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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慕容恪那一出纵鼠毁粮仓之后,石赵最后一点的存粮都没了。
而石虎咽不下这口恶气,坚持带人在城外又攻了三天。可是纵他不论采取怎样的方式,慕容恪就是严守着拒让一兵一卒出门迎敌。
如此三天之后,石虎手底下剩下的不到五万人的军队一个个的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士气低迷,后方更有士兵开始怨声不断。加之前边的段氏鲜卑出尔反尔,眼下棘城外围的防备又加强了不少。因而石赵这剩下五万人的军队,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而慕容恪这连日来则在城楼上指挥着手下的士兵,怎么迂回就怎么打,就这么拖着赵军。后见石赵的攻击一次不如一次,他索性就邀封奕、慕容霸两人来到城墙上喝茶来了。
底下赵军的匆忙,与城门后燕军的从容不迫,一时间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慕容霸看着底下的情况,打了个哈欠,看着一旁正与封奕对弈的自家四哥,有些无聊道,“四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退了这些烦人的苍蝇,班师回城啊?”
慕容恪仍看着棋盘,随后不慌不忙地落下一子,“明日一早,便是我们班师的时候。”
虽说现在让城中的人马出城与之一拼就能直接抄了赵军,但是伤亡可能会大些。他一贯的作战风格就是在保证伤亡数量最少的情况下,给敌人来个措手不及,同时以最少的伤亡换来最大的胜利。
与之前一样,慕容恪提早让士兵们回去休息,等到寅时,他便带兵团团围住了赵营。
经过一天的劳累,赵军全体此番真可谓是又累又饿又困。等到慕容恪等人带兵从不同方位杀进来时,他们已是无力再反抗了。
于是这场战役以慕容恪所率领的两万军队斩获敌军三万余级、以少胜多告罄。
而石虎见此情况,也顾不得面子关系,在见到慕容恪带人杀进来时,忙带着手底下的人仓皇出逃。慕容恪随后亲率两千精兵前去追杀,结果还是迟了一步,让石虎渡河逃走了。
大捷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城内。朝中大臣,城内百姓,见这围城危机已除,都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回城不过半天的路程。慕容恪等人事先班师回城,等到了城中之后已是晌午了。
沿途的百姓,左右各排成了一道人墙。见大军进城,皆作欢呼之状。
“桓郡王!桓郡王!”
不知谁先起的头,很快人群便沸腾了。一阵接过一阵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巷陌之中,久久不曾散去。
而刚想出城的叶离,此刻正牵着马,有些艰难地挤在人群里缓缓前行着。
那日她虽顺利从燕宫里逃出来了,可到半路,身上的伤口因她的动作太大又裂开了不少,且石赵还围在城外,她就是想跑也得花费一番力气。所以她索性就在这城中找了一处人家借宿了几天,等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便准备离开了。
只因这城门要到今天中午才能开,所以她就等到了现在才出城。
听到呼声,叶离不由停下脚步,勒住了马儿,转而抬眼顺着人头攒动的方向看去。
借着空隙,叶离勉强能看得见最前边的两人。
其中一个她看着面生,是一个清贵俊雅的儒雅之士。在他旁边的便是让她唯恐躲避不及的慕容恪。
今早的消息她也听说了,这一时半会儿的,石赵怕是再无力北犯了吧。
看着不远处坐于马上的那个鬓若刀裁、眉目如画而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叶离心里向暗道一声恭喜后,便就低下了头,遁迹在了人群里面,牵着马,缓缓地与他背向而去。
慕容恪忽觉地有些不对劲,便转头看了眼人群方向,但却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他转念又想,刚才可能是他的错觉吧。于是他也没再多想,而是轻扬鞭绳,加快了驾下马儿前进的速度。
与此同时,燕宫里又发生了一件令慕容皝颇为恼怒的事。
那便是,叶离逃了。
其实这是沈孤鹤一手安排好的。所以在确保叶离离开之后,他又将事情压了两天,直到今早,他才做出叶离于昨夜趁乱逃走的假象。因他演的实在是滴水不漏,而慕容皝也对他颇为信任,所以就连一向以狡猾著称的慕容皝,也被他这么骗过去了。
所以慕容皝一时喜也不是,恼也不是,让他没由来地就憋出了一肚子的闷气。
因而纵是前方传来大捷,整一个上午,他周身的气压也是低的吓人,而他那张脸也是臭到不行。
直到外边传来通报的声音,他的脸色才微微好了点。
“桓郡王、封太尉觐见——”宫门外的司礼太监扯着一尖细的嗓子喊道。
“宣!”慕容皝道。
......
