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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乘风这话说完,顾无忧也和上官云一样傻了眼。
老混,咳咳,马真人不仅出手杀死申四,才让师父顺利带自己逃走,而且……自己中的迷药,竟然也是他解的!
这就真的问题大条了。
杀申四,还可以说即使没马乘风出手,老道也有可能带顾无忧成功离开。但后者,也就是解顾无忧所中的迷药,救命之恩却是实实在在、不掺任何水分的。
老道说,足足过了半年,顾无忧才被救回。
他没交代最后找到的是哪位神医,但这半年中顾无忧差不多等于昏迷不醒,完全靠他喂饭续命。
一个事实是,假如半年还治不好,老道固然依旧愿意照顾他,顾无忧却不一定能继续活,因为时间拖延太久,药物深入脏腑百脉,大概率就彻底没救了。
马乘风脾气差,现在还要加上个人品堪忧——因愤怒而违背自限修为的承诺,当然关系到人品。
但堂堂太浩宗四大长老之一,还不至于信口雌黄。
他说他出手治疗,九成九就是真的。
顾无忧永远也不可能想到,两年多前刻意针对他,害他差点断了修炼之路,后来又当众羞辱他,以及提出元婴对决故意使坏的马乘风,竟然是他的救命恩人。
一时间,心情复杂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晚辈……”
“不必多说。”马乘风摆手,“老夫帮你解毒,不过是因缘际会,没指望也不需要你的报答。”
平心而论,马乘风可没说半句假话。
杀申四纯属一时兴起,后来碰巧再次遇上可怜巴巴的老道,基于因果循环才出手救治顾无忧——中土这么大,马乘风绝大部分时间又飞天而行根本不落地,遇上的概率能有多大?他不得不考虑,这是某种天意。
假如他真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中土活雷锋,当初杀完申四就会顺手帮顾无忧解毒了。
顾无忧苦笑一声:“话是这样讲,我终究蒙受前辈数次大恩……”
没有马乘风插手,老道带着顾无忧跑不掉。
跑掉了也没用,顾无忧依然会死。
以上就是两次救命之恩了。
从申四的行事作风就能看出,那家伙或许不喜欢亲手杀人,却是个为钱财啥都敢干的主儿。
假如当时没有马乘风,谁又敢保证,他不会被顾家的财产迷了心神,蟊贼直接化身强盗,顺便杀了顾义夫妇?
所以某种意义上,马乘风其实还救了顾无忧的爹娘!
“所以你十分愧疚,觉得对不起老夫?”马乘风笑得无比开心,“死心吧,老夫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拒绝你的任何报答,这辈子你都甭想了!”
施恩不图报是高尚品质。
换成普通人,对方不要回报,搞不好还暗中高兴呢。
就算品性够好,无非也只是惭愧,不耽误过日子,除非是特别较真的那种性子。
但对修士来说,亏欠会导致念头不通达,心态出问题,进而影响修炼,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顾无忧很清楚,在场的其他修士也很清楚,马乘风可没安什么好心。
然而顾无忧能怎么办呢?
人家不要,你上赶着报答,性质也就变了嘛。
况且马乘风无论修为还是地位,都比顾无忧高得多,现实是顾无忧的确难以报答对方。
顾无忧皱着眉头站在那里沉思。
“为什么……”
面如死灰的上官怡,忽然开口问道。
退婚虽然让她惊骇,不是没成功嘛。爷爷的高大形象轰然崩塌,但比起和顾无忧的婚约,似乎勉强也能接受。
当然失望肯定免不了,毕竟她最尊敬的爷爷,不仅瞒过了所有人,最可怕的是一直兢兢业业给她洗脑……
马乘风说起申四害顾无忧,上官怡终于六神无主。
顾无忧的失踪,到最后竟然是爷爷害的!
假如较真的话,顾无忧父母的死,爷爷也是罪魁祸首。
这让上官怡以后如何面对顾盼?
世交变成杀父仇人,顾无忧还有接受她的可能么?他现在可是修士,身份尊贵无须在意凡人的修士。就算他学赢樱跑去上官家灭门也没什么,而且理由充分。
上官云满脸苦涩:“爷爷错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无论当初他是真的疏忽了,还是确实有申四脑补的想法,顾无忧失踪的源头都是他,而不是所谓的巧合。
后来的一切,马乘风上门警告,上官家借机崛起,顾无忧拒绝婚约,成为修士……直到此刻真相被爆,追本溯源,全都是因为当初他让申四去顾家谈退婚。
他创建了家族,最后又一手将其毁掉。
绝望至极的上官怡,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正为如何报答马乘风,以及弥补他损失头疼的顾无忧,被上官怡的举动惊醒。
“我是个道士。”顾无忧缓缓道,“对我来说,没什么比命更重要,不怕大家笑话,我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呵呵……所以申四下药害我,我真的非常愤怒。上官老爷子派申四去我家谈退婚,导致其后的所有变故,我难以接受。”
道士……是什么玩意儿?
