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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二 谁杀肖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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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木由被关押在了商家的后院深处,有庭阁层叠的阻挡,没人会来找他。这里槐树长的茂密遮天,即使在夏天也会生出阴森的冷郁之感。据说三少自己便是从这里出去的,然后在众多商家子弟中,以其歌妓之子的出身,杀出一条血路,执掌商家的生杀大权。

    “梆、梆!”

    木棍敲击铁栏,铁木由抬头看上去,在一片荫郁中,看见了王太山有些青肿的脸。

    “嘿!”王太山挥手,“咱来给你偷送些吃食。”说罢一包油纸从铁栏的空隙之中被塞扔了进来。铁木由被捆绑住了双手扔在一处下凹的铁笼里,当下张开口,准确的叼咬住纸包。他凭借自己高超的……口法,最终弄开了油纸包,仰头将里边切碎成末的熟牛肉倒进口中。冲王太山咧出一口白牙,灿然道:“谢了,老兄!”

    王太山四下窥探了下,才继续趴在上边和他讲话。

    “你真杀了肖虎啊?”

    “扯什么淡!我哪能杀掉他,”铁木由眼中一黯,“谁他娘的这么费尽心机要弄死我。”

    “咱给你说。”王太山有些急,“你是我主子要找的人,万不能出事!咱赶去找我家主子,秦会若是审问,你万不可因为受不住一时的审打就认罪!一旦罪名坐定,你就真是尸骨无存了!”

    “爷爷本来就没杀他!”铁木由涨红了脸,“你快走吧,你主子是谁,再了得也就是个流痞,整个西疆的流痞都得看三少的脸色过日子,谁能救得了我?谁会来得罪商、伏虎两方势力救我?你他娘的喝高了吧!”没错,他是冲动了些,却不是傻子。这事有蹊跷,商焕看不出来吗?不,不是,而是商家需要个替罪羊,因为这潭水太浑了,任是谁也不敢轻易彻查这件事的背后到底牵连了哪派。商家,流痞,玄云宗,甚至是伏虎帮自己都拉不开干系。

    正巧有一个铁木由。

    他如今就是在混杂的中枢,杀了他,一切纷争依旧会藏在笑脸下,不杀他,就意味着西疆局势将要瞬变。可惜商焕不认为眼下是大家打破对峙的好时候,所以铁木由得死,必须死。

    “你主子到底是谁啊?”铁木由困惑,“爷爷在这天下本就没什么故人,他找我做什么?”

    “我主子是——”

    “你做什么!”一人从后一把拽起王太山,怒喝道:“不要命了!”

    “秦、秦爷!”王太山抱头,“您、您行行好,放过咱这一次,啊,这一次,就这一次。”

    秦会脸色阴沉的吓人,他抬手扔开王太山。“滚,再让我见到一次,就打断你的狗腿!”

    王太山哭丧着脸,冲铁木由挤着眼,爬起身就跑了。

    哎呦咱的个娘嘞,还是快找主子去吧!

    铁木由坐在下边哼了声,靠在壁上不吭声。秦会站在上面垂看他半响,忽然打开锁,跳了下来。铁木由半曲着腿,浓眉硬气一动,对着秦会呲开雪白的牙。“做什么,要在这摁死爷爷吗?爷爷才不会求饶,老小子……娘的,你干嘛这么盯着爷爷?你……你他娘的不会是断袖吧?”铁木由终于哆嗦了一下,俊朗刚硬的脸上露出古怪,“喂,你他娘的说话啊。”

    秦会阴沉沉的蹲在他面前,四十□□的汉子脸上尽是沧桑和疲惫,开了干涩的喉:“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是不是我都不打紧,总得有人偿命——”他如此之高之壮的年轻人,竟被秦会双手拽起。秦会皱纹深刻的眉间拧紧,连同眼眶都红了。

    “不打紧?你们杀了我大哥还在说着不打紧!天杀的腌臜货!肮脏的狗!我大哥死了!”秦会眼中赤红,将铁木由摔按在地,骑上去一拳的砸在他脸上。“你们这些狗!兄弟如手足,如今断了的是我的头!杀人当偿命!”又是一拳砸下去,“你懂不懂剔骨削肉的痛!混账!你们这些没有亲情的走狗!”一拳砸在铁木由鼻梁,秦会甚至染了些哭腔的低嘶:“我要凶手,我要杀了他!你说!是不是商焕让你这么干的?你他娘的说话!”

