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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向…是菡萏池!
云栖对那一前一后的喊叫声有些熟悉,她是受过专业音声训练的。
更何况,心中放着事,立刻联想那是谁。
与此同时,云栖就回想起前世余氏得知噩耗后的日渐枯槁,弥留之际的余氏其实很糊涂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神情满是灰败之气,只抓着她的手腕竭尽全力地呢喃:小月,小月……
云栖当初一听这小名就浑身发热,不是月儿,是小月。
强忍着泪水夺眶而出,因忍得太过而全身发抖。
她紧紧攥着余氏的手,在她耳边回应:我在,我在……
云栖知道余氏不是在喊李映月,是在喊真正的李府二房长女,余氏的第一个孩子。
这个小名是余氏还在怀孕时,就充满爱意取的,她期待了十个月的孩子。
对不起,娘没好好保护你……
娘想看你十里红妆,嫁得一如意郎君……
余氏最终也没等到,溘然长逝。
余氏是在病痛折磨中,痛苦死去的,死不瞑目。逝去当日,她整个身体萎缩的只有原来一半,全然没了京华姝色的模样,甚至连个人都不像了,干瘪的让人能泪瞬间掉下来。
李星堂和蒟蒻的惊呼声就仿佛是噩耗吹起。
云栖没想到重来一次,有些轨迹还如同前世那般,只是提前了大半年,起因也不尽相同。
云栖没在周围看到奴仆,这是被刻意支开了。
云栖自认不是多正派的人,有哪个暗探光靠善良能活到最后的?还能保持尊严,太难太难了。
她很多时候只能顾着自己,偶尔顾及周遭。谁活在这世上能永远当道德标杆,能保证任何事都光明伟大,哪怕是圣人。
她只想对得起自己,守护想守护的,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她几乎瞬间放下手中的年物,也顾不得形象,她知道冬日的池水有多冷,那是能将人冻成冰棍的温度,一个幼儿不被溺死也会冻死。
她在一小道上看到东张西望的司书,这是她唯一遇到的婢女。
看那模样也知是在找李崇音,她向来是积极寻找偶遇李崇音的机会的。
云栖快速靠近她,也许司书从没见过向来清清冷冷的云栖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我不管你平时对我有多少成见,现在只希望你能帮我喊人去菡萏池救人!”
说罢这句话,等司书再回神,云栖早就没见了人影。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司书觉得云栖是知道一些事的,只是没选择说出来。
她想了想,咬着指甲。
还是没去找人,她对云栖积怨尤深,也许是女性的直觉,总觉得三公子对云栖非常不同。
她更怕云栖说出李嘉鸿的事,她不想被赶出李府。
只听了两道叫声,就说有人落水,这云栖怎么不去说书。
在李府能出什么大事,还不如找三公子要紧,云栖若是死了……才叫大快人心呢,那就没人知道她做的事了。
司书哼着小曲儿,看到远处听到喊声,匆匆而来的司画。
司书冷眼旁观:“回去吧,好冷,今日怎么府里的人都不在了。”
“都在打麻雀牌儿呢,谁乐得这么冷的天出来。”
司画想说她好像听到了喊叫声,问了一句:“方才有人在喊吗?”
司书:“听错了吧。”
李正阳在菡萏池附近来回走,看到弟弟和蒟蒻一同跌下水池,简直急疯。
他大喊着让人来救,才想起人早被他们给撤走了。
他们本来只想吓唬蒟蒻,不是想害人命。
他们以为,这种农家人,肯定会凫水,逗她一会就会让她上来,他们还准备了托起人的木板呢,木板呢!去哪里了,他发现不见了!
看着弟弟脸都白了,水面浮着冰,弟弟在冰湖中拼了命地挣扎,不断地喊着哥哥,这几声哥哥仿佛成了魔咒,李正阳眼睁睁看着弟弟越来越无力,然后挣扎幅度变小,慢慢消失在湖面上。
李正阳崩溃大吼着,无论是谁来都可以,救救弟弟!