“儿臣/微臣拜见父王/王上!”慕容恪和封奕齐齐拜到。
“起!”慕容皝做了个虚扶的动作。
“谢父王/王上。”慕容恪、封奕二人齐声道,随后便从地上起来。
因为有言在先,所以此次就算慕容恪立下了这不世之功,慕容皝也并没有对他进行封赏,只是象征性地赐了他一些东西而已。
至于封奕此次为解围城之困也出了不少力,但如今他年纪轻轻的就已官至太尉,再升官怕是不好。于是慕容皝便赏了他良田百亩、金银千两,此外又另加封他为尚书令。
虽然封奕自己也清楚,此次能顺利说退段氏还是那封匿名信的功劳。但若刨根究底地去追究这封信的出处,怕到时还会惹出麻烦。所以他索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受下这些封赏吧。等到来日,如若有幸得见那人,再把这些还予他也不迟。
因为慕容霸还留在外城打理战后相关事宜要等明天才能回来,于是慕容皝便将庆功酒宴推到了明晚。等下朝后,他又单独找了慕容恪去书房谈话。
从宣德殿到书房的一路上,慕容皝都是沉着一张脸。
等终于到了书房,他这才没忍住喝令慕容恪跪下。
慕容恪虽不解他父王的怒火因何而起,但他还是听令跪下了。
“你可知,就在昨夜,叶离那小子从太医署逃了?”慕容皝说起这个就来气。本来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叶离,这会儿可倒好,又让他给逃了!
闻言,慕容恪像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似的,一时间并没有多大震惊。他知道,如果叶离在这一段时间醒来的话,他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逃开的机会的。由此,他倒是更加确定了另一件事......
那日的黑衣人果真与他有关。
“如今,你可想好如何向孤王请罪了吗?”慕容皝怒道。
“儿臣但凭父王处置。”其实慕容恪自己心里也清楚,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东西可供他与父王讨价还价了。
慕容皝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但凭孤王处置。你以为孤王真会顾忌你与孤王流着同样的血脉就不会对你怎么样么?孤王警告过你,既然选择为孤王卖命,这一辈子在孤王面前就由不得你说一个不字。可你却为了那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孤王。你要知道,孤王一向看重的是什么!”
“儿臣......知错。”
是的,他无力反驳他说的每一句话。
不管三年前还是三年后的今天,在他眼中,他只是一个颇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罢了。
三年前,若不是他在那一次辩驳中故意显现出他的军事才能让他发现,让他觉得他有利用的价值,那么他根本无力保护娘和自己到现在。如果不是三年前他的放手一搏,那今日的他或许还是在渤海王府中的那个可供人随意欺压的可怜庶子,或许他和娘还会继续生活在那个见不得光的囚牢里,一辈子见不得天日。
三年前的那场豪赌他确实是赢了,但代价却是与娘分隔两处,不得相见。此外,在父王面前,他只能无条件的全力做好他分配下来的事,不管他是否情愿,他都不能抗拒。
他与他之间,没有所谓的父子关系,但实在的只有各取所需的上下级关系而已。
三年来,他可以无条件地答应帮他做任何一件事,哪怕在一年前,就算他下令让他亲手杀了叶离他也绝不会有片刻的犹豫。
可是在晋营的那两个月里,因为叶离,他才稍微地找回了那么一点人性。
叶离对他来说是另一个特殊的存在。所以就算冒着被父王他当成弃子的危险,他还是选择循着自己的心声救下他。就算明知要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他知道这样做确实很任性,身为慕容家的人,他没有权利、也不能这般妄为。可是,就算事情重头来过,他还是会坚持当日的选择。
慕容皝见他这般,一时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从今日起,你便回府禁闭半年。期间若无孤王召唤,不可随意出府!好好给孤王反省,你这是错在哪儿了!”
