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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扑打,什么东西在颊面上摩擦出细微的疼痛。九韶嫣皱紧眉,睁开眼。
脑中还有些昏沉,她模糊的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只螃蟹擦着颊面飞快横过。她清醒几分,撑起了身。
浅浅的海水波动,蟾光倾泻,水波粼粼,全然不似先前的寒冷和蔚然。她四下寻看萧野,却发现他苍白的脸半掩埋在冲刷不定的细沙中。她一惊,将他从水中拖抱上滩。
他的身体冰凉到吓人,九韶嫣有些慌乱的抹开他颊面上的沙,俯身贴在他胸口,噗通的跳动声依在。她才松口气,别开颊边的湿发。
“枭主?”她试着唤他,“老大……萧野?”她记得他在海中喊她的声音,清清楚楚是少言而不是少朔。知道少言的人寥寥无几,在北海之滨只有一个。
萧野皱起眉,却没有睁开眼。他的冷汗还在滚滑,九韶嫣怎样擦拭都无法让它停止沁出。他腰侧的伤口已经被泡得发白,长刺上的毒恐怕已经渗进体内。
现下必须找到能藏身的地方。那些死人眼神出鬼没又对北海极为熟悉,天知道他们会不会顺着什么痕迹追到这里。
九韶嫣扶撑起萧野,打量起这个地方。
这是个岛。葱郁的茂木是它最显著的模样,岛中隆起山峦,让她看不见对面是否还有岛屿。九韶嫣带着萧野,决定深藏进山峦上的丛林里。因为她常年在深谷之中,最擅长和最了解的就是谷底那片同样阔大的丛林,这是她现下能给两个人最大保护的地方。
况且萧野能找到这里,一定是有缘故的。
九韶嫣扶撑着他向茂木深处去。一路上酷热闷湿,与昨夜截然相反的滋味让她颇为惊奇。值得庆幸她一直生活在深谷谷底,现下在这个丛林之中穿行,除了撑扶萧野有些费力,其余倒还是游刃有余。
脚程很快,穿越海滩到山下的丛林。她用九螭刃划开藤蔓,终于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
竟然是个破旧的小院。
……荒岛孤院……
九韶嫣仰头看了看滚烫的日头,舒出口气,带着萧野向院子走去。
这真的是个小院子,矮小的篱笆环绕,上铺设了些丛林中的荆棘,因为长时间的暴晒,已经枯干硬质,能够抵挡一些兽类和蛇类攀爬。从篱笆望进去,院中空落落的除干净了一切杂草,但在角落里竟植扶了棵茂松,与此地的植被格格不入。
九韶嫣在院门处停下,屈指轻敲,不想那藤编门缓缓的开了,根本没有关上。
“……有人吗?”九韶嫣探望着扬声,“主家可在?小女打扰,可行方便?”
院内寂静。
她也不曾感觉到有人的气息,于是进了院,顺着院中铺将的石板向木屋去。脚下的石板原料就是一路上最常见的石头,但每块打磨的十分平滑整齐。从这院中几简的风格来看,主人家想必也是个自制冷漠的人。
这倒是和萧野有些相似。
九韶嫣在房门前还是知礼的再次轻敲,确定主家不在后俯身道了句“打扰”,便推开没上锁的房门。
灰尘抖落,她眯眼望进去,发觉除了透过偌大窗格的日光,只有她和萧野的影子。屋内摆设也极其简单,一张藤榻没有被褥,摆放在靠墙能直接看到窗外的地方。榻侧支着个极简的木案,从纹路和刨滑来看应该也是主家自己做的,案上边仅仅只有两三本书籍。从房中的厚实灰尘推测,主家应该离去很久了,这屋子被空置在此也很久了。
九韶嫣自己的外衫和褙子早已在海中被冲走了,她褪下萧野的外衫,铺在藤榻上。萧野抿紧的唇线和皱起的眉十分冷冽,但是面色的苍白和额际的冷汗又让人有些揪心的滋味。
昨夜早把男女之防抛在生死之外,如今再羞涩和扭捏未免有些矫揉造作。九韶嫣静了半响,将萧野上身的里衬也随之褪到了他腰间。
女子温热的手有些细微的抖,掌心沁出的是湿黏的汗渍。长皇女还没脱过谁的衣服,如今不管心下怎么想着要冷静,耳际也不住的烫红起来。
萧野结实,肌理线条堪称完美的上身袒露出来。九韶嫣轻咳一声,手掌扶上他冰凉却健实的肩头,一鼓作气的将他扶抱起,翻过身。然后看到他后背的那一刻,任是她也不由的瞪大眼顿住动作。
一匹狼。
一匹咆哮的墨狼。
一匹咆哮的墨狼被三道深刻的伤痕形成枷锁状的关禁在让人战栗的痛苦之中,来自深处的火焰燎燃,狼身陷伤锁火焰烫灼,漆黑的狼眸却冰凉冷肆,狷狂桀骜的作出咆哮睥睨状。
整个画面栩栩如生,火焰的灼烫仿佛要扑燃上她的指尖,狼的目光真实又熟悉——酷似那双狭眸!
