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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司承想着云栖直接按下自己动作,难得得到她的主动触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等等,她知道我的脑袋是不能碰的禁地吗?
她就算知道大约也还是会这么做吧,这个胆大心细的姑娘,她总对他的底线把握得很精准,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点冒犯动气,就好像对他有多了解似的。
像魏司承这样立下战功又经常处于暗杀环境的王爷,任何靠近他身体致命部位的动作,都会被视为敌人,很有可能被瞬间反杀。
不过在云栖按下的整个过程,魏司承都没反抗。
魏司承无法否认,自己的私心里很享受与她的这种短暂接触以及,他人所不知的默契。
他无奈地缩着自己的长手长腿,蹲在窗户下方,以免被来人发现。
云栖又检查了一遍装束,确定自己没什么问题,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李昶夫妇,下午圣旨已到,定亲既成定居,端王的聘礼也会在几日后到达。但夫妻两看着圣旨良久,痛定思痛,还是想与云栖开诚布公地聊聊。
余氏:“为何把婢女都撤了,你方才是在与谁说话吗?”他们过来时,仿佛听到一些声响。
云栖装作神态自然地引他们背对窗户的位置坐下,为他们倒茶:“没有,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随口胡乱与自己说说话。”
在父母面前撒谎,对云栖来说也是很新鲜的体验。
夫妻两进了屋,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以为她是为赐婚端王之事胸中郁气难解,两人更为心疼,相互对视一眼,决定亮出底牌来安女儿的心。
“虽是赐婚,但若是你反悔了,母亲这里亦有出路。”余氏极为喜爱魏司承,从初见对方的路见不平、宅心仁厚、不贪恋钱财,到后面对云栖的彬彬有礼、善意维护,对自己亦是谦逊客气,全然没有一个亲王该有的傲慢。就算他不是王爷,仅凭他表现出来的学识修养,余氏相信都会有不少女子动心。
但她更清楚,一个人再优秀,也不代表他人定会喜欢。
云栖不喜,那他就是再好,也是毫无办法的。
她不想用自己的主观臆断来约束云栖,她从寻回女儿那一刻起,就没想过。
此刻,只能把对端王的好感,紧紧压在心底。
与云栖说的亦是事实,她有三公主魏容瑗在詹国的人脉,若云栖往后想要离开端王也不是没有丝毫办法,三公主可助她离开庆国去詹国重新开始生活。魏容瑗就是李崇音的生母,弘元帝的三姐,如今人虽在庵庙,但这些年她们偶尔也有书信往来,通报一下李崇音的生活情况。
李昶亦是表态,如若今日云栖拒赐婚,他亦会安排好李老夫人后,让云栖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比起余氏,他更清楚,端王的狼子野心。
只是有些话,不适合对妻女明说。
他一直怀疑,端王所有的示弱,都是他达到最终目的的妥协,这样隐忍又擅长伪装的人,绝不可能屈居于他人之下,有可能对那个位置……
云栖遇上端王,怕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而李家,面对端王,是以卵击石。李昶不得不意识到,他们家拼劲一切都不一定能护住云栖,这是皇权下带来的天然阶级差距。
这一点他不会与自家夫人明说,但却不得不暗中留一手准备。
李昶夫妇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她们防备着的人,此刻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听着。
云栖被父母说得大惊失色,丝毫不敢朝窗边看一眼,她怕魏司承真一个气急,从外头站出来,指责李家欺君罔上。
先不提夫妻两人的办法行不行得通,哪怕行得通李家这么多年的基业也定然会毁于一旦。
再来,您两位知道外头的窗户底下藏着谁吗,他都……听到了吧?
这种情况下,就算有后路,也会被堵得死死,她知道魏司承真认真起来,李家再有千般算计也是逃不了的。
云栖欲哭无泪,端王那记仇的性子,该不会未来要秋后算账吧。
云栖强作镇定道:“这怎么使得,云栖断不会为一己之私让父亲母亲陷入险地。”
云栖本想搪塞几句,然后就以自己乏了为借口不再提起此话题,她现在整个处于胆战心惊的状态。
不料李昶沉思了一会,略带严肃地说道:“父亲做了这些年工部侍郎亦不是没有发现,云儿可知工部有一杂造局,里头有一擅长奇淫巧技的匠人,能造出让人躺在里面亦能呼吸的棺材……”
“父亲慎言!”云栖一听不对,立刻打断。
死人何须呼吸,唯有活人才需要,这话的意思是……假死?
父母当然明白若被发现便是欺君之罪,但谁会去细究一副棺材,他们这么说了就在拿李家的气运在赌。
亦是在间接告诉云栖,你能为李家妥协,为何我们不会为你冒险?