闻言,慕容恪有些诧异地抬眼看着慕容皝,他没想到,这处罚竟是这样轻。
“还不下去?是嫌罚的太轻了?”慕容皝不耐道。
“谢父王。”慕容恪叩首一拜,随之便起身出去了。
慕容恪出来书房在到出宫的路上,碰巧遇上了正从太医署出来的沈孤鹤。
“沈叔叔。”慕容恪上前,拱手作揖道。
沈孤鹤拿着一把药锄正准备到外头挖点草药回来,倒没想会遇上了慕容恪。本来他就想以他的聪明劲,在知道叶离出逃之后一定会有所怀疑。所以他这才打算出门一趟躲他几天。以此来回避他前来问这件事。却没想这一出门就碰上了。
慕容恪原先在知道那群黑衣人和叶离有关后,便又开始对此疑虑不解。
按时间推断,叶离他是在昨夜醒来的。而那群黑衣人却是前天凌晨出现的。那这样一来,深陷昏迷的叶离又是如何能调动那些人前来相助的呢?所以他便开始疑心是时间上有了出入,而造成这出入的可能人选,除了沈叔叔,他暂时还想不到其他人。
本来他是打算晚点再去拜访的,既然路遇了,他只好冒昧地前去叨扰一句了。
“玄恭啊,你怎么来了?”沈孤鹤莫名地有些觉得心虚道。
慕容恪沉默片刻,便问道,“玄恭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沈叔叔。”
闻言,沈孤鹤便越发地确定了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了。
他无奈地微叹一声,道,“随我过来吧。”
慕容恪就随着沈孤鹤到了一处亭子。
沈孤鹤表情有些沉重,他偏头看着一旁的假山池水,片刻之后,才道,“有事便问吧。”
慕容恪沉吟片刻,随后肃着脸看着沈孤鹤,问道,“沈叔叔与叶离之间......是否早已相识?”
当年之后,沈叔叔便消失了将近九年,与他重逢,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这九年的时间里,足以改变很多事,何况沈叔叔他原先本就是江湖中的一个游侠。而叶离手上的势力范围可以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他不仅与多个地方的官员有来往,而且他的帐下也从不乏有江湖中的能人术士。江湖上有名望的游侠,或多或少都会与叶离有着来往,只是差别在密切与否而已。所以他疑心,沈叔叔他可能与叶离会有所交往。
“看来还真是瞒不住你了。”沈孤鹤笑笑,道,“如你所想,我与那叶离确实有些交情。”
慕容恪虽早想到了这一层关系,但是听他说出,还是觉得有些吃惊,“沈叔叔,那你可否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与我?”
沈孤鹤捋了一把山羊胡,道,“其实那日你上门探望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之后她就在这太医署里待着养伤。等到两天前,棘城外围的战况恶化,加之段氏围攻,我便央求她伸一把援手。那些黑衣人是我暗中派人代她去招来的。而她早在当晚就离开王宫了。”
他看了一眼沉默着的慕容恪,叹了一声,“她是想借此还了你的救命之恩,如此以后,就不在欠你了。而他日再见,她便不会在顾念其他。至于与你父王欠她的,她还是会继续讨还回来的。”
沈孤鹤只把那黑衣人的事告知予他,至于段氏之事,他却是只字未提。他清楚叶离的顾虑,所以选择把这件事瞒下来,或许对于他们俩都是好的。
知道了事情的缘由,慕容恪心里顿时间百感交集。一来他是感激叶离的援助之情,二来,如此以后,他们之间就再次断的一干二净了。
他对叶离说不上来具体有着什么样的感觉,但是他只知道,他不希望与他之间从此便只有陌路和仇敌的关系。可他却清楚地明白,心里头萦绕着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并非友情。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
“知道了,谢谢沈叔叔。”慕容恪站起身,神情有些低落。
沈孤鹤见此,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也还是这样。他难道不知,在这样的世道里太过重情反倒会让自己受伤吗?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此评头论足,因为他自己本身也逃不开这感情的拘囿。
沈孤鹤看了眼他,又想起之前他为叶离求情的事。如今叶离跑了,那慕容皝那里......
“玄恭,对于叶离的事,你父王那里......”
“父王他很生气。不过好在他只罚我在府中禁闭半年。”这个惩罚对他来说是轻的了,只是,恐怕这半年他就无法见到娘了。思及此处,慕容恪恳求道,“沈叔叔,我娘那里就拜托您照应了。”
沈孤鹤摆摆手,道,“你娘这里你就放心吧。”就算慕容恪不说,他也会这么做的。
“那玄恭就告辞了。”
语毕,慕容恪便就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