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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宁儒江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是她最后的生活倚仗,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她心里恨啊,为什么上天赐给她这样的出生?!
这段日子在沈府的吃穿用度,与如今身处的宁家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尽管那几个沈府小姐在她看来一个比一个草包,她宁清意,不止脑子聪明,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明明这些年来她已经这样努力,只为了摆脱这样的差距!最后却是一场空!
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竟然传出这样的谣言!她若是知道是谁,定是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也不能消除她心头之恨!
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她眸中满满都是不甘的火焰。
这时,外头传来一整咚咚咚的敲门声。
宁清意擦了眼泪,走到门口,透过门缝朝外瞧,却见外头立了几个五大三粗的高大男人,中间簇拥了一个衣着光鲜却发色半白的老头子。
这老头子她认得,是附近一家商户老爷,人称李员外,手上有许多家铺子和田产,可比铺子和田产更多的是后院里的小妾。
自父亲离开后,他曾多次来骚扰她,说要娶她做小妾。虽说这人家里也算得上富贵,可她宁清意是什么人,又怎会于委身于这种庸碌之辈为小妾?
这人碍于宁清意与敬国公的些许联系,也不曾太过放肆。这会子宁清意从沈府又回了西风巷,只怕他知道她失去了敬国公府的庇佑,不肯轻易放了她。
眼瞧着那门被拍得啪啪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拆了去,宁清意素来心思坚韧,绝望之极时反而愈发理智又大胆,她眼瞧着敌众我寡,力量悬殊,不及细想拔腿就往后院偏门跑。
连滚带爬地转出西风巷,来到了人来人往的街上时。
往来行人一片熙攘,她有些茫然地瞧着,却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
而此刻的莹心院中,沈天玑正对着一大排子菊花无奈叹息。
姹紫嫣红,妖娆明艳,好看是极好看的,可这原是摆在府中大花园里的,如今这般一溜儿全移到她的院子里,恐怕不太合宜吧?
三少爷沈天珩正指挥着几个仆役将菊花儿摆好,一身家常深蓝锦袍,也被他穿出几分俊逸风流来,澄月面容上有温润的笑意,开口道:“四妹妹也别再纠结了,这花儿原就该放到你的院子的。”
“此话怎讲?”沈天玑道。
沈天珩朝她笑着眨眨眼,却是闭口不言。
正房前面本有一排子桂树,如今已是残花满地。一株株菊花都一一移栽在大小适中的花盆之中,花盆外头又套了黄花梨镂空竹叶双禽图的树围,都是一尺来高,护住了菊花茎叶,瞧着也是古朴雅意。
待下人们都散去,只余得青枝碧蔓二人时,沈天珩才斟酌着问道:“妹妹,你在姑苏时可有见过安亲王府的纳兰世子?”
沈天玑一愣,连带着青枝碧蔓也是对视一眼。
沈天珩瞧她们的反应,也知道答案了。他续道:“难怪难怪。纳兰大人虽是初入翰林,对人却十分清贵疏淡,倒合衬了翰林院那一批自诩砭浊扬清的老臣们的性子,轻易不与勋贵子弟们深交。我还道那位大人怎么忽然就和我说上话了,原是因为妹妹的缘故。”
沈天玑道:“我与他也就是偶遇过两回而已,并不曾深交。”
“哦?”沈天珩笑着瞧她一眼,眼风瞟到青枝碧蔓略显深意的神情,他笑道:“不若,让两个丫头来说说可好?”