可菡萏池本就离几个主院很远,靠近的是李府庭院,夏日来的人多些,到了冬日,不是去东苑一般不经过这里。
他喊了很久,也没下人过来,李正阳脸上全是泪水,短短瞬间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见迟迟没有奴仆来,他情绪已经崩塌了。
想也知道,这么冷的天就是奴仆也想围着暖炉,在炕头上吃红薯,谁乐意跑这湖边来。
他万念俱灰,顾不得自己不会凫水,只想把弟弟救上来。
在李正阳绝望地要跳下去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一个力道扣住,推到远处的枯草坪上。
“害人不够,还想自己找死?你看谁会最伤心!”雷厉风行地说完,问已经懵了的李正阳,“他们掉落的方向!”
是云栖!
她转瞬回眸的眼神,煞住了哭得不能自已的李正阳。
他看到她的瞬间,所有的绝望被冲散了不少。
李正阳已经吓傻了,只愣愣地指了一个方向。
见周围还是那么安静,短时间没有人会过来,这样冰冷的湖水但凡晚一步就是死亡,云栖知道没时间思考了,她不可能这样熬着,吸了一大口气,一头撞入冰冷的池水中。
“云栖姐姐,我再也不欺负你了,我以后对你好,你一定要救弟弟……呜”李正阳生怕以前欺辱云栖被记恨,不断道着歉。毕竟年纪不大,早就慌了神,不断哭着,胡乱地说着话,他已经在湖面上看不到云栖了。
云栖早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好冷,在触到冰水时,好像四肢已经不属于她了。
湖水很浑浊,她看不清周遭,不断下沉游动,过一段时间会去湖面上唤一口气。
来回第三次时,云栖已感到身体冻得麻木了。
这次下去如果再找不到,她怕是也要一同去了,云栖很急,池水冷得她几乎失去思考。
李正阳腿软地倒在地上,看到云栖上来换气时,整张脸都发青了,嘴唇也冻紫了,他才好像积聚了力量去外面找人,横冲直撞地,忽的撞入一人怀里,看到来人的脸,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指着菡萏池的方向,几乎说不出话了。
云栖终于在第四次下沉的时候,摸到了一个孩子的腿。
她大喜过望,云栖靠着意志力,游得很缓慢,视线是模糊的,只有一个执念,将孩子拖到池边。
好冷。
……拖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干燥滚烫的手将她手上的重量拿走,她拼命睁开眼,眼前氤氲一片,羽睫上沾着晶石般璀璨的细冰,隐约能看到一双急迫中透着戾气的眼。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明明他是那样淡然若仙的人。
但是在察觉到来人是谁时,云栖不可抑制地安心下来。
只要李崇音在,一定不会让李星堂再次死亡。
李崇音刚刚离府,用了饺子后,这个年算是过去了,他也不打算在李府浪费光阴。他可用之人不足五指之数,正因太少才让他很长时间才发现李府被人放了探子。
今日府中只放了墨砚一人,若不是巧合他甚至无法及时赶回来,路上碰到哭得稀里哗啦的李正阳,几乎是箍着人,以轻功过来的,也顾不得被人发现他会武的事实。
他接过云栖几乎用生命护下的孩子,快没有呼吸了,微弱到随时会死亡,四肢已现僵白,再晚一点点,哪怕是他也救不回来了。
不愿放弃,立刻点了孩子的几处重要穴位,内力几次震动,终于让那孩子呕出了一口冰水,苍白的肌肤也在内力不断输送下,渐渐回了些温。
也不过几个呼吸间的时间,李崇音再回头云栖再次沉了下去。
李崇音心一沉,立刻用大氅包裹住李星堂,交给墨砚,命令其立刻送去郝大夫那儿。
“别去喊人来了。”之前便罢了,有他在,无需旁人插手。
若他与云栖一同出现在此地,被任何人见到,云栖是无论如何都要被纳入静居了,他还不想趁此逼云栖就范。
