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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讲究的人家,罚人是掌人不掌脸的,脸是颜面。
更何况集万千宠爱的李映月,她身为二房嫡女这辈子但凡没犯大错谁能拿捏她?
只有她掌人的份,无人能掌她。
她与云栖的身份云泥之别,云栖这么做,是完全豁出去了,根本不考虑自己的下场了。
云栖气得狠了,呼吸都粗了,那眼神仿佛要吞了她。
“你真正想弄死的是我吧,何必做这戏?”
“怎么,不敢冲我来,怕顺藤摸瓜怀疑到你身上?”
“还记得那次滚油的事,那时的你还不屑这种手段,现在把你曾经不屑的都用在与你相处七载的弟弟身上!往后独处时,可会受良心谴责?”
李映月像是冻伤般,僵硬地看向云栖身后,已经停止哭泣的李正阳,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两个孩子天生聪颖,天性中的顽皮与嫉恶如仇让他们经常被训斥,使余氏头疼。但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懂,联想前前后后的线索,即便李映月没出现,却是由她而起,导致的结果惨烈至极,李正阳模模糊糊地发现,这次的事可能是姐姐利用了他们。
李正阳望着她渐渐陌生的眼神,让李映月彻底慌了。要知道无论母亲与兄长态度如何变化,两个弟弟对她一如既往,对她很是依赖,她说什么他们都会听从。
他们怎么能……
不,不会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只是个奴婢,有何资格……”
李映月虚张声势,但语气已泄露她的慌乱。
她不能失去他们,因为这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李映月甚至忘了还手。
当然现在怒极的云栖,她一个深闺中的小姐根本不是对手。
更因为云栖没说错,每一句都好像把她内心最黑暗的地方给挖了出来。
她深知余氏对云栖的特别,所以她不能动云栖,蒟蒻不是云栖,无人在乎蒟蒻,正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发泄对象,一念之差……
但她真的从没想害双胞胎性命,可现在这么说,还有人能信她吗。
特别是看到地上被牵扯入的李崇音,李映月抖得越发厉害,大哥……
云栖的手又细又白,又被冰水浸过,如同水鬼般拉着她的肩,逼她看远处躺着的人。
云栖的声音贴着李映月的耳廓,犹如索命般:“你看到李星堂了吗,知道他在哪里吗……”
李映月的目光慢慢看向平静无波的池水——
“啊————”
李映月满是大汗,猛地从床上坐起。
那日云栖的说得每一句话,甚至云栖的表情,都历历在目。
虽然现在知道李星堂是被救起,已经移到懋南院医治了,但当时她是真的以为李星堂没了。如今知晓了,也无法阻止她重复做着当日的梦。
曹妈妈听到李映月的惊叫声,小步进来,为自家这几日入了魔障般的四小姐披上袄子。
“四小姐,你多少用些粥食吧。”已有好几日都没怎么用过了,曹妈妈等人忧心着。
李映月置若罔闻,踉跄地跑到外面,却被守在院门口的老妈妈阻挡了去路。
两位妈妈正是原来看管蒟蒻的,他们得了余氏的命令不让李映月出院门一步。
“请四小姐回屋里去,不然奴婢无法复命,请您不要让我们难做。”她们哪见过向来梳妆打扮精致的李映月会连外衣都没穿好,没有束发的模样跑出来。
李映月还想说话,却看到院门外,蹲着的李正阳,他的小脸再也没多少嬉皮胡闹,乍看过去居然有几分李崇音的影子。
也不知在哪儿坐了多久,他们离得不远,李映月喜出望外,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温柔的语气:“正阳,你快于母亲说说,与我无关,不要听信云栖片面之言!她甚至以下犯上……”
李正阳上前了几步,他眼角还红着,似刚哭过,也许他不相信向来识大体的姐姐会害他们兄弟。
如果云栖没赶来,他们兄弟都会死的。
“姐姐,你真的是故意让婢女们说给我们听的吗?”
