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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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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阿胥

    这几天宇文将军府里车水马龙,连夜里都灯火通明,仆人们不停地进进出出。倒不是有什么喜事,自那日二公主夜里在户栖山上被发现后就直接进了将军府。据说是伤势太重,容不得再赶路进宫,一路颠簸。

    离二公主被救已经有三天了,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好转的消息。坊间这几天是讨论得炸开了锅。那天晚上有人看到骠骑营在街上飞奔而过,而后直抵将军府,大公子亲自抱着二公主下的马车,可见情况紧急,那二公主确实病得不轻啊。

    二公主刚一进府,太医们就提着药箱鱼贯而入。皇上第二天休朝一日,和大公主一早就赶来探望二公主,朝臣们虽难得休假一日,但也不敢偷闲。这皇上的宝贝女儿眼看要扑街了,他们也个个面色凝重地来探望,以表忠心。

    那踏破门槛的盛况自不必说,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没能见到二公主。总之,这两日京都的交通可谓是水泄不通,从阳武街一直赌到神武街,给人们采购生活物资都造成极大的不便,章丘人民为二公主的生死可谓是操碎了心。

    这厢二公主一副呆样地在床上挺尸,对外面的热闹毫无感觉。

    宇文胥此时坐在床沿上望着沉睡着的人儿,他清冷的脸上也染上了憔悴。完颜月出原先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现在消瘦了下去,嘴唇也毫无血色。他抚上她皱着的眉头,仿佛她的梦里也忍受着极大的痛楚,忽然眼前的人抓住他的衣袖,那力气很小,眼看手就要滑下去,他接住了她的手。

    她的眼角有泪滑出来,他心里一疼。

    宇文胥擦掉她的眼泪,似是威胁地对她说,“完颜月出,别闹了,快醒过来。”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太医说她寒气入体,腿上又失血过多,再加上发炎,如果过了今晚再不醒就难说了,他们说得仿佛她真的醒不过来似的。可他不信,她平日里那么没心没肺,怎么会死呢?他不肯放弃,“阿船,起来吧,我认输。”

    在那片混沌里,我一会儿在现代,一会儿又在古代,不知道这些闪回的画面何时才能停歇。

    敕元二年,我两岁,宇文胥七岁,花洛陵四岁,皇姐三岁。

    我在花园里的小泥潭里销魂地打了个滚,成功示范了泥人长什么样了之后捡起地上的泥巴开始捏泥人玩儿。花洛陵似乎发现这确实很好玩,皇姐也跃跃欲试,只有宇文大爷站在旁边一身正气。我的窝瓜喂,你就装正经吧。

    花洛陵和皇姐终于也加入了我的行列,我们不亦乐乎。为了挽救宇文胥已经失去的童真,我还是决定招呼他一起来。

    “小…胥…胥,玩泥…巴。”

    “……”

    “阿胥,来。”

    “……”

    当我准备往他衣袖上上手的时候,他终于走过来,但还是不屑于和我这种无齿小人说话。

    好吧,我不和你计较。自从我发现这个小泥潭,我就经常来玩。皇姐的母后走得早,我的母后来了之后,父皇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照顾。能在野地里生孩子的人当然不介意自己的女儿把自己变成泥人啦。皇姐变得比以前开放一些了,但还是会做到笑不露齿。大家都很“心灵手巧”,只有我捏得千姿百态,实则千奇百怪。

    我把身前的一堆不明物体分给他们三个。

    “送送……”,我心想,装□□真的很累,什么时候才能说句完整的话呀,但为了不暴露我成熟于他们多倍的智商,我只能推迟推迟再推迟我的德智体美劳发育速度。

    皇姐和花洛陵都欣喜地收下了礼物,只有宇文胥皱了皱眉头,看来是看不上我的东西了,我准备拿走找个地方扔掉的时候,他把那一团拿了过去。“我又没说不要。”我只能干瞪眼,大哥你也没说要啊。

