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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飞跟唐基谈完,走了回去。
这时,张立宪过来,向阿译敬了一礼,说道:“你曾经说过,你是第十五期军官训练团的成员?”
阿译说道:“对。我记得,你是十七期的。”
张立宪并不是来与他攀同学交情的,直接说明了来意:“唐副团座叫你过去。”
一脸世故、装作友好的唐基在远处朝着阿译微笑示意。
阿译不知道唐基找他干什么,只好带着疑惑,颠颠地跑了过去。
唐基就像聊天一样,询问了阿译几个关于龙文章的问题。
阿译都如实回答。
虞啸卿看了一眼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从南天门撤回来的那群人,说道:“似军似匪,似民似贼。根本不像一个兵!”
他不喜欢去看瞧不上眼的一群人,干脆把脑袋转向了何书光:“给他们找个地方打理好,这样子放出去,会让禅达的乡亲对我军失去信心。”
随后,他转头走开。
车驶动,人分开。
何书光吆喝着:“走啦走啦,团座说你们不要晾在这里丢人!”
一群人开始在军车的尾气中迈动双腿,因为物资紧缺,烧的是劣质汽油,那浓浓的烟雾,呛的人眼睛直流泪。
灰头土脸的一群人吃着尾气,脸色更黑。
何书光喊道:“你们都跟我来!”
虞啸卿说,他们的样子很丢人。
可禅达人并没有这样觉得,英雄们没有丢了军人的脸,也没有丢了华夏人的脸。
禅达人不断送行,把刚才没来得及送完的东西全部塞到他们的手上。
王飞感觉裤脚被什么拉扯了一下,低头一瞧,是狗肉。
其他人都害怕狗肉,尤其是迷龙,尽量躲得远远的,因此,狗肉就来找他。
它望着那辆越来越远的军车,眼角留下了一滴眼泪。
王飞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说道:“放心吧,没事的,他会回来的。”
阿译回到人群的中间,手上立即被一个姑娘塞了一个巨大的榴莲,他拿着那个闻着臭的水果,难堪的表情让人觉得有趣。
孟烦了揶揄他:“阿译,你赶紧问问人家的地址,以后可以用它当做定情信物。”
阿译很正式地怼了回去:“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小鬼子不灭,我不成家。”
孟烦了实在有些想笑,他稍微抬起了头,忽然被一枝花扎在了脸上。
那是一枝带刺的玫瑰花,迎面飞过来,准确的扎在了他的眼角上。
孟烦了顿时痛得叫了一声,捂了一只泪眼寻找那个袭击者。
袭击者站在离他两三米外的路边,捂着嘴,手上还拿着几枝没来得及扔出去的玫瑰花。
她瞪大了眼睛,不好意思的看着孟烦了。
孟烦了也痴痴地看着她。
她的脸蛋长得很好看,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小醉。
孟烦了呆若木鸡地看着小醉,小醉终于想起弥补一下她的过失,把扎了心上人的玫瑰花全部扔在地上,开始拿出她缝制的手绢。
孟烦了被押送者推促着快走,与她递过来的手绢失之交臂。
她跑在人群之外,追赶着队伍。
她一边跑,一边将手绢卷起当绣球一样抛飞:“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扔你的,你用手绢擦擦眼睛!”
孟烦了手忙脚乱的接住,嘴笨的嚷嚷着:“我没事的,不疼。”
暮色深沉,到了何书光为他们安排的地方——收容站。
还是熟悉的小院,熟悉的房屋。
师部派的兵在门口设了哨,他们并不需要警惕,因为这群人没有枪,也没有反水的意思,更没有兵变的勇气。
所以,不需要看管的很严。
自从上次虞啸卿来招过兵之后,收容站里已经彻底空了,挑剩下的人不知所踪,包括羊蛋子和那个不思进取的站长。
现在看见的是一个很久无人打理的地方。
一小撮人,包括王飞也一样,茫然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曾经生活过的这个地方。
即使破烂如斯,可依旧让他们感觉温暖。
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
曾与白菜猪肉炖粉条相关的一切记忆都历历在目,可惜,大铁锅和锅架子都消失了,只剩下几块残砖。
阿译写过字的木板还在,而上边写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已经被雨水冲洗掉了。
迷龙的小仓库,木门敞开着,不用看也知道里边已经空空如也。
余治是负责押送的人,喝道:“全体解散!”