从这只字片语的大不敬话语中,云栖能听出他们对自己的婚事有多么担忧。
她怎么舍得让父母老来还为自己的婚事操心,还要让李家祖祖辈辈打拼下的基业岌岌可危。如今她被赐婚的情况人尽皆知,旁人也不可能再娶她,倒不如干脆嫁了。而且有以前的经验,就算往后再度和离,她也有信心能够活下去。
更重要的是,不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了,不然真成了死局。
关键时候,云栖大脑迅速运转,试图将这几段对话的影响降到最低。也许是心情始终绷着,怕被发现在暗中躲着的人,没一会脸上还真憋出了些许红晕。她刚沐浴过,未施粉黛,看着芙蓉如面,羞赧娇人。
“女儿已改变主意了,端王仪表堂堂,谈吐不凡,是多少人梦中人,女儿亦……”云栖低垂着头,装作不好意思。
夫妻两对视一眼,有些不相信,女儿与端王在赐婚前也有见过,真要动心早动心了。他们清楚记得云栖在刚得知赐婚时,煞白的神色,满是抗拒的肢体动作,那浑浑噩噩的样子夫妻两历历在目,又怎么会突然之间改变主意,云栖不是善变的性儿。
云栖明白他们短时间内不会信,又说了几句,俨然藏着对端王的仰慕之情。她打算徐徐图之,给他们留下自己渐渐对婚事期待的样子,聊了会才将半信半疑的夫妇两请了出去。
屋内终于没了人,她深呼吸了几次,小心翼翼地靠近,对着窗下颇有些心虚地喊道:“你…可以出来了。”
魏司承将蜷缩的手脚释放出来,揉了揉有点酸麻的小腿,缓缓站了起来。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不出喜怒。
云栖心存侥幸:“都……听到了?”
魏司承看着她。
云栖硬着头皮解释:“方才父亲说的都是玩笑话,请殿下勿怪。”
魏司承闻言,只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那冷冰冰的神色,不拘言笑的嘴角,令她想起前世坐于上首,发号施令的他,挥斥方遒间,能看到杀戮四起,那都是真实的前世。
云栖见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魏司承似乎被伤到了一般,撇开了视线,尊严令他不想开口问真假,连愤怒都隐藏了下来。
云栖试想,任谁在表明心迹后,听到女方家里将自己视作洪水猛兽,都不会好受,何况魏司承这心高气傲的性子,指不定暗中多么记恨。
云栖想着补救措施,绝不能让魏司承未来登基为帝之后,再来秋后算账。
她分析着自己手上的筹码,其实好像也没有能说服他的,随便说点什么吧,不然气氛太死寂了,道:“父母亲只是预想着最坏的结果,请殿下原谅他们爱女心切。父亲与母亲说的,若真要操作起来漏洞百出,相信以殿下的智慧定然能一眼识破,所以那些所谓的退路不过是父母随口的安慰,做不得数的。”
先给他戴一顶高帽,殿下您智慧超群,一定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的对吧。
云栖瞧了瞧魏司承的神色,见他依旧沉着脸,但也没动怒的意思,又继续道:“于云栖而言,端王您位高权重,手下精兵千万,自身又文韬武略,堪称良配,就是舍了您,云栖又去哪里寻一个比您更好的选择。所以,父母亲的假设,并不成立。”
魏司承继续凝望着她,深邃的眼眸仿若见不到底的深潭,他纠缠着一个问题:“你方才是不是说我仪表堂堂,谈吐不凡,是你的梦中人?”
云栖略显沉重的内心,被魏司承的反问给震懵了,他刚才一脸沉思就想我瞎诌的那些话?他认真的?
云栖口不对心,刚想应下,又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某个陷阱一般。
端王会这么好说话吗?方才父母说的,于他而言,不吝于侮辱。谁家能够嫁端王,还想着后路的。
可他偏偏不提,只抓着她是不是对他有心来问,好像将那些大不敬的话一笔带过。
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若是有意的,正常,他向来会忍。若是无意的,云栖的心像是踩着钢丝一般,倏然抖动地厉害。
他是有一点在意我的吗?
云栖怕自己漏想,又怕深想,让自己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左右踌躇下,干脆闭紧了嘴。
她看着他手中还拿着的糖葫芦,冰凉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袖,将他的手抬起,拿过糖葫芦咬了一口。
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一般。
魏司承刚才在窗下听得自是心惊,他绞尽脑汁娶李云栖,得到的是这一家弃如敝履的结果。
又是心凉又是难受,前一刻还在云端,短短时间,便又回到了地狱。
可看到云栖那战战兢兢的样子,那些火气与侮辱就不自觉得压制下来。
本就是他强求来的,她又有什么错。
却没想到这姑娘,就着自己的手,咬了一口糖葫芦,与方才的自己一样。
看着她微微打颤的睫毛,应该有点紧张,魏司承的心也默默紧缩了一下。
她的一举一动分明也没什么特殊含义,也许只是想逃避他的问题,也许仅仅想安慰一下他,小小的举动却着实令人心动。
她真是个心软的姑娘,还好被他先发现,不然被人骗了怎么办。
“没关系,你若逃了,就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要让我抓到。”
“抓到你待如何?”云栖反问。
“若是抓到了,我便命人打造好适合你的锁链,将你囚于我身边。”
他靠近,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气息拂过肌肤,引起一阵鸡皮疙瘩。
云栖抖了抖,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
“你说呢?好了,你乖乖的,什么都不会有。”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中含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苦涩,“既然李家这么‘迫不及待’,本王也不好没其他表示,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如何?”