    敕元五年,我五岁,宇文胥十岁,花洛陵七岁,皇姐六岁。

    宇文阜彻底清除了战乱,章丘迎来了固若金汤的日子。而据说北边曾经强大却联合一众小国家想整个吞下章丘的卞西一夜之间改天换地。皇上病逝,太子不知所踪,只好由皇上的亲弟弟楚莫铭即位,签署了受降协议,从此这片大陆看起来风平浪静。

    我一边坐在门前的长廊上嗑着瓜子一边听那些宫人们感叹世事无常,心里默念: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我拍拍手准备回去的时候却看见母后独立在门前,脸上没有惯有的微笑,我感觉到了她的担忧。我对她笑了笑,“母后,阿船要吃饭。”

    母后私下里还是喜欢叫我阿船,她收回思绪,牵起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很软,“走喽,吃饭去。”

    一天之后,皇姐向我抱怨,“月儿,陵哥哥已经十多天没来钟太傅这儿了,花家说他病了,现在也没个消息。”

    钟太傅是皇姐的太傅,后来父皇又选拔了一批优秀的朝臣子女进宫陪读。一说怕皇姐未免孤单,本是叫我陪读的,碍于我超长的反射弧,钟太傅实在是无能为力,父皇只得作罢,说等我大点再说;二说是实行教育体制改革,男女混编班级,利于素质教育,全面发展啥啥的。实则是那段时间刚平了外乱,可为防朝廷内部有变,父皇将那些朝臣的子女扣在宫里,考验他们的忠心,也算捏个把柄在手里。

    啧啧,坐在那个高位上的人怎能没点手段?

    其他人不多说,宇文阜封为定国将军又兼左相,花家仍为右相。虽说往往以右为尊,但父皇格外信任宇文阜,毕竟宇文阜曾救过他一命,宇文家风头越来越盛。花家的也都是明白人,并不与其硬碰硬,倒形成了两家皆大欢喜的局面。

    我这皇姐除了琴棋书画国家大事,还有个额外的爱好就是花洛陵。

    也对,那小花同学面若桃花的,让人一看见就有在他脸上捏一把的冲动。平时对人又关怀备至让人如沐春风的,皇姐和他可谓是青梅竹马,花洛陵对皇姐也特别好。

    可要我说,就凭宇文家这次拿下赫赫战功,皇姐的良配就该是宇文胥这样的。

    见我没回答,皇姐推了推我,“你听见了吗?”

    我只得顺着她的问题回答,“哦,那你想咋办呀?”

    皇姐没想到我这么直白,有点扭捏地低了低头,“要不我们看看他去。”

    这倒不难,去求求父皇就行,只不过,皇姐是必须得拉着我去垫背的。

    第二天,我俩就去了花府,皇姐说先不通知花家,想给花洛陵一个惊喜。

    出了宫,皇姐貌似有些紧张,我突然觉得去探病啥都没带都点不好,于是提议买点东西带去。皇姐在路上买了陶亭居买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喻意花洛陵快点好起来,我在陶亭居,的门口,的路边买了马蹄糕。

    皇姐表示花洛陵不会喜欢吃这种粗粮,我未置可否。因为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和花洛陵溜出去玩儿,我请他吃马蹄糕,他那起初不好意思拒绝,但咬了一口之后对马蹄糕的狂热表情已经印在我深深地脑海里了。

    我俩提着礼物拿着父皇的令牌进了花府,花家上下对我们进行了热烈的欢迎,花丞相表示蓬荜生辉,皇姐说着客套话,然后说我们直接去花洛陵的院子看他就好了,可花丞相硬是把我们留在正厅,说喝杯茶再走。

    皇姐碍于淑女风范,只得拉着我坐下来品茶。我看皇姐那带着一丝窘迫的样子十分可爱,此刻她肯定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吧。