    铁木由猝出口血沫,鼻间一热,他也拧紧眉,“我也想要凶手!可谁他娘理我?他不是我干掉的!”他仰头止着血,吸了口气,“打的真狠啊兄弟。”

    秦会松开他,翻靠在一侧的壁上,抱住了头。身形竟有些佝偻,什么东西滴答在地上,垂下的头挡住了这个老男人的所有悲伤。

    风穿过槐树,簌簌声阴冷。

    铁木由呛咳了几声,躺在地上喘息,并不看秦会。半响,有光隐约的打在他眼睑上,他低声道:“我懂。”

    他怎么会不懂。阿妈的去世、老大的离开、少言的失踪。当他躺在乱葬岗的死尸堆里,浑身流箭的穿伤,等死的那刻他就懂。世道的悲哀在他们这种人身上周而复始,就像是噩梦,挣脱不开的痛苦。跟了三少之后更是如此,他知道这个世道最卑微的生命是如何卑贱的生活,也知道这个世道分毫之差的出身是天壤之别的不同。他懂,懂剔骨削肉的痛。

    “凶手就在玄云城。”他忽地翻起身,“你放我出去。”

    ***

    “肖虎死了?”九韶嫣才回到泥巷,王太山的消息让她也惊了惊。

    “死的不能再死了!”王太山着急的搓手,“少主,这可怎么办?这事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碰谁死定!咱该如何是好?”

    九韶嫣沉眉不动,“你是说,他在和铁木由打斗中死掉的?”

    “是啊,突然就没声了,咱这还正奇怪呢,伏虎帮的秦爷就发觉人已经死了。”王太山回想着,诶了一声:“不过这事蹊跷,铁木由一直坚称不是他杀的人。”

    九韶嫣心中一动,“肖虎的遗体在哪里?”

    “商家在府中专程开院,现在就停在商家院中。”

    “老兄有看清他是怎么死的吗?”九韶嫣手指停在自己脖颈,“铁木由不会武道,没有真气一说,如果不是拳头,就是卡喉。你有看到刀口的伤痕吗?”

    “脸上没有,其他没看着,不过,”王太山思索道:“脖颈处有血!”

    有血?

    九韶嫣心下冷笑。

    那么问题来了。

    铁木由是在和肖虎肉搏,用的是拳头,就是打死了人,也未必能让脖颈等部位出血。占据上风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招毙命,卡喉是萧野当年用过的招式,也是最直接凶狠的。铁木由若是要杀肖虎,何必费劲周折用拳头让他脖颈出血?那么是谁趁着这个机会,避开满街眼目杀掉了肖虎?

    或者说,是哪一方势力?

    “带我去趟酒铺。”

    王太山立即引路。原先的酒铺已经被伏虎帮的人封住了,九韶嫣从街后的暗巷中摸到了窗,翻了进去。店铺里狼藉一片,还有酒水湿漉漉的滴答在地上。从店内翻倒的桌凳可以看出两人打的多么野蛮,她在有按压撞痕的断桌沿上,隐约看见了血迹。并不很明显,而是细细长长的几滴,像是喷溅出的痕迹。

    九韶嫣俯身,从断桌的角度,抬眼打量四下。普普通通,像是没什么特别,可是她感知何其了得,在右手侧的紧关窗户上,看见了被什么尖锐细小刺破的小洞。

    如果有人在右侧窗外,趁着混乱向肖虎投射钢针一类的暗器,那就很好解释为何铁木由没发觉,伏虎帮也没发觉。九韶嫣几步到右侧窗边,窗已经被封住了,她透过小洞,看见了外侧的街道。