一撮人根本没有队形,只是麻木地扎成一堆,余治不去管,到达目的地,然后自己走人了。
人群散开了一些,去各自的角落做着自己的事情。
迷龙进了曾属于他的房间就关上了门。
郝兽医唉声叹气去收拾他的医院。
阿译蹲下来修复他的花树。
狗肉在院子里撒尿,它已经决定,把这里迅速占领。
不辣把几块半砖拼起来,码成平整的模样,坐了砖头上发呆。
蛇屁股学着康丫的语气说话:“今晚有吃白菜猪肉炖粉条的没?”
“蛇屁股,你再说一句馋人的话,信不信我打爆你的头。”不辣威胁道。
康丫同样说道:“蛇屁股,你要是学我说话,屁股打没!”
豆饼捏着鼻子,吃着要麻让他试吃的榴莲。
要麻在一旁干看着,一直不停地询问:“豆饼,这榴莲吃起来是臭的吗?是酸的还是甜的?”
豆饼没有回答,皱着眉头吃着,一副看起来很难下咽的模样,并且嘴里问道:“阿译长官,咱们今晚吃白菜猪肉炖粉条吗?”
阿译正忧伤的看着已死的花树,说道:“吃的问题,请找厨师。”
豆饼看着蛇屁股道:“我不想再吃青蛇炖蘑菇汤了,吃了拉肚子。”
蛇屁股立即喊道:“那就别问我啦,以后,你们的厨师换人啦!”
最终,豆饼看了王飞,弱弱地问道:“连长,今晚咱们吃啥?”
王飞看了一下热情的老乡们送的东西,锅碗瓢盆都有,还有一捆大葱、一筐鸡蛋和半袋面粉,于是,他在小木板上写了一行字:“葱花炒鸡蛋、山东大烙饼!”
他一边说,一边写,再一个字一个字去解释。
几个吃货吞咽着唾沫,凑上去学习着那些文字。这是王飞要求的,要想多吃饭,就要多识字。
孟烦了此时却像是着了魔,脑中全是小醉的身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门口,他想去找她。
哨兵满汉,云南人,如临大敌,拿枪对准了他,喝道:“回去嘞,听见了没有!”
哨兵泥蛋,是个湖北人,看着孟烦了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汉阳造:“新发的枪,你莫逼我开枪。”
孟烦了看着面前的两人,一看就知道是没有上过战场的生瓜。满汉端枪如拿木棍,连扳机都没扣上。
泥蛋抱着胳膊,枪杆笼在臂弯里,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威胁性的抱枪姿势。
丧门星走过去,对着二人数落道:“吃了神气也不要放神屁。大家都云南人嘞!”
满汉很好奇:“你也是云南人啊?”
丧门星没有理他,扶着孟烦了到一旁坐下。
丧门星话少,但是心细,他对孟烦了说:“我知道你想啥,出不去的。”
郝兽医拖着从医院里清出来的破烂儿,经过阿译的身边时停了下来:“阿译长官,死啦死啦到底咋回事,你再跟我说说呗。”
阿译一直蹲着倒腾他的花树,在死啦死啦被逮走后,他的官职最大,成了被追问的对象。
几乎每个人都向他询问过死啦死啦的事情。
阿译真是无奈,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他说,大家都被骗了,死啦死啦根本不是什么团长,军衔连中校都不是,只是像烦啦一样的中尉。
烦啦是二十四岁的中尉,死啦是三十四岁的中尉,可以说毫无前程可言。
川军团的第一批人刚运到缅甸,虞团就接到回师的命令,而死啦死啦是没有撤回来的其中一员,一个中校死于日军的炮火之下,他扒了衣服开始冒充团长。
并且,上峰大度,不予追究他们这些盲从者的罪过。
但是,南天门上的战役从此与他们无关,固守江防、力挽狂澜这样的壮举,自然也与他们这些人无关。
一切的功劳都是虞团的,龙文章只是奉了虞啸卿的命令,在南天门上坚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