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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冷,西街上只有每户人家前挂着的红灯笼在空中摇曳着,窸窣的鸟虫声伴随着风轻拂而来,吹动两人衣袂。
“这么晚你出来做什么,回屋里去。”他快速说道,示意雪蝉带她回去。
“那么您呢?”云栖看了眼雪蝉,没什么威胁的意思,却让雪蝉不敢擅自决定。
他们身为端王的暗桩,最是清楚,李云栖在端王心中是什么地位。
魏司承:“我还有要务处理。”
云栖眼底满是涩意,什么要务,去血.洗肃王府的要务吗?
禅雪等十来人,都是端王麾下武功最好的。
云栖单单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今晚真有杀穿肃王府的打算,云栖的心都拎了起来,她明白那可怕的后果。
雪蝉等人快速将尸体处理掉,没一会地面上除了那一滩可疑的红色液体外,再无其他。
魏司承克制着翻腾的暴怒气息,神色沉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可怕,一定会吓到云栖。
握住腰间那双细腻的柔荑,想要拉开它们,却见云栖反而圈更紧,像是怕他跑了。
“您要去肃王府,是不是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云栖刚才偷偷尾随的时候,正好目睹了一切,也自然听到魏司承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前世她就知道淑妃与肃王从小对魏司承表面和气,内里却极尽侮辱。但魏司承能够日复一日的卧薪尝胆,足见他所能容忍的限度有多深,他是强大而理智的人。
为什么这辈子他忽然就忍不住了?定然是发生了不可预料的事。
从回到端王府后,魏司承全程都尽量不在云栖面前表现出异样,但云栖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他的暴躁与怒火,跟随过来果真如她所料。
魏司承转身,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如缎长发,这是他调整气息的方式。
他温声低语:“没事,你乖乖回去,要不了一个时辰我就回来陪你。”
云栖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语带恳求:“您不想说,那么容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下午肃王看我的眼神?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到让你想要一绝后患的程度,是他后来对您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才让您下了这个决定?”
魏司承惊诧地看着她,她居然仅仅靠所遇到的事,就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下午那一场会面分明谁都没有出格的行为,她是怎么从中分析出来的,她与一般的闺阁女子实在差别太大了,大到他根本没办法随意哄骗。
“云栖,别阻止我。”魏司承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云栖看向周围那些高手们,魏司承摆了个手势,他们瞬间消失在原地。
寂静一片,终于只剩他们两人。
“您不能去,理由您比我更清楚。”肃王身后有淑妃那庞大的母族,本身又是呼声最高的郡王,有不少朝臣拥趸。他一旦死亡,还是满门被屠,一定会引来强烈的朝堂震荡,皇上也会彻查此事。很显然,魏司承是临时做的这个决定,他根本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和善后,若是被抓住这个把柄,他的一切将轰然倒塌。
肃王就算死,也绝不是皇上身体式微,肃王.党风头最盛的现在!
而魏司承会不知道这些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就是因为太清楚肃王的重要性,他才会忍到现在。
云栖从发现他的情绪有爆发的迹象后,才决心阻止。
“我必须去。”魏司承终于控制不了,因为极端的愤怒他的眼睛充血,满是血丝,像是一匹沙漠中的孤狼一般死死盯着她,“他敢要你!他居然敢要你!!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云栖,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我要他后悔今日所说的每一个字!他该死!!”
说话期间,因为迸发的情绪,内力外泄,树枝摇晃,他们头顶上飘来纷纷落叶。
云栖被这样疯狂而狰狞的魏司承给吓到了,但她不能后退,反而又更靠近了一些。她意识到李崇音这兵不刃血的一招,对魏司承影响有多大。
“你这是上了他的当!他要的就是你现在这个状态!你那么聪明,怎么能甘心被他耍!”这个他,他们都知道说的事谁。
你杀了肃王,等于自我毁灭。
“我知道,但……”魏司承转身,踏步离开,“肃王今晚,必须死!”