“这是……”九韶嫣喉中一阵干涩,指尖颤抖的抚描在他脊背。
一条从右肩一直拉到了后腰,是钢爪一类的伤痕。一条从左脊短促却深刻的划下重重一道,是匕首一类的伤痕。一条从后腰撩冲到狼纹的眼侧,是宽口重刀的伤痕。除此之外,只有贴近看,才能看得清掩藏在狼纹之下细密无数的浅伤痕。
她喉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明明张开了唇,却又发不出什么声音。
这是萧野。
当年带着她和铁木由从邯城一路杀到玄云眼睛都不眨的萧野。
这也是名震西疆的北海之王。
数年里迅速崛起称霸一方,让万众匍匐仰视的枭主。
可谁能告诉她,这样从容又冷淡的人,他到底背负掩藏了多少东西?这样细密的伤痕,新老交替,深浅交错,是需要他历经多少生死才能得到的可怖?
几乎是顿住的九韶嫣用了很久才平复下心绪,她收回手,带着一种复杂又奇怪的感觉替萧野掩上了背后的狼纹,心口隐约抽动的滋味让她很不舒服,她不知道这该算是什么情绪,但是她清晰地知道,她没有丝毫厌恶或惧怕。
她俯下身,掀开了萧野腰侧受伤的地方。
被长刺刺中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伤口发白,显然是被泡了太久。九韶嫣出门在房后几步远的地方就发现了从山上流下的清泉,她用宽大的叶子叠折出个简易能盛水的瓢,舀了泉水。又将自己衬裙一圈圈撕扯到膝间的位置,把撕下的裙在清泉中漂净去海水中的咸味。最后拉扯成长长的布条,铺挂在院中的那棵茂松的枝桠上,借着午后的余烫铺晒。
庆幸那位帝都贵女这套昂贵的衣裙中衬裙还算正常,用的是上品棉织。
她用剩下的棉布就着叶瓢里的清水,给萧野擦拭上身,尤其是伤口,仔细地擦拭干净,不留海水。差不多的时候外边晾晒的长布条也干了,她叠落整齐,开始在自己腰侧摸索。
终于在刃鞘的下边找到了浑身上下唯一从深谷中带出的小陶瓶,挑开后一股血腥味横窜上鼻尖。
她用布子蘸着,将瓶中不多的水蚺血涂抹在伤口上。深谷中的水蚺是珍稀东西,浑身的宝贝,可惜她出来的时候仅仅带了这一点。
九韶嫣动作不算温柔,但很仔细。她涂的认真,俯下的身贴的近,温热的鼻息就喷洒在萧野冰凉的后背。她身上那种干净的馨香似乎也笼罩在他周围,涂抹的动作缓慢,让萧野皱起了眉。
一只手倏地按在她手上。
九韶嫣抬眼,狭眸正疲倦的盯着她,他暗哑着问了声。
“你在做什么。”
她一时间有些尴尬的呃声,抬了抬另一只手上的陶瓶。“如你所见,我在干活。”
他眉间深深的皱起,松了松手,在九韶嫣舒出口的瞬间骤然将她用力拽下。九韶嫣正俯着身,被他猛力下拉的瞬间眼疾手快的伸手撑在他两侧,可是这么一来两个人简直是咫尺相对。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结实肌肉的滚烫。
方才分明是冰凉的!
