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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升晓气,玉槛漾晨曦。
章缨醒来时,楚焕已经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了。
她拂开不知何时盖在她身上的斗篷,抻了抻胳膊,开口问道:“我昨日还未来得及问你。我这一觉,竟睡了这许多时间,你所行之事可还顺利?”
一本书册飞来。
楚焕方才头也未抬,只在案旁架子上抓起一本书册,丢了过来:“自是顺利。”
章缨接住书册,翻了翻。
册中笔走龙蛇。林林总总,记录的都是近一年内发生的大事。
“原是早早便准备好,要给我看的?”章缨扬了扬册子:“很是勤勉嘛。”她捋了捋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夸奖道。
“我原本想着,你若再不现身,我便将它烧给你了。”楚焕出言呛到。
“那我可收不到呀。”章缨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仔仔细细翻起册子来。
…
册中记的十分详尽。
十月,宫中重阳夜宴。
酒至半酣,正二品中书令起身更衣。行至半路却失足落水。四下无人,他又不识水性。扑腾几下,呛了满肚子的水。
正当万念俱灰之时,楚焕路过,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他也并不识水性,仅凭着一股蛮力硬生生将人自水中拖至凭栏处。
他一手抓着已四肢无力的中书令,一手抓着栏杆。在刺骨的湖水中挂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被巡防宫禁的禁军发现并救了上来。
彼时他的双臂已经没了知觉,嘴唇冻得发紫,比死里逃生的中书令好不到哪儿去。二人被抬着进了太医院,皆是万分狼狈。
那一日,年逾四十的中书令裹着厚厚的锦被,夸了楚焕一夜。直言道要为他当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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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在中书令孜孜不倦的蛊惑之下,他的好友钟素侯也投身于楚焕的阵营。
钟素侯是个粗人,坚持认为投身阵营需要投名状。
楚焕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仇家,他便想要自掏腰包,以楚焕的名义去为灾区百姓施粥一个月,再为皇城周边修一修路。
还是中书令阻拦说楚焕如今不应张扬太过,过早崭露头角只会适得其反,恐遭受打压。
二人合计一番,最终决定在新晋的举子中挑选几个心存正义的年轻人,收入门下,加以培养,方便日后为楚焕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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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正月,楚焕趁着年节,各府走动之时,将刑部尚书收归麾下。
刑部尚书乃是科举出身,并无显贵宗亲。
他凭着真才实学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却要时时受那刑部主司的制约,只因那刑部主司乃是丞相门生。
刑部尚书明明官大一级,却无实权在手,处处受限。空有抱负,无处施展。委实憋屈。
年节之下,朝中重臣府第皆是迎来送往,热闹非凡。唯有他,门庭冷落。只有楚焕一人前来拜访。
而后楚焕又与其深谈了几次。
对于楚焕抛来的橄榄枝,刑部尚书接得十分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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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年节已过,复印开朝。
楚焕命谏议大夫上书参本,所参刑部主司私拦卷宗、徇私枉法。
被拦截的卷宗皆钉成册,置于龙案之上。卷宗后还附着一份万民书。
那些卷宗正是章缨留给楚焕的,他已准备多时,终于派上用场。
这些被拦截的卷宗里面,唯独没有王晓一案。
只因那王晓一案,矛头直指丞相长子。丞相可以淡漠看着自己的门生事发东窗、落马流放。可他却万万不会看着自己的长子落入大狱。
这一点,楚焕很清楚。
此时他羽翼未丰,尚无力与丞相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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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圣旨下,判刑部主司杖刑一百,流放西南,三千里。
主司位置出缺,楚焕借机安置了旁人顶替。此人曾经亦是太傅门生,算是与他师出同门。是他的人。
至此,刑部主司换人、刑部尚书没了桎梏。整个刑部,尽数掌握于楚焕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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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皇贵妃以白果芽汁,落了新宠美人的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即便被人察觉,她贵为皇贵妃,育有两位皇子成年,自是不信有人会为了一个区区美人招惹于她。
可她料错了。此事最终闹得人尽皆知,少不得楚焕在背后推波助澜。
谋害龙胎,乃是死罪。
可帝王念及皇嗣。即便那落了胎的美人哭哭啼啼,每日以泪洗面。帝王也并未要了皇贵妃的性命,只是贬为庶人,锁于宫内。
同谋者:太医院四品正史,斩首示众。
皇贵妃所出皇长子、皇四子,因没了生母,又生性愚钝,此后难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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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天气渐凉,皇五子身上生了天花,卧床不起。
皇五子乃是皇后所出,自幼体弱,病情又来势汹汹。拖了半月有余,药石无医,仅凭参汤吊着命。
此事并非是楚焕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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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皇五子薨逝。
皇后忧思郁结,身体每况日下。
……
章缨看得十分细致,不知不觉已到午时。
她抬起头,楚焕仍伏在案上,不知正看着什么。
阳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泛着薄薄的光晕。
眼前的身影逐渐模糊,似乎与记忆中某个身影分开又重叠。
章缨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这一幕好像曾在哪里见过,异常的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她努力将眼睛睁大,试图以此来将模糊的身影看个清楚。可偏偏越努力,眼前场景就越是模糊。
她想着,许是册子看得太久,眼珠有些疲累了吧;并没有过多在意。
十一月的天气,即便是正午,也仍有些凉意。
她张了张口,喉咙有些哑,饮了一口清茶道:“你不识水性,湖水冰冷,为何要跳下去救人?”
楚焕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略微恍惚才意识到章缨在问什么。他理了理额发,答非所问:“那日,我与禁军统领,是一同听到中书令落水求救的。”
他用手支着下巴,语气有些狡黠:“我向他递了个眼色,他便带着那队人马去了别处巡查。我二人分路而行,中书令落水那条路,便只有我一人经过。”
章缨立刻了然:“独揽救命之恩。”而后叹了一口气:“还顺带施了苦肉计。”
“若我轻松将他救起,自身毫无半分损伤,他如何会死心塌地追随与我?”楚焕眨了眨眼:“彼时我根基尚浅,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要得一个大大的人情才好。”
章缨微微点头,复又问道:“那禁军统领怎会听你调遣?”
“他的岳丈是文舒伯。那婚事,都没请喜婆,是他亲自上门下的聘,重视得很。”
明明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楚焕仍是压了压声音,贼兮兮道:“想必是对文舒伯之女相思许久。见岳丈已投我麾下,他自然也是愿意出一份力的。”
“原来如此”章缨恍然大悟:“当日决意夺嫡后,你先寻了同为太傅门生的殿阁大学士。而后立刻向文舒伯示好。
文舒伯手中并无实权。见你如此心急,我还当是急着扩充阵营。没成想,还有这般独到用处。”
“那是自然,我精力有限,自不会去做那无用之功。”楚焕抻了抻胳膊:“怎么样,是不是聪明得很。”神情似是一只摇着尾巴等待夸奖的猎犬。
章缨站起身,鬼使神差的走到楚焕身前,碰了碰他的手。
“你真凉。”她说:“多添些衣裳,凡人弱得很。”
…
楚焕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