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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慕容皝总算是守信用一回了。
待叶离和慕容皝一行人来到原先指定的地点后,叶离这才从身上取出一支骨哨,对着眼前的空气,重重地吹响哨子。
不出一会儿,对面的林子里隐隐地就闪现出了几个人形来。
身后的慕容皝见此,忙命令底下人向林子进发。叶离见此,出声提醒道:“燕王要是不想世子爷出事,就别轻举妄动。”
慕容皝咬咬牙,只得召众人回来,留在原地,按兵不动。
见此,叶离才将车里的龚云山扶上了马背,并趁着众人不注意,将怀里的一块玉珏塞到了龚云山的衣服里。将其固定好,确保他不会坠马后,这才扬鞭往马身上一抽。下一刻,那马便带着龚云山跑进了密林深处。
见龚云山已被来人救下,可却还迟迟不见慕容俊的影子,慕容皝当下便有些按耐不住了:“叶离,孤王可答应了你放了龚云山,如今你是要出尔反尔?”
叶离也没搭理他,只目视前方,看着手下弟兄离开的方向,良久后,才道:“燕王放心,明日一早,世子爷便能回来了。”
那块玉珏是他向莫非传达的信息。玉珏,代表了他的决心。所以莫非该会明白他此行抱着的必死的决心,如此便可阻止他前来搭救,这样也可免去寨中兄弟因他的牵连而承受的不必要的伤亡。
“最好是这样!”慕容皝哼了一声,回头让人把叶离重新绑了,这才率着众人回营了。
叶离与押解他的燕兵正在回牢营的路上,却不想和刚从慕容霸营帐里出来的慕容恪碰了个正着。
叶离抬眼便瞧见了慕容恪肩上缠着的绷带,不过只那么一眼后,他就将目光收回,重又低头看着地面,跟在士兵的后头,假装没看见他。
慕容恪本欲出声和叫住叶离,但转念一想,如今他与他之间的这般关系,就算叫住他,又该说什么呢?最终,他还是选择目送着叶离从他眼前离开。
……
照叶离所说的那般,翌日一早,燕兵便在营帐外不远处发现了被打昏送回来的慕容俊。而穿云寨,在被攻下之后,则由慕容皝手底下的人驻兵把守。
幸好莫非在战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提前将寨中老少秘密转到山脚下的村庄里,所以等慕容皝等人占据穿云寨后,寨中除了带不走一些陈设,便再无他物了。
莫非等人从暗道中离开,在接到由叶离救出的龚云山后,当夜便带着人迁到了燕赵交界的一个秘密据点。经过一时的调整,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因叶离被俘,他便开始计划着此番营救的计划,但在看见龚云山交给他的玉珏后,沉默了许久。
虽说他早就知道无颜的另一重身份便是晋军左营的少将军叶离,也知他之所以与他们为伍也完全是因为看中了这密云山的地利之便。
叶离他向来就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似乎在他眼里,除了利益与利用就再无其他。可他并非小人,与他们之间,从来也是“礼”尚往来。纵他已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为了到达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但是这些年来,他在背后为山寨所做的一切,他和大哥都看在眼里,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所谓的冷血无情,只是他在这一过程中对自己所做的事的一种歉意心理的一种解释而已。他虽非江湖中人,可他的义却薄云天。
……
慕容皝在见到慕容俊平安回来后,便就让手底下的人拔营,当天就班师回了棘城。
叶离作为俘虏,则被安置在慕容皝所准备的囚车里。
叶离自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所以在被押往棘城的一路上,他也没吭过一声。只是坐在囚车里,目视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是哪阵风,早早地就将密云山的消息传回了棘城。所以关于叶离的所作所为,早就在棘城的大街小巷中传遍了。
因而在这一路上,凡是囚车所到之处,沿途皆有百姓拿着臭鸡蛋烂菜叶猛往囚车里砸,誓要砸死他才肯罢休。
慕容恪见状,忙下令让手下的士兵制止。可士兵们哪拦得住这些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啊。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混乱不堪。
面对千夫所指,叶离只勾唇笑笑。直到一颗鸡蛋在他脑门上炸裂时,他也只是毫不在意地抬手把脸上的蛋黄和蛋清抹去罢了。只是过程中不小心牵扯到脸上的伤口,让他不由地轻抽了一口气。