除了赢樱、宏三、马乘风等少数几个知情人士,广场上的其他人都很茫然。
当然上官怡也略了解道士,顾无忧解释过不止一次了。可惜此刻的她心中只有绝望,对任何事都没兴趣。
“但是……”顾无忧继续说道,“我相信老爷子只是无心之失,没有存心害我的想法。”
上官云冲顾无忧拱手作揖,不过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那句话,他自己都信心不足好吧!
顾无忧:“坦白讲,我胸怀可不豁达……比如马真人曾坑过我,我就一直念念不忘,导致此刻十分尴尬。”
马乘风嘴角一撇,尴尬就对了。
小子你以后就会明白,尴尬仅仅是个开始,念头不通达造成的苦果,将会伴随你一辈子。
“别胡思乱想,有啥可尴尬的?”扶着顾无忧的赢樱却不以为然,“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即便对方是同一个人,也完全没必要混为一谈,就事论事最好。”
然而报恩的难度太大了啊,顾无忧苦笑。
“上官家对贫道造成的伤害,我可以一笑置之,毕竟因果循环,倘若不是被师父救走,我也没机会成为道士、修士。”
道士无所谓,反正就是随便混江湖的。
可假如顾无忧一直做他的三江县首富大少爷,以顾义对他的溺爱,恐怕不可能让他去做修士。
好吧溺爱其实不是重点。
老顾家人丁太单薄,一辈辈的主要努力方向是传承香火——这和神虚派有异曲同工之妙,怪不得顾无忧会成为神虚派道士呢,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咳咳,扯远了。
总之顾义不大可能给顾无忧成为修士的机会,最后忘了父母亲人,极为可能不结婚生子。
疼爱儿子,终究比不过传宗接代重要。
况且如果顾无忧没失踪,大概率顾盼也就不会出生了。
顾无忧沉吟片刻,说道:“老爷子是无心之失,上官家又照顾我妹妹多年,我虽心胸狭窄,却也愿意既往不咎。然而……我没有资格代表爹娘原谅您。”
上官云无声喟叹。
顾义夫妇的死,不能说完全源于顾无忧失踪,否则他们不会又活了许多年,还生出个顾盼。
但作为三江县首富养尊处优,中土的环境又足够好,顾义夫妇也不应该短命。
因此,顾无忧的失踪也确实是他们早死的因素之一。
身为子女,顾无忧又如何能替父母一笑泯恩仇呢?按中土人正常的思想观念,他不替爹娘报仇就涉嫌不孝了。要知道他如今理由充分,资格也足够。
顾无忧整理衣物,认认真真冲上官云打个稽首。
“上官家对小盼的照应,晚辈真诚表示感谢,今后也必有报答。但世交一说,自今日起便不要再提了。婚约乃一切的开端,晚辈更是万万不敢接受,就此作废。”
上官怡的脸色越发灰败。
顾无忧有些不忍心,但他别无选择。
别说他根本就不想成亲了,就算他喜欢上官怡,在已知上官云曾希望退婚,以及申四行径的前提下,难道还能和上官怡结婚生子,快快乐乐双宿double飞?
况且之前宏三的心灵质问也足够犀利:这样拖着,其实是害了上官怡。
上官云抱拳拱手,嘶声道:“老……在下明白了。”
无它,恩断义绝而已。
和顾满堂的发小交情,因为上官云的错误而荡然无存,今后两家再无任何牵扯。那么面对顾无忧这位“修士大人”,上官云只能和其他世俗凡人一样敬畏。
周围的其他家主面面相觑,神情都很沉重。
一开始,他们肯定是幸灾乐祸的。
可是到了现在,上官家不仅失去了颜面扫地,还失去了一位修士的交情,完全可以确定,上官家已彻底完蛋,玉京城今后再没有什么上官家族。
于是他们忽然怜悯起了上官云。
兔死狐悲也好,感同身受也罢,总之上官云的遭遇,让这些家主心有戚戚然。
当然怪不着修士大人,一切都是上官云自己作死。
然而扪心自问,其他豪门做事就问心无愧么?比上官云更过分的勾当,他们也没少干过好吗。上官云无非倒霉在,他试图退婚或者谋害的主儿,最后成了修士。
“我不明白!”瘫坐在地上的上官怡忽然厉声叫道,“我绝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