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开口愣是让云栖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她以为至少能拖个一两年。
而且怎可能一个月,没有哪家定亲后那么快成婚的,就是备嫁都忙不过来,他是开玩笑……的吧?
待出了李家,魏司承退去一身洒脱矜贵之气,脚下踉跄了一下,有些狼狈地站稳。
懊恼地低声道:“谁说丈母娘的好感很好提升的?”
是他的努力不够还是李家人天生铁石心肠?
他觉得自己有时候像个跳梁小丑似的,这婚事,唯有他自己高兴而已。
走出了一段路。
又呢喃着:“也不知道方才吓到她了没?”
又自我辩证道:“吓一吓也好,什么事是他李家不敢干的,还胆大妄为到想一而再地抗旨?”
“呵。”
……
午夜,懋南院,寂静幽幽,庭院深处唯有虫鸣。
李昶夫妇在床上辗转难眠,两人各自想着担忧之事,也不宣之于口。
微敞开的轩幌间,一缕幽香飘然而至。
夫妇两原本还在各自沉思难免,忧心李家忧心女儿婚事,却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陷入了沉眠。
一道身手敏捷的黑影悄声无息潜入,在黑暗中注视着夫妻两。
久久凝望,然后慢慢走近。
他的手,渐渐伸向余氏的脖子。
若父母死亡,便会守孝三年,比亲人亡还长了两年。
就算是赐婚又如何,婚嫁前该守孝的,依然需守。
他没让任何人代劳,而是亲自前来,自是因为在他心中,李昶夫妇是不同的。
望着从小就渴望得到关注的母亲,李崇音波澜不起的目光掀起一丝异样,手指微颤了一下,忆起幼年时的画面,迟迟没有进一步箍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崇音微叹了一口气,将手收起。
他起身将窗边燃着的香吹灭,身影消失在懋南院,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又过了一炷香,李崇音的身影出现在禅音寺。
虽然那些片段不连贯,梦境亦不全面,但李崇音隐约知道这个法慧大师决不能被魏司承碰到。
法慧和尚本就因三年前看破天机,身体大不如前,三年来始终养着病。
他睡得并不熟,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
却没想到,眼前黑影闪过,在割破和尚喉咙的时候,法慧和尚简直不敢相信人的速度可以这么快,来人取下了蒙面,露出了美玉般精致无暇的面容,他瞪大了眼珠:“你!是你!”
来人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仿佛在江边饮茶般随意淡然,却手起刀落,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拼着最后一口气,法慧大师死死盯着窗外月色,像是看透了什么:“不、不是转机,你是……天煞”孤星!
法慧大师还未说完话,就倒了下去。
李崇音弯下身,抬手阖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
淡声道:“你的时间到了,上路吧。”
有我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魏司承清楚知道李家面上应承了婚事,但背地里却是想着能拖就拖,定然会将婚事无限延后,可能还会寻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既然如此,他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省的夜长梦多。
云栖,别怪我。
魏司承想到,就会去做。他连夜入宫,请皇帝允许他一个月内大婚,似要将与云栖的说笑变成现实。
弘元帝刚在炼丹房打坐地正起劲,闻言只能梳洗后回到奉天殿,听到九子这异想天开的想法,一个檀香炉就砸了过去,砸在魏司承脚边,怒气冲冲道:“你这孽子,皇家婚姻岂容你儿戏!滚出去!”
魏司承并没当回事,只有对喜爱的孩子,弘元帝才能这么无所顾忌地怒骂。
真放弃了,那是话都不想说了。
在魏司承再三恳求下,弘元帝才勉强松了松语气,将日期延到了三个月,即便是三个月,也是相当赶时间的,见魏司承这还有些不满,弘元帝看到他就来气,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再多话,这三个月时间都不给他。
魏司承无奈下,只能见好就收,笑嘻嘻地退走。
弘元帝看他这模样,气笑了:“这混账玩意儿,想着法子地折腾,这点和几年前一个样。”
御前太监赵顺大着胆子道:“奴才看陛下并不生气?”
弘元帝气哼哼道:“总比那几个整天惦记着朕死没死的家伙好。”
赵顺吓得立刻跪地三呼万岁。
弘元帝道:“起吧,青雀这混账东西,让朕怎么和李家交代?整日给朕出难题。”
得到消息的李家人,的确是难以置信的,三个月连嫁衣都备不好,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魏司承自然想选一黄道吉日成婚,宫内原本有挤缘和尚,这位传承自李崇音的和尚是有本事的,但魏司承却不会将这么重要的日子交给他们。他清楚几年前李崇音就在推演薄蚀的日子,现在与李崇音虽还如往常那般,但终究是有了裂痕。若李崇音反水,他将麻烦不断,想来如今也不一定会与自己说实话。魏司承听闻禅音寺的法慧和尚在这方面只比闻名天下的法照大师稍差,一早便出发前来拜访。
待他来到禅音寺,说明来意后,一沙弥进去通报,没一会却像是被吓到一般,一步步后退从禅房中倒退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魏司承身边小厮装扮的乙丑上前询问。
“大、大师他……圆寂了!”那沙弥像是吓傻了,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