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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说了半宿的私房话,第二日醒来,太阳已经升上东边,昨日雪化了,路上都是泥泞一片,如今晒了一日,地上也就干了,一行人用过朝食,便各自回家。
见人都走了,平陵御才开始在庄子周围布下奇门遁甲的防御阵法,他借着山势河流,庄子里头的植物石头,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布下八阵图。
“这里只用了山石草木,若是有人从外头攻击过来,只是找不到方位,至于反击却是不能了。”平陵御布下的这个八卦阵主要是以石头为阵基,以草木为辅助,自然美什么杀伤力,他又伸手指着那庄子前头大柳树旁边的一个大石头,说来也怪,那石头长得足有一人高,挨着柳树天长日久了两个挨在一起,倒是分不出你我来了,如今经了冬挨了冻,那柳树有一岔子树枝教大雪压断了,还悬着挂在树上,瞧着倒有几分可怜,“这个便是开了阵法的关头。”
“我却没瞧出来。”为将者少有不涉猎这些个奇门遁甲的,他虽然不精通,但是一些最粗略的东西却还是知晓的,瞧了瞧,微微皱眉。
“到时候瞧着风声不对,只令夫人命人将这柳树枯了的枝干砍下来就是了。”平陵御指着那倒挂着的树干,“旧得不去,新的不生长出来,说到底不过就是几息功夫。”
“先生这手也教教我?”蒋修见着送走了客人,自家先生跟着姬凛两个在庄子里头转过来转过去的,心里头就犯嘀咕,是以拽着韩铮就跟在他们后头,瞧着自家先生命人左搬一个石头,又挪一盆花木的,看的他眼都晕了,一时听了平陵御跟姬凛的话才晓得方才这么大一会儿子功夫,两个人在折腾些什么,登时也顾不上自己藏形匿迹的行动,便凑过去冲着平陵御撒娇。
“此道于你而言却不适合。”平陵御自己是知道系统教给他的东西有多逆天,他以往又是做师长的,并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反倒是想寻一个合适的弟子将这些东西传下去,但他也知道要找一个这样的弟子太艰难,是以都暗示系统帮自己留意着,就好像做职业倾向测试一样,系统通过收集此人的数据大致还是能分析出他是什么样的人,时候走什么样的路径,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但大致方向是不会有错的,显然就目前而言,他身边还没有出现这样合适的人。
“先生可是嫌弃我笨了?”蒋修嘟囔着嘴,他自然也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当即纠结了一番也就丢在一边了。
“这回你往清流书院去,山长姓齐讳名一个放字,字旷远,取了个号叫青崖先生,他跟你的祖父当年亦是南北泰斗,各占半壁文坛,这会子通过子桓,他必然会见你一面,能不能拜上这位先生,可就要靠着你自己的本事了。”一时又有小厮套了牛车过来,几人上去,平陵御不由摸了摸蒋修的头,语重心长得叮嘱道,“至于你们几个捣鼓的杂货店,若是有本事开到浔阳城里,倒也是你们的本事,只是还是要专心立学才是根本。”
“先生放心,弟子知道啦。”离要分别,才越发觉得舍不得,蒋修本来就是个赤诚的性子,这一路上竟是哭湿了衣襟,惹得韩铮多看了他几眼。
回了姬府,姬凛先是跟梁氏道平安,他明日一早便要领军出发了,自是先跟母亲拜别,又去了榕园与徐氏辞别,这个时候徐氏倒也显出几分不舍来,算一算,她已经是瞧着四代姬家人上战场了,男人生死拼搏换的女眷安宁,纵然往日里觉得这个孙儿有几分忤逆,此时也是泣下沾襟。
次日清楚,平陵御早早的就翻身起来,他去往姬凛的屋子,瞧着他换上一身明光铠,长发绾成了一个髻,越发显得英武不凡。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一身戎装的样子。”平陵御亲手捧着兜鍪过来替他带上,那兜鍪上头的红缨仿若冬日里燃烧着的一抹火苗,衬着姬凛露出的一双凛若寒星的眼眸,越发觉得威风凛凛,气势不俗,“瞧着遮挡了面貌,却越发威武,此去千里,山重水复,务必珍重。”
“我在永宁城等你。”姬凛深深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身上的铁片碰撞发出细碎得声响,此时天色尚早,连星子都还挂在天边上,管家拎着风灯走在前头,四下里一片寂静,平陵御站在回廊跟前久久都没有动。