“你也不信我?”
“是不是故意的!?”李正阳突然吼了一句。
“我……”李映月想否认,但她知道那几个婢女已经被余氏带走了。
见李映月的迟疑,李正阳:“弟弟还没醒,你知道他差点死了吗?”
她看着李正阳通红的眼瞳,话语被梗在喉咙间。
也许是不想让双胞胎知道这些龌龊事,余氏暂时让所有人都瞒着他们。但双胞胎很多时候是由李崇音管着学业的,平日灌输了不少知识,看上去小,但也启蒙四年了,如今七岁,在庆朝不能算是孩童了。
李映月上前一步想去追李正阳,被两位妈妈拦住。
李正阳缓缓退后,在李映月煞白的神色中,跑的没了影。
李映月腿一软,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她只是想要,有人爱她,为什么连弟弟都不想要她了……
云栖已经发热三日了,在冰水中浸泡的时间长了,郝大夫又说池水因不流通,虽在夏日有菡萏促其活性,但终究有些毒素,云栖在湖底喝了不少,体内有轻微毒素淤积,又寒气入体,损了些心脉,能救回来已是大幸。
清了毒后,云栖就起了热,她始终没有醒。
静居的所有婢女还记得,三日前二夫人亲自过来,希望能将云栖带回懋南院医治。
她们眼中,一直温柔如水的二夫人,那日像是变了一个人,威严极了。
也不知三公子说了什么,云栖在静居待了三日,高热不退,最终还是被余氏带回了懋南院。
哪个丫鬟能不羡慕,云栖活成了所有丫鬟最想要活成的样子。
要知道丫鬟的命,便是没了又能如何,主家好的给一副药便是仁德了,还亲自过来守着,便是小姐也没那荣幸吧。
那些没给云栖下绊子的暗自庆幸,但下绊子的,整日恐慌着。
听闻事情起因是五公子不慎落了水,当时菡萏池附近无人,只有去邰平阁送年货的云栖正好经过,进了那冰池里救了五公子。
这么一想,又觉得二夫人做的合情合理,要知那冬日的池水是能冻死人的,没几个人能有云栖的勇气。
听当时到的小厮说,他们到的时候,只有呆呆站在原地的四小姐,晕倒的云栖和一个哭得不能自已的李正阳,西苑乱了一下午,连李老夫人那儿都惊动了。
云栖被移到了懋南院的小屋里,这里离主屋不算远。主屋里是刚醒来还很虚弱的李星堂,醒来后听说是云栖救了自己,就闹着要过来看云栖,却被余氏压了下来。
云栖浑身冒着汗,她不断的摇着头,眼睛紧闭。
显然睡得很不安稳。
到处是火光,那滚烫的烈焰舔舐着她的肌肤,窒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火焰里,仿佛藏着无数狰狞可怖的獠影闪过,全是她记忆最深刻的人。
她看着自己慢慢被吞噬……
灼热、火浪,是她重生前最后的画面。
云栖抖得厉害,她的脸因高热还泛着红晕,只是汗水不断蜿蜒落下。
像是被梦靥缠身,她脸上的汗水被慢慢擦去,来人的衣袖却被混沌中的云栖抓住,紧紧的攥着,用力到关节都泛了白。
“九爷——”癸巳看着魏司承坐在床边,上前就要把云栖的手掰开,女子怎可随意触碰皇子衣物。
还没走几步,却被魏司承挥退。
他们是趁守卫不严的时候进来的,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可能,待的时间不长。
之前云栖一直在李崇音的静居,便是主子也不可能冒着风险过来,况且有李家这位三公子在,云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送到了懋南院才有了这机会。
只是癸巳从未想过,他们主子居然会入女子屋子,也算不得闺房,虽是为了给这女子驱除骨子里的寒气,但这终究有违君子之道,更不像殿下会做的事。若被人知道,九殿下会遭到什么流言蜚语都不可知。