他看了眼外边慕容恪为他竭尽全力拦截的样子,一时间眼眶有些发酸。随后他干脆就闭了双眼,靠在车身上,任由着外边的烂菜叶、臭鸡蛋往他身上砸。他就像感觉不到般,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叶离居然有一天会成了别人的阶下囚、享受到此番的待遇。
从城门外到虎牙狱的一路显得特别漫长,等终于到了虎牙狱的门口,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牢房深处,叶离深吸了口气,抬脚便随着牢头往狱中走去。
骑于马背上慕容恪,眉头紧皱,目送着叶离的背影。
此番一别,今后若非死别,他们之间便只剩陌路了。虽然叶离被俘是他一手造成的,但他却不想他死。
见叶离完全在他的视线中消失后,他随即策马离开,也没急着回王府,而是往着王城方向驶去了。
……
虎牙狱是棘城最大型的一座牢房。能被关进虎牙狱的都不是一般人。那些被关在狱中的人,多半都是慕容皝这些年来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俘虏。
那些不值一提的虾兵蟹将被带回来后,要么被杀,要么就成为奴隶。那些被当做奴隶的战俘,在这棘城里的地位就如畜牲一般的存在,没人会把他们当人看。
而那些在前方俘回的各敌营将领,则被收押在虎牙狱里。按慕容皝对他们的仇恨程度分级,然后对他们施以不同层次的酷刑。自慕容皝入主棘城以来,在这狱中,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因熬不住这酷刑而惨死狱中。
叶离一路走来,看着狱中被关押的那些囚犯,耳畔时不时还传来隔壁审讯房中的犯人在被鞭打而发出惨叫声。他倒是好奇,慕容皝到底会把他分到哪个等级。
结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慕容皝给他安排竟是这“天”字号房。
所以,他是不是该感谢慕容皝对他的厚待?
叶离面上无悲无喜地进了牢房,那牢头见他这般反应,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年纪轻轻的,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才会被王上施以这样的重罚?
叶离进了牢房后,便就着地上的稻草坐下。看着牢墙上的透气口,安心地等待着慕容皝的报复的到来。
在被俘之后,他就开始给自己的生命做了时限,在这一时一刻中,他都在做着倒计。
不出半个时辰之后,隔壁审讯房里的惨叫声渐渐地淡了下来。等到几个牢差架着那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向他这里走来的时候,他才隐约认出,那人竟是他帐下的一个副将!
叶离又想起先前离开时他让桓温带领的与燕的一场战役,推算时间,当下也明白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只怕是,晋又败了吧。
思及此处,叶离有些无力地垂下了眼帘。
这时,只听旁边牢房的囚犯在那儿窃窃私语道:“……我听说啊,这个晋人是因跑进这燕营里当奸细,结果被慕容皝抓出来了。”
旁边一人随即附和道:“……难怪会被收拾得这么惨……”
闻言,叶离无声笑笑,笑得有些悲戚。
不过一个奸细而已就被打成了这样,那他的下场又会是如何呢?恐怕慕容皝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怕是在死之前,还得要遭受一番非人的待遇。
他不怕死,但就怕这过程里的折磨。那种为人鱼肉、求死不得的感觉,他不喜欢。
可不管他喜不喜欢,该来的还是要来。
果然,在收拾完那名晋军奸细后,接着就是他了。
……
慕容恪在送叶离去了虎牙狱之后,当下连王府也没回,就直奔王宫而去。
而慕容皝从密云山回来后,也没做休息就去了书房批阅奏章。慕容恪在到了王宫之后,就直接去了书房找他。
慕容恪进了书房,来到慕容皝跟前,双膝跪地,道:“儿臣拜见父王。”
慕容皝听出了他的声音,于是抬头,看着他身上竟还是早上那般装束,眉头轻皱,随后又将头重新埋进了公文堆里,语气淡淡道:“你不回府上好生休养,跑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恪沉吟片刻,随即拱手道:“请父王下令暂时不要处置叶离。”
“放肆!”本来他就因叶离而憋了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等他冷静下来了,谁知慕容恪一来就触他霉头。
慕容恪将头低了一分:“叶离身上带着诸多疑点,如今将他处置了实在不合时宜!请父王三思!”