他不想忍了,李崇音出的这个局,是对一个男人侮辱的极限,摆明着让他跳进去。
把他的心理抓得太过准确,他不允许肃王这个污染了他整个后院的渣滓,再来染指云栖!
哪怕功败垂成,也在所不惜。
他亦然转身,云栖眼见形势不妙,飞速扑过去,抓住了他的袖角。他回眸一剑斩断,因为速度过快而发出“锵”的一声。
云栖愣愣地看着这片被斩下的布料,脑海中闪过那几次她主动斩断衣袖的场景,涌出的温暖情绪瞬间湿润了眼眶。
“别走。”
“别走。”
……
云栖垂着眼眸,低声呢喃,一声比一声音量高。
魏司承已经带着隐藏在暗处的十几位高手离去,耳边还有云栖的呢喃声飘过,他却恍若未闻,铁血的气息萦绕全身。
直到听到那轻巧的,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一切才戛然而止。
魏司承像是被按了禁止,顷刻间转身,以风一般的速度来到云栖身边。
见她握着一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左肩,她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努力对他展开一抹微笑:“我说了,别走。”让我眼睁睁看着你送死,怎么可能。
太医院的温太医在弘元帝那儿待到了戌时三刻,弘元帝身体每况愈下,导致太医们也是分身乏术,他回到家中也没什么胃口用晚食,只随意吃了点,就上床歇下了。他觉得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已经受不住这么来回奔波了,不然还是找个机会告老还乡吧,反正家中也只有他一口人。
由于太累他很快陷入沉眠,睡梦中感到身体突然被定住,然后就被两个黑衣人从房里拽了出来,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下面的房舍,而他正被迫飞檐走壁的时候,吓得魂飞魄散。
偏偏又被点了哑穴,什么话都喊不出来。
温太医被黑衣人扔到了一处奢华又眼熟的院落,惊魂未定就被请入了屋内。
他还没喘口气,就看到了人称小阎王的端王,我的祖宗唉,您要看太医不能明早吗?我们太医也是人,也要休息的!
看端王平日行为强横但还算客气,今天却满是杀气腾腾的气息,温太医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惹不起,惹不起。
魏司承指着床上的人道:“温太医,看看她,若看不好,我想明日京城开不开太阳,您大概是不知道了。”
温太医受到连翻惊吓,不敢反驳,作了个揖,立刻背着药箱,前去为云栖把脉。由于男女有别,许多事还要借助一些婢女,足足用了一刻钟时间。
这一刻钟,对魏司承来说很是难熬。
还好温太医说云栖伤口不深,只是比皮外伤重一些,看着严重,其实并无大碍,这结果也如云栖所料。
魏司承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温太医嘱咐按时换药,再喝下他配的汤药,用不着几日便能好起来。
说着,温太医又叹了一口气,太医真是太不容易了。上次是体寒,这次只是小小的皮外伤,弄得这么劳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病入膏肓了呢。其他的是没看出来,但端王钟爱王妃这点,倒不是传言。看惯了皇室的尔虞我诈,还真是少见有这么真情实感的,就他一个老人家来说,还真是希望这一对能和和满满走下去。
至于端王妃为什么会受那么奇怪的伤,“久经沙场”的温太医表示在皇家人的地盘上,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正在温太医感慨的时候,就被眼疾手快地雪蝉等人直接带走去抓药了。
“哎哎哎,你们慢点,要尊重老人家!”
声音远去,魏司承来到床边,看着云栖裸露的肩头上绑着的纱布,眼睛像是被刺痛了,方才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他抬手想碰一碰,却还是转移了方向,双手撑在云栖上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魏司承咬牙切齿,愤恨望着她,“我刚才恨不得打你一顿,我舍不得伤你分毫,你自己怎么敢?”
云栖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温柔:“我刺的时候,是刻意选的无关紧要的地方,不会伤及性命的。”
“如果有万一呢,若是偏差了,你拿什么赔我一个王妃!?”
“不这样做,您会留下来吗?”