    我觉得百无聊赖,我的茶早就喝完了,双手托腮,忽然看到花丞相趁皇姐没注意向身旁的下人使了使眼色。那是名十分精干的男子,一看就知道有两下子,他收到花丞相的眼色后就马上退下了。

    花丞相则慈眉善目地对皇姐说,“大公主,犬儿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可照常到钟太傅那儿上课,不如我叫他到正厅来。”

    我放下心中的疑惑,原来是去找花洛陵的。我实在无聊,就随手拿了块送给花洛陵的马蹄糕放在兜里,小花同学可别怪我,谁叫你迟迟不来呢?然后我找了个借口,想到外面转转,先填饱肚子再说。

    花府与定国府的配置不相上下,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只是在格局的安排上,定国府的气势更甚,花丞相是个文人,自然喜欢雅致温和一点的风格。这雅致嘛,自然少不了什么羊肠小径,百转千回,于是乎,我就迷路了。

    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解决这块马蹄糕的,不管了,吃了再说。我刚剥开外面的油纸,就看见对面的拐角闪过一个身影,那不正是花洛陵那小子吗?看这脚下生风的,没半点大病初愈的样子。

    小伙子不错嘛,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还敢在钟太傅眼皮子底下装病旷课,待我去探个究竟。

    待我追到那个拐角,却没见到花洛陵。但那边假山里似有人的声音,好奇心害死猫这点我十分同意,况且,秘密什么的嘛,知道得越少越好。

    可偏偏有些事儿就是会让你碰见。我没过去细听,我有种直觉,那里面的人有一个是花洛陵。我隐约听到“公主”,和“小心”等字眼,心里鄙夷。那另一个人肯定就是和花丞相互使眼色的那个男子了,我说小花怎么敢旷课呢,原来你们都在替他打掩护呢。叫他小心公主,肯定是为了以防他装病的事儿暴露,放心吧,我是不会把你的小秘密抖出来的。

    为防他们发现我,我没敢多待就悄悄地走了。路上总算遇到一个丫鬟,让她带路回正厅去。刚走到离正厅不远的地方,就看见花洛陵不急不缓地从另一条路走过来。

    我把那块还没吃的马蹄糕掰成两半,朝他冲了过去。他没料到会有个小人突然挡住他的去路,怔了一下。

    几天不见,明明没生病,走近了一看,他面色居然有些苍白,我看着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出来。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直接把手里的半块塞进他嘴里,他没料到我这招,皱了皱眉。

    “给你吃块马蹄糕压压惊,不用感谢我啦。”我冲着他狡黠地笑笑。

    他仿佛还不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我一把就拉着他往正厅走。一路上我自言自语,“哎,其实呢,我十分理解你们这些孩子,心累啊,马上要考试了,却还没开始预习,钟太傅那是出了名的考试狂魔,承受不住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一边说一边拍拍他的衣袖表示同情。花洛陵全程不发一言,我就当他装虚弱吧。

    到了正厅,花丞相识趣地走了。皇姐见花洛陵来了赶忙起身,花洛陵这时才蹦出一句话,“花洛陵见过长公主。”

    我看见皇姐眼里的热情顿时消退了一些,她拿出玉佩送给花洛陵,祝他早日康复。我见状也把我买的马蹄糕推到他面前,他看着已经被拆过的马蹄糕,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送完东西,我决定不当灯泡,在外面等皇姐。原以为他们又得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没想到皇姐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她脸上带着隐隐的失落。

    在回去的路上,皇姐对我说,“陵哥哥肯定是因为生病心情不好,都不向平日里那般对我笑,我觉得那只是礼貌性的笑,而不是朋友之间的笑。”

    我安慰皇姐,“人生病的时候都是精神不济的嘛。”

    皇姐点头表示同意,我却在心中更加肯定了一个猜测,花洛陵对马蹄糕毫无感觉,连一点欣喜都没有,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花吗?我仿佛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