“出去!”慕容皝怒斥一声:“你失手的事孤王暂且先不跟你算,现今你连自己都难保,你还指望为那晋人求情!要是你还顾念着你娘的话,就给孤王退下!”
慕容皝见他这般,心想着不论最后会从叶离身上挖出点什么,都断不能留他活口了。虽然,他本就没想过要放过他。
“父王!”说起娘,慕容恪心下一惊。但是一想到叶离身在虎牙狱随时有性命之虞,他也不能放着不管。
“要不想那晋人死得快些就给孤王出去!”慕容皝极力忍着要拔剑的冲动,额上青筋暴突,怒瞪着慕容恪道。
慕容恪咬咬牙,只得退出门外。可他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在书房外面的地上长跪不起。
见父王这般反应,他心想此番叶离被带进虎牙狱后,能活着出来的几率怕是不大了。虽然他心里也清楚,叶离的生死与他并无关系,可他却偏偏对叶离的事无法做到坐视不管。
……
此时虎牙狱这头。
叶离被带到了审讯室后,那些牢差就先是把他绑在了笞刑架上,随后就给他上了笞刑,以作为这次审讯的前菜。
因为得了慕容皝的指示,这些人下手也丝毫不含糊,只是控制住没把他打死罢了。
漫长的一番鞭打过后,叶离身上已是皮开肉绽了。不过整一过程中,他都忍着身上那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愣是紧咬着下唇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刑罚过后,他身上的囚衣和着血液,被冷汗浸了个透彻。
叶离惨白着一张脸,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那位武官,随即又敛下了眼皮。
这人他不陌生,是慕容皝麾下的一名大将,叫邵旻。早前也与他在战场上较量过,不过也就一次,后也就没再碰见过他。
邵旻从刚才起就坐在这儿了。看着眼前人生生的挨下了那七十鞭后竟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倒是不由地对他高看了几分。
“叶将军,想必你也知道本将军为什么要把你提出来。说吧,你与密云山一众的山贼是什么关系?此行到了棘城又是为了什么,目的何在?”
叶离睨眼,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觉得,本将军会说吗?”
就算说了又如何?慕容皝就会因此放过他?
不过他也不需要慕容皝的放过,此行他的目的很简单,除了报仇外,就是找死!所以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让自己招供。
“来人,继续打,达到他说为止!”语毕,邵旻自顾地给自己沏上了一杯茶,看着面前被施刑的人,就像是在观摩一出演出似的,丝毫没受到眼前这副残酷景象的影响。
叶离体格虽然不错,但也熬不住这不停的鞭笞,终于在牢差打到第一百二十下的时候,他因挺不过,双眼一番,就晕在了刑架上。
邵旻早就料想到了会有这般状况,于是当下便令人拿着一桶冰盐水,从叶离头顶上彻底灌下。
叶离疼得一个激灵,不出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身上的伤口被冰水激得猛缩,那盐水又借机渗进了他身上绽开的血肉里,疼得他差点咬碎银牙,疼得他双眼充血。
“邵旻,本将军告诉你,你要杀便杀,从本将军这里,你休想打探到一个字!”叶离咬牙切齿道。
邵旻见此,悠然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牢差退下。
他缓缓靠近叶离,用手扣着叶离的喉,迫使他抬头与他平视,道:“既然叶将军还没准备好,那本将军就让叶将军在这架上待一晚,等明天一早,本将军再来请教!”
说着,他就松开了叶离,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叶离见他终于走了,这才没忍住,“哇”的一声,猛吐出了一口血液,随后脑袋重重垂下,又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