    铁木由这架打的动静相当大,四下人群拥挤着想要看热闹,那么对方可以藏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射出暗器,导致肖虎当场毙命。

    她得再看看肖虎的遗体,脖颈处是否有钢针的穿痕。

    九韶嫣就要原路退回,却嗅到了什么。

    清晰的血腥味。

    姑娘对血腥味尤为敏锐,这是云岐锤出来的。当下便蹲下了身,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血。这一摸,让她不禁轻挑黛眉。

    这是新鲜的血。

    黏稠,湿滑,甚至还有些温度,显然是才流不久。九韶嫣不动声色,伸出手,触到了一层微粗糙的木板。她静了一瞬,平淡道:“出来吧。”

    昏暗中寂静。

    一个呼吸,一只手倏地探出。

    九韶嫣左手翻按下他手腕,还没说话,手下猛然撞出的力道也足够让她动容。

    ——好大的力气!

    她被彪悍的力道推的整个人向后退滑,对方眼中悍气森然和狼一样,见到九韶嫣迅速点燃,九韶嫣没料到这人竟反应敏锐如斯,比桀骜的云岐还像匹真正的狼!

    厉害的藏匿!若不是血腥味,她甚至未曾察觉到这里还藏着个人!

    “呦。”九韶嫣向前跃起,在对方扑来时霍然旋身,肘下九螭短刃暗辉森然。“好厉害!”

    对方不说话,闷声接了她这一刺,一把拽住了九韶嫣的肩头,紧接着姑娘被立刻提起,他扬手就要扔出去。九韶嫣反手按住他的手腕,脚尖腾撩惊起,啪的点在他肩头。

    两人对视,同样悍然。

    提住她的手猛然大力,踩踏在他肩头的脚也暗自用力。

    骨骼嘎嘣一声。

    不知是谁先退,两人同时后掠。仅仅离开了一个眨眼,紧接着又扑撞而上。

    九韶嫣右手不便,不能尽兴,便凭借一手和他周旋。对方眼中的火焰越渐的猛烈,竟以为九韶嫣单手让他。两人动作迅猛,风影掠动,边退边进,砰砰砰四下堆积起的断桌残凳闷声崩裂。最后一个木凳砰断的瞬间,两人同时落地。

    不能在这里打,否则房梁都会塌。九韶嫣退身翻出来时的窗户,对方一个愣神,果然追上来了。身后的人双腿不同寻常的略微弯曲,蹿越起的高度常人难比。

    对方凶悍的拳风没有套路,但快的惊人,九韶嫣凭借真气流转才能勉强躲闪。他一拳砸来,九韶嫣左手翻扣住,却差点被他拽倒。长腿横掠,两人砰然砸进一侧的水池里。

    水不够深,仅仅才到九韶嫣腿弯,但污泥深深,应是主人家想要留到来年种荷花的池子。可她根本没时间细看,因为无名的拳根本没法让她分心丝毫。

    “哗——”

    泥花四溅。

    九韶嫣竟生出种想笑的荒谬感。

    你若问她在深谷中,在云岐侧学会最多的是什么,不是武功计谋也不是治国兵法一切东西。

    而是滚泥潭!

    姑娘一身搏击功夫敢拿出来和云木过手由必定是有缘故的。五年泥潭爬滚,比近身,就是云岐也要忌惮她三分!

    长腿横抬迅雷不及掩耳就是一脚,对方腰侧剧痛,九韶嫣的左手也快的吓人,翻上他的后脊骨处猛力卸拿,对方喘息重了几分,是疼。紧接着她肩侧抵撞,左手用力,轰然将对方翻摔进泥池。

    砰砸起无数泥浆。九韶嫣一脚凌踏在他要爬起的肩头,用力踩下。她手撑微曲的膝上,缓了口气,一扬黛眉。“小子,吃泥的滋味如何?你哪里是在打拳,根本就是在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