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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洺修向他点了点头:“你就是前朝遗孤。”
李唐木着张脸,跪在他榻前,看起来像隐忍悲痛。
“殊儿,你可知道为何为你取名为殊?你的名字是你父亲为你取的,唉……”钟洺修抚摸着他满头柔软的青丝,“你祖父长大成人,醉心玩乐,无心社稷,在你祖母故去之后便隐遁江湖,你父亲心性淡泊,纵情山水,认识了你母亲,未料那女子是魔教妖女,掠去一半藏宝图,留下了你便走了,而你父亲万念俱灰,再无踪影。”
李唐心想怪不得钟辞殊无所事事,爱好奢靡,原来是基因里带着的。可怜末代皇帝辛辛苦苦给儿孙攒钱,等着他们起义光复,结果一个个都只想着享受了。
“当初魔教掠去的藏宝图只有半张,另外半张在你身上,怕只怕他们不安好心,你若是去了少不得要受苦。”钟洺修又丢了一颗炸弹。
李唐愣住,自问从没见过藏宝图,怎么会在他身上?
见他一脸困惑,钟洺修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在哪。你父亲临走前曾说藏宝图在你身上,只是魔教这辈子也休想得到。”
李唐想不通,便不再想,猛然发现已经歪楼了,忙将话题圆了回来:“爹待我恩重如山,竟舍得辞境为我受苦。既然那人说魔教得不到,想来是藏在隐秘之处。我去了最多受点苦,在找到藏宝图之前,他们不舍得杀了我。”
钟洺修顿了顿,道:“殊儿,我知道你对境儿的心思……可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不必为他做到这份上。”
李唐:……???爸爸,你脑补了什么?
钟洺修见他一脸死寂的木然,叹息:“你这孩子从小心思藏得深,莫要以为我没看出你心系境儿。你当初想替他出嫁,成全二人,他们私奔后又日夜魂不守舍,爹爹都看在眼里。”
李唐:……不,我只是想手刃方墨。
钟洺修:“为父累了,殊儿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唐:……
第54章今天又被狗血泼死了·4
李唐一晚上没睡好,还在想着该怎么和方墨交代。后半夜下起雨,雨声稀稀拉拉拖着长音,砸碎在雕窗外的树叶上。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就听说方墨病了,阖府上下的仆人从院子里进进出出,活像那人才是这座大宅的主人。
李唐站在檐下瞧着主屋门口站着的四位婢女,明明模样俏丽,个个都仙气飘飘的,但往那儿一摆脸色活像四尊门神。
他瞧了一阵,乐呵呵地瞅着上赶着巴结未来夫婿的一些家丁被姑娘们手里亮出的雪色长剑吓回去。
清晨还飘着雨后的雾气,李唐手脚发凉,支使阿音去拦住几个准备离开的丫鬟,指了指院子里的几株梨树,丫鬟们先是神色不悦,侧首望向他的方向,皆愣了愣,而后红着脸乖乖去摘花。
李唐坐在长廊上,等丫鬟提着装满梨花的花篮过来,掀着眼皮懒懒地瞥了两眼,洁白的花瓣沾着晶莹的雨雾,低语几句让人送到厨房去。不多时,丫鬟端来两份梨花酥和梨花羹,李唐遣人送去给方墨,自己留了一份。
过了一会儿,方墨身边的一名丫鬟来请他过去。李唐正闲得无聊,抛下吃了一半的梨花羹,兴冲冲跑方墨那儿找乐子去。
进了屋,方墨正半躺在矮榻上围着火盆烤火,身上盖着厚重的毛绒大氅,手里一卷翻开的书,边上的矮桌上搁着一只空盘子和盖着盖子的瓷盅。李唐朝里面瞟了瞟,再看了眼方墨的嘴唇,吃得真够快。
方墨浓密的睫毛微抬,本该显得风流的桃花眼,在他这里却显清淡温润,漆黑的眼眸含着一丝暖意瞧着他。“殊儿府中的厨子手艺不错。”
李唐往他身旁的矮凳上一坐。“家父请的名厨,宫中御厨恐怕都比不过。”他倾着头瞧着方墨,“不知方教主教中的厨子如何?”
