹妹到了,十六弟你可要把你家那窖藏的珍酿起出来好好地给咱们几个尝一尝。”宁王笑说。
“那是当然,走走走,这便入席!”岐王招呼兄弟姐妹几个到大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