“少言?”他狭眸紧盯着她,咄咄逼人的明亮。他突然一手扣紧她后脑,却被姑娘仰首阻住动作。可是他嗤声,一个翻身将她压下,伸颈便覆压在她唇上。
唇齿相贴中心底什么东西在颤栗,九韶嫣清晰地感觉到他浑身烫的吓人,偏偏唇冰凉的让人无法忽视。她挣手去推他,他有力的手掌扣按住她的手,掌中的瓶砰的滚摔下榻。背后咯人的藤条让她微微发抖,他吻得太用力了,手掌按住她,另一只手滑顿在她下颔,迫使她张开口,迎接他有些粗暴的攻城掠地。
藤榻发出细微的响动,九韶嫣掠起的长腿去撩踹,萧野修长的腿更快的卡住她,压得更狠。他触及到她光滑的小腿,柔软的肌肤带着致命的吸引,浑身滚烫的让人快要被焚尽神智。萧野猛然抬起头,让两人间空出细微的间隔。他的眸子太亮了,就像条狼,舔舐着爪牙,强势又侵略性的盯着她。
“你疯了吗!”她怒声。
萧野狭眸中爆发出的东西她看不懂,但是很危险,让她竟然瑟缩一下。
“为什么来北海。”他不准她逃开,板正她的脸,几乎要和她鼻尖对鼻尖。“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九韶嫣挑衅的扬起黛眉,缓着息,“但这和你没关系了!”
更为野性的吻几乎咬在她唇间,他抬高她的脸,甚至松开了手,只捧定住她的脸,让两个人口齿间都蹿起了血腥味。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他困在一个无法逃脱的怪圈,他的强势和他的狭眸一样烫烙在骨子里,仅仅是靠近就会生出无力逃脱的感觉。他的怒气清晰地传递给她,肌肤相贴的滚烫让她实实在在的抖动了一下,他清冽的气息让她无处可逃。他在离开的瞬间用额抵住她的,带着恶狠狠的味道轻碾,道:“那我大抵是疯了,你连我是谁都不记得。”
九韶嫣唇瓣都隐约有些痛感,她轻嘶一声,分毫不肯示弱。“你就一定认出少言了吗?萧野,现在拜托滚远点!”
让什么伤口什么感动什么旖旎统统见鬼去吧!他和秦欢浅有什么不同!不,他比秦欢浅更让她委屈讨厌!
“你知道乖巧这个词怎么写吗。”萧野手按住她的腰身,就这么半撑着身,让她紧贴着,甚至连两人的心跳都能互知。“为什么不跑?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告诉我。”
九韶嫣咬紧唇,别开脸不理会他。
他清俊的脸贴在她侧颊,冰凉的唇顺着颊面滑到她耳际,他冷声道:“欠咬了么?”
九韶嫣猛然仰高脸,月眸中雾气团腾,“深心藏狼,你如今果真已经成了头狼!我的眼真瞎,竟以为你成了君子!”
“我是什么样的人。”他贴在她耳际,淡然道:“你最清楚。”
萧野。
这不是萧野。
这不是当年在月光下手把手教她左右搏击术的那个萧野!
“你不是那个人。”九韶嫣盯着他,“你一定不是。”
“他是谁,萧野么?”萧野手掌滑落在她肩头,狭眸半敛,他道:“为什么留下来,我不想再问第三遍。”
“为了什么也不会是为了你。”
肩头的衬裙刺啦一声刺耳的被扯开,他清冷道:“那么如你所愿,你认错人了。我是萧野,却不是你想要的那个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