云栖落水时间长,寒气入了骨髓,若不完全除去,往后怕是要落疾。
魏司承让身为女子的癸巳来给云栖去除剩余两成,本不需亲自过来,却还是犯了险亲自来了一趟。
只见魏司承轻轻将那支落在梳妆台的桃木簪子再次给云栖插上。
看到那支桃木簪子,癸巳就有些难受。
在生母去世后,魏司承年年到了母亲忌日,都会雕一支簪子来纪念生母。
幼年时,生母总喜爱在宫墙内望着天上云,看着云起云落,云飘云动,所以魏司承总是会雕这个。
也不知这事怎么被淑妃得知了,就在年前的几日,刚从上书房回来的殿下去请安时,淑妃寻了个借口,说是他身边一小太监犯了事在蚕室,要带人出来需他自己去,那小太监是魏司承心腹,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淑妃让身边人带他去了蚕室,蚕室是小太监进宫后,净身的地儿。
殿下到的时候,正是一群刚进宫的小太监净身的日子,眼睁睁看着他视若珍宝的十几个簪子,被用来刺入那玩意儿,以保血气不流通。以往用的都是棒针,如今却故意用簪子。
作践人,毁人心。
淑妃在外对九殿下都宛如亲生,三子有的,九子必然有,从不厚此薄彼。
她一般不在**上摧毁殿下,只在私底下不断做这阴私事儿,怎么刺激人,侮辱人,怎么来,一年比一年更严重。
那日,忍耐多年早就习惯的殿下却忽地再也受不住,冷着脸与淑妃理论。
却不料让淑妃动了胎气,也不知那动胎气是真是假,但在外看来,便是殿下不敬养母,惹得养母动了胎气。陛下得知消息后,九殿下被罚跪在淑妃的宫门外,直到淑妃安康为止。
到淑妃保住了胎后,才去向陛下求了情,谁不道淑妃宅心仁厚,对这养子仁厚宽和。
九殿下面对陛下还是那忏悔又羞愧的模样,不因惩罚而怨怼,因为陛下对他只宠无爱,他不能有恨更不能有怨,那样连宠都可能消失。
这是陛下要看到的,九殿下不能有别的选择,他只能成为三爷党,这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局面。
送与云栖的这只簪子,是殿下随身携带的,也是今年雕给生母的。
最后的这支,魏司承只想送给最想送之人,他心底最干净的地方。
从今往后,他再不会碰木雕,不会再给任何人侮辱生母的机会。
云栖捏碎那千里追时,殿下还在罚跪,虽然皇上的惩罚已结束,但九殿下还是自觉地跪着,淑妃不叫起,便不起。
为此,九殿下自行请罚,喧嚣而上的暗害母妃流言,才渐渐抵消了。
殿下根本无法赶过来,哪怕赶过来也是来不及。
幸而杜六小姐来给淑妃拜年节,向淑妃求了情,才让殿下有能够暂时喘息的时间。
她记得当日殿下的腿,已严重冻伤了,那血肉都快跪烂了。
没上药,便匆匆赶来了李府。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殿下回来后很沉默,比往日更晦涩了几分。
直到今日,才过来看了一次云栖。
魏司承看到云栖还挂在身上的锦袋,那是他用李嘉玉的身份送的。锦袋已经空了,里面只剩一些千里追的碎末,浸过水,用处也散了。
他将之解了下来,重新放了一颗新的千里追进去。
倏然,云栖睁开了眼。
但眼中没有焦距,像是还沉浸在噩梦中,并不清醒。
她愣愣地看向魏司承,魏司承知道云栖没见过真正的自己,解释起来实在匪夷所思,不如当做梦一场,正要打晕云栖时。
不料云栖定神地望着他,笑得迷离,慢慢说着:“此生来世,望不复见。”
你我互不相欠,我只是再也不愿,那样死在火海里了。
魏司承握着锦袋的手,抖了一下。
锦袋掉落在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