送走了姬凛,平陵御自己也要准备出行,但走之前他还是有些许要在长安布划的事由,第一样他便先给宇文督下了帖子,约了上门拜访。
休沐之日,宇文督没有穿朝服,但是瞧着平陵御的拜帖还是换了一身簇新的常服。
“轻舟今日有何事上门?”下人引着平陵御进了花厅,室内燃着地龙,一室暖暖如春。
二人在花厅里头对坐,案前的小几上放着一个雕成貔貅的小火炉,炉子上炖着一壶清水。
“不知子桓安排的何日令我两个弟子往清流书院走?”平陵御也不多说,开门见山便明了今日上门的意图,“我昨日往吏部接了调令,五日之后便要出发,我总要在临行之前,将两个郎君安排妥当才是。”
“我猜着也是这一回事。”宇文督说道此处,面上浮起一丝苦笑来,“你今日若是不上门,我也来寻你的,昨日里我才接到母亲传信,说是父亲病重,我正要带着阿毓和妹妹回邕州,昨日里已经差人去告了假。”
“宇文刺史病重?”平陵御一呆,脑海中有什么飞快的闪过,脱口而出的质问被他死死吞下——他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求胜心最重的拓跋敢领军朝着邕州而非冲着晋州,晋州仇恨北魏,北魏亦是视晋州若仇雠!若是对方一早便知晓宇文雍病危,那么邕州岂有不乱的到底?趁虚而入,方才取得最辉煌的胜利。
“数月前父亲传信过来,到瞧着字迹刚劲,与平时并无什么两样。”宇文督静静瞧着他,一双眼睛深邃如潭水,两个人仿佛话家常一般,此时那壶中水微微沸腾,冒着鱼目样的小气泡,并伴有轻微的声响,宇文督遂用青瓷的勺子往里头加了些许盐巴。
“为人子者,最忧虑者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郎君在外多年,不知故乡情状,如今返乡倒也是一桩喜事。”平陵御的心渐渐的沉下去,他听懂了对方话里的含义,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邕州是靠不住的了。而邕州靠不住,长安这头就只能指望青州驻军,可是距离禁军跟着姬凛走了已经三天了,青州的驻军仍旧不知道到了何处,而他虽然是晋州刺史,但到底与中央来说是个生人,一些讯息并非他能够接触得到。
“只盼着父亲身康体健早日痊愈才好。”宇文督沉默了片刻,那壶中水气泡如涌泉连珠不断往上,他便另取了一个勺子舀出一瓢水,再用竹夹子在沸水中搅动,待沸水如湖水出现旋涡方才从一旁放置着的鎏金双凤纹带盖大银盒里取了适量的茶末丢进去,“只是清流书院地处遥远,你便真的舍得你的两个弟子过去么?若是没记错蒋修今年才十一,认真算来还是童子,不是郎君。”
“若是想要观万丈山岳,哪里还能顾得上登山之路险峻迢迢?”平陵御为两个弟子考虑是真,但未尝不是担心晋州情形失控,他顾不及身旁的人,“我那两个弟子并无什么亲缘,孤零零的也只有我这个做先生的替他们打算了。”
“得遇良师,人生一大幸事。”此时壶中水势翻滚,水沫飞溅如泄玉,宇文督才取下方才盛在一旁白瓷敞口的茶碗,将茶碗中的水倒入其中,神色说不出的安宁,“前几日见着谦之,弱不胜衣,像我这样当年与父亲顶着的如今才晓得能孝敬高堂亦是人生幸事。”
“听闻宇文刺史与陈刺史有旧?”平陵御端坐着瞧着宇文督慢条斯理的分茶,这还是他来了这个时代,第一次瞧见有人完完整整的展示茶道,端起茶盏,见汤色均匀,茶香扑鼻,他不由品了品,好在宇文督并未加入旁的香料,味道倒也是不奇怪。
“世家大族,转着弯儿都是亲戚。”宇文督不知平陵御究竟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但他觉得眼前人应该是明白的,他没有忘记前几日在姬家的庄子里,姬凛出口的暗示,可笑连外人都看的分明,他竟是到最后才看清楚了父亲逐鹿天下的野心,“倒是听说前年陈刺史回京述职之时,曾与夏侯军曹把酒言欢。”
“子桓可是亲眼所见?”姬焰的死当初未能追到真凶,一应线索都被人及时抹去了,他跟姬凛便猜测是否有世家子出手,是以,猜出宇文雍同样有逐鹿天下的野心的时候,他才出言试探,却没想到鳖宇文督四两拨千斤的回了回来,“无论如何,子桓拔刀相助得这份情谊,御记下了,若是阿修得以入清流书院读书,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