他们都知道,不会。
在暴怒边缘的魏司承,是不可能停下的。
魏司承猛地俯身,几乎笼罩住云栖,两人的身体只相隔几寸,对方身上的气息互相交缠着。分明没有触碰,却暧昧又缠绵。
魏司承一拳砸在云栖脸颊旁的床铺上,连床都微颤起来。
“我好恨,恨这个世道,恨父皇的不公,恨淑妃母子的羞辱,恨李崇音的背叛…”魏司承将头埋在云栖没有受伤的右肩,他全身因为愤怒而微颤着,“但我最恨的是我自己,我的无能。”
云栖看到魏司承太阳穴附近,青筋凸出,跳动着。
在出离愤怒的时候强行遏制着,他整个人像一把弓箭似的紧绷着。
那些愤怒、屈辱、憎恶,在一个晚上的发酵后,膨胀到极致,又在云栖的绕指柔下,再一次压抑了下去。
而这样的压抑,将会在魏司承的灵魂中刻下烙印,待来日爆发。
云栖将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轻轻搂在怀里,一遍一遍地轻抚着他的背,让他慢慢放松下来。
“您护了我多少次,需要我一一数过来吗。从您还是李嘉玉的时候,而且……”前世若不是你的帮助,我在刚进李家的时候就会因为发高热而病逝,会死的那么悄声无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王爷……魏司承,您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云栖感到自己的右肩上染开一片温热的湿润,她打个激灵,发现那是什么后,鼻头有点酸。
这个看起来强大无匹的男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在自责,在恨自己。
“您不能上他的当,他要的是您的失控。我相信您很快就能将所有未完成的事,都实现。只要再等一等,很快,一定会很快……”
魏司承的回答,是紧紧抱住身下人,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过了好一会,两人情绪稳定下来。
他平静地说:“别再拿自己开玩笑了,下一次再如此,我就直接上了你。”
“……”本来严肃的气氛被这一句打乱,太过直白和市井了,云栖的脸像是被熏热了,“……好。”
肩头失血后,她感到胸口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
她摸向那儿,却什么都没有。
她的身体,果然是有什么古怪吧?那些消失的情绪究竟去哪里了?
李崇音将余氏安顿在禅音寺休养,不让任何李家人起疑,自己则是回到李府。
在踏入静居的那一刻,他在重伤未愈下,终于体力不支地倒下了。
待醒来时,他目光还透着迷茫,转瞬清醒过来。推开在给他上药的蒟蒻,直接问道:“端王那儿如何了?”
按照李崇音的计划,现在的魏司承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无论是什么行动,他都会想办法为他添上污名。
因为久久不等端王行动,墨砚还特意去了一趟肃王府,没想到肃王那儿依旧夜夜笙歌,看着歌舞喝着酒,好不快活。
李崇音听闻端王居然真的忍下了,有些出乎意料。
他厉眸一扫:“绝无可能,他不可能还忍得了。”
应该说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忍,除非他根本不在乎云栖。
是有人阻止了他?
李崇音捂住疼痛的胸口,那一剑刺到的虽然是要害,但所幸不是心胸,只伤及了肺部,如今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淡定地将嘴角溢出的鲜血抹去,在烛光中他的身影若隐若现。
“去信,告诉杜漪宁,入宫选秀,一个月后,刺杀老皇帝。”李崇音又看向密室方向,那里放着无数秘册以及……云栖的画像,“梧桐。”
“是。”坐在一旁,为李崇音配药的梧桐闻言跪了下来。
李崇音像是累了,靠在床榻上,声音沙哑:“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梧桐不明白为什么公子突然说起这个,只是摇头道:“不知。”
“因为凤栖梧桐。”他微微一笑,“把那些画轴拿出来,散到各处,编一个断肠魂的故事。另外,继续找传位诏书所在的地方,我要尽快知道。”
李崇音摸着疼痛的地方,缓缓笑了起来。
我的小禁.脔不过暂时寄放在您那儿,您只要不怕烫手,就先借您几日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