方墨淡笑:“要叫你失望了,也就宫中御厨的水准。”他合起手里的书,一丝不苟地将书压了压,在方形几案上挪了挪位置,确定书卷和小几四角齐平地摆在上面了才收回手。
李唐往火盆里加了一块木炭,漫不经心问:“方教主畏寒,可是体虚?”眼珠子盯着火盆里一根根摆得整齐的火炭,忍住嘴角的抽搐。
方墨面白如纸,从袖口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捂嘴低低咳嗽一阵,病怏怏的样子让李唐生怕他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去了。可惜同情用在他身上实在浪费,这厮还有兴致觑他,调侃道:“殊儿莫不是担心我不行?”说着,取过他手边的火钳,将李唐随意抛进去的木炭夹起,按照某个角度放了进去。
李唐默默收手,还嘴:“头冒虚汗,四肢发冷,腰肢无力,形消体瘦,我看十分符合肾虚的症状,还请方教主切莫忧思郁怒,平日里忌酸忌辣,更不要过度操劳。”
方墨狭长的桃花眼凝视着他,唇畔噙着温雅浓郁的笑,浅道:“操你一人倒不至于过劳。”说着话,方教主被毛绒绒的厚氅拥簇着,依旧一副清雅瘦弱的模样,端的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李唐眨巴一下眼睛:……爸爸一定是幻听了,这个老流氓是谁?
“说来有趣,昨日听得一件奇闻,不知道殊儿有没有兴趣听听?”方墨漆黑的眼眸盯着他,像藏着陷阱的沼泽。
李唐不觉得自己有说不的权利,更何况听故事,他最在行了。全当铺所有灵魂的故事,他都能倒背如流。“愿闻其详。”
方墨含着笑:“相传前朝末帝身边有一俊俏的护卫颇得末帝青眼,被藏于暗室数十载,不见日月天光,不知人间几何,待到国破之时,末帝不舍护卫陪葬,亲手放了他,甚至将皇长孙托付于他。”
李唐背脊僵直,咂摸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方墨紧紧盯着他:“然而护卫胸有丘壑,不甘被囚,对末帝恨之入骨,待皇长孙长大成人,有妻有子,如同当年末帝待他一般,手刃其妻,再将其锁于地下至死,对外称其削发为僧,四海云游。皇长孙死后,侍卫之子又将皇长孙之子锁在地牢,待二人入土,侍卫的孙儿也将皇长孙的孙儿囚在地宫十五年。”
李唐:……妈个叽,猝不及防好大一盆狗血。
“你可相信佛教因果轮回?”方墨并不等他回答,便笑说,“我昨日偶闻皇长孙的孙儿竟恋上侍卫曾孙,殊儿你说,好笑不好笑?”
派人监视他还有脸讲故事,真把你厉害坏了。李唐勉强憋出眼泪,以示尊敬。
方墨扶着榻倾过身来,象牙般白皙修润的手指拂过他的眼角,指腹沾上晶莹的一颗泪水,凑到唇边妖邪地舔了一下,活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语气宠溺叹惋道:“怎么哭了?”
李唐淡淡看着他:“方教主编造故事的能力比酒楼的说书先生还厉害几分。家父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就不劳您操心了。”
方墨轻笑:“殊儿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为夫操心你是分内之事。”
李唐分明听到他在操和心之间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心想下次就在糕点里投毒,弄死这个嘴炮同归于尽算了。好在他现在找到了折腾这家伙的好计策,临走前故意拿火钳往火盆里搅了搅,再丢了几根黑漆漆的木炭。
第二日天未亮,李唐正睡得熟,忽然门外一片嘈杂的兵戎相接声将他吵醒。他刚从床上爬起来,门轰然被踢开,接着帘帐挑起,秦柳含笑道:“看来钟公子已经醒了。”正说着,猝不及防一阵香风扑来,李唐捂鼻咳嗽,挡不住香味入体,不一会儿浑身虚软无力。“还不快帮钟公子更衣?”
“是。”帐外几道女子柔软的应声,接着四名容貌姣好的丫鬟脚步轻盈地簇拥过来,轻而易举将他扶起,一人捧着一身红衣,两人架着他,一人将他身上的衣服给剥了下来,只留一条亵裤。
李唐恼怒地软绵绵抬眸瞪人,跟前的丫鬟面带笑意:“公子肤若凝脂,将来定得主上宠爱。”手中从一只托盘上取过金绣凤凰的红肚兜,将套在脖子上的红绳从他脑袋上方挂进去,细心地在他背上扎了个结。
李唐:……
他有气无力地瞅了瞅桌上摆得琳琅满目的托盘,终于在黯淡的光线里认出这是一整套的女子嫁衣。
好个方墨,竟敢把他当女子来对待。
李唐咬牙切齿,可惜他现在别说切齿,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有气无力地化身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