沈天玑回头瞧了二人一眼,二人立刻就规矩了。
“妍儿在姑苏曾有一个友人,亦是秋闱应试的考生。那日不过是去贡院贺他而已,恰好碰到监考的纳兰大人,”沈天玑道,“着实谈不上有多少交情。”
沈天珩点点头,“便是有交情也没怎的,京中闺秀与公子们因才艺切磋而结友的也不在少数。只是我瞧着……”他笑着摸摸线条优美的下颌,“纳兰大人可不像妹妹这般,对妹妹轻描淡写呢。”
“这些菊花原是他府里好不容易得来的,我过府时瞧见,无意中说了句妹妹喜欢怡花弄草,若是看到这些名贵的花儿定会喜欢,不成想他就将这些花儿全送到沈府了,另外还给了树围等一应物件儿,又配了专门的花匠,倒真是用心。”
语落,青枝碧蔓再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沈天玑看到沈天珩意有所指的笑容,又看了看两个无状丫头投过来颇俱暧昧之意的目光,雪颜登时腾起一片红云。
她恼怒地瞪了哥哥一眼,气得转身回了房间。
沈天珩笑着对青枝碧蔓道:“你们姑娘恼了,进去伺候着吧!”
“是,三少爷!”
两个伶俐小婢进了门,沈天珩才离开莹心院。
☆、第029章琉璃宫灯洗如烟
凤阁龙殿郁嵯峨,琉璃宫灯洗如烟。
时值初冬子夜,勤政殿内仍然烛火通明,安静宁谧。冰冷长案上,偶有狼毫疾书的沙沙声,然后是纸页翻过的轻响。案角烛火的光芒映在男子线条坚毅的侧脸上,显出几分安寂凉薄。
周宁福微低着头,心头默数着男子批阅过的奏章。
……九、十。
他开口提醒:“皇上,三更天了。”
“嗯。”
声音轻浅而低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周宁福心头一喜——终于有反应了。
他顿了顿,将头摆得更低,又开口道:“皇上,您该歇息了。”
又过了约摸半盏茶时间,昭武帝纳兰徵这才放下手中笔毫,高大的身躯微微往后,慵懒地靠在龙椅金背上。双眸微闭,长而浓密的眼睫投下一片沉沉青影。
周宁福略略抬眼瞧了下桌案,但见一摞摞奏章整齐摆放,其中一摞竟有一尺来高,若他没记错,正是留中不发之奏。
今上御驾凯旋,空置的后宫便让一干文武大臣们蠢蠢欲动。皇上过去遇到这类折子多是原封驳回,如今这是……
“回东华宫。”
低沉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周宁福的思绪。
从勤政殿到东华宫俱是一路琉璃宫灯。大青石砖拼贴无缝,在灯下光洁如镜,中间的双螭图纹,森冽不已。
及至东华宫时,却见巍峨森素的宫殿前,点了两路阳州花烛,洋洋数百只,枝枝如手臂粗,烛火中约摸掺有苏合香,火焰明亮中泛着郁郁浓香。
这样灿烂的烛火浓香,生生让本冷肃的东华宫添上几分柔和来。
昭武帝眸光一闪,却见耀眼的烛火中,一个女子的身影逐渐显露,娇颜如花,容色若画。
素雪绢云千水裙逶迤曳地,墨发上一只白梅,衬得她愈发超凡脱俗。她在烛火中微微笑着,正朝他莲步款款而来。
恍惚间,他以为看见了那在栀子香雪间的仙子,眸光瞬间幽深,可下一瞬,待他看清来人并不是那张让他见之失魂的脸时,心头登时升起一阵失望。
“皇上!”
盈盈下拜的女子笑意浅浅,脸上每一分姿容都做到完美。
她在此处等到这个时辰,才终于等到了他。原本的迟疑也在看到这个俊美卓然,气势迫人的男子时,瞬间消弭地一干二净。
她跪在他身前,他却并未叫起。冷寂的眉宇间无一丝波纹动荡,瞧了她半晌,才道:“静辞郡主何故在此?”
冷冽无波的男声响在空旷的殿宇前,透着丝丝寒凉。
女子低低一笑,“皇上勤政,日日焚膏继晷,实在叫臣女敬佩。”顿了顿,又续道:“臣女前些日子呈与皇上的奏疏,因迟迟未有批复,故此亲来一问。”
昭武帝冷厉的眼眸瞧着她,声音沉缓,“奏疏,乃是朝臣之奏疏,你未免僭越了。”
顾殷殷神色不变,少女之声笑语盈盈,“皇上曾云,不论贵介草民均应以百姓天下为责,臣女既知百姓有难,焉能遑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