“……主子!”墨砚还没喊完,只见李崇音也入了冰湖。
云栖感到自己的身体不断的下沉、下沉。
她的腿被什么抓住了,是一双人类的手,她隐约想到了蒟蒻,蒟蒻似乎想借由她往上爬,云栖想告诉她,这样两人都会溺死。
那样柔弱的人,也在最后爆发了求生欲了。
云栖想到了李嘉玉,那个几次垂死都挺过来的人。
她…也不想死,她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如果遇到危险,捏碎它……无论在哪里我都会知道……”她隐约想起双月夜下,颀长的身影,深邃的眼,玉石般的声音。
云栖用最后的力气找到随身的锦袋,捏碎了那颗紫色珠子。
但我在池底,你来不了。
……
…………
云栖醒来时,只觉得身体仿佛被一团火包围着,她颤抖地如同筛子。
我没喝孟婆汤,没见到阎王老爷。
离云栖以为必死的结局,似乎只是弹指间,云栖却仿佛过了大半生一半。
我是死了吗……
云栖不知自己把疑问问了出来,她的身体还是僵硬的,寒气入体,她就像一个被冰水冻起来的人,动作迟缓。
“活着,还满意吗?”
云栖这才发现,她背后有一只手始终按在自己的穴位上,脚边还躺着生死不知的蒟蒻,再远处是哭得没停下来过的李正阳,那小孩的泪是金豆子吗,怎的没完没了。
身体的火热是因后方之人用内力驱散她体内的寒气。
云栖想转头,却被桎梏住,看不到李崇音此时的狼狈。
他甚至没多余的内力来去湿,能勉强保持两人性命,已耗费全部力气。
热流在体内循环一个周天,云栖明显感到身后人已到极限。
头重重撞上云栖的背部。
云栖僵直着背,任由那人晕在自己背上。
她这会儿甚至没心思思考男女大防,只有前世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不断回放。
她不敢信他,因那颗飞蛾扑火的心被毫不留情地践踏,弃如敝履。
但他于她,何尝不是如魔似佛,如师如友的存在。
师父,你是想我这辈子也逃不脱你吗。
这是云栖上辈子偶尔对李崇音的亲昵称呼,只两人才知道,她无声地说着。
好一会,才恢复了一些身体的行动力。
窸窸窣窣的声音,云栖看到从矮木丛小道上,走出来的李映月,独独她一人,没带其余婢女。李映月看到地上生死不知的长兄和蒟蒻,还有哭得发不出声音的李正阳,以及消失了的李星堂,她已经完全懵住了。
也许这个结果她自己都没料到。
为何附近没有仆役,除了双胞胎的命令,也许还有别的因素。
有人是想致蒟蒻于死地,现在是来验收结果。
但结果……触目惊心。
她们的目光在冷空中对撞,云栖无声地笑了起来,甚至笑得泪都要出来。因为落水后喉咙被冻伤了,短时间无法恢复,听上去格外嘶哑,难听极了。
她转背脊,李崇音慢慢滑了下来,脑袋差点落到地上时,被云栖接住,将他轻轻放了下来。
云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全身的骨头还刺痛着,深入骨髓,但此刻,她心中只有滔天的愤怒。
云栖现在没有丝毫理智,来到一动不动的李映月面前,积蓄着所有的力气,不计后果地甩手打过去。
她的力气被冰冻了大半,但也将李映月打偏了头。
李映月被打歪了头,牙齿不慎咬到舌头,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云栖,也许是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丫鬟,她不要命了吗。
云栖全身都被冰水浸透,因寒冷的天气,脸颊旁和鬓角旁全是冰霜。
看上去却仿佛裹挟着无尽火海,面容却清冷。
云栖每张一次口,就仿佛撕裂了血肉。
但她的眼神,如冰似火。
“你、不、配做他们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