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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坐下,就有人敲了门,来的是谢夫人,给他送了一套卸妆用品。周围都是大男人,老太太也没想得那么仔细,还是谢夫人多留了个心,取了东西过来。
她教李唐先将脸上的妆用卸妆水卸了,再让他用洗面奶洗脸,完了看他沾着水嫩白如鸡蛋的小脸笑了笑,忍不住捏了下脸蛋:“欢欢皮肤像剥了壳的荔枝,能掐出水。”
她的手指一抽离,李唐脸上留了淡淡的红印,因为不习惯亲密的举动而傻傻地摸着脸站在那儿,逗笑了谢夫人。
午饭在一楼餐厅,一张小圆桌,摆满了精致丰盛的佳肴。
李唐对吃饭颇有研究。洛九式斯文吃法必须坐得端端正正,每次夹一点点菜一点点米,放入口中时筷子或勺都如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过,不可以含着,而后咀嚼个十几二十下才能咽下去。端着架子吃东西都是吃给别人看的,就这么吃,热菜也吃到冷了,每次也只能吃个半饱,实在不过瘾。还是何欢这种有意思,含着勺子鼓着脸,用这张脸吃饭,塞了满嘴别人也会觉得天然无拘、单纯可爱,仓鼠似的想要保护。
李唐若有所悟,还是当朵娇弱的小白莲好啊,想想扮演洛九时,糙汉子一枚成天吃的都是啥?现在一堆人围着捧着,甚至还有人特意绑他请他吃饭……
谢斯年还下不来床,由佣人送餐上去。
李唐午饭过后回屋,谢斯斐坏笑着给他送来结婚证,他打开一看,自己和谢斯年亲近地贴在一起,光看着就让他犯怂,尤其两人都是一脸呆滞,画面太美不忍多看。
午睡之后,李唐才想起红包,拆开来一看顿时惊了。老太太给的是艺术界极富盛名的画家陶连老先生亲笔给他的邀请函,谢先生谢夫人给的是一座私人岛屿地契,岛上有一别墅,作为新婚婚房……
谢家人出手真是阔绰。老太太的礼物是给他一人的,但岛屿是他和谢斯年共同的财产,李唐拿上了要出去找他,但一想到他古怪的眼神,又缩了回来,把东西放进了床边的抽屉。
晚上八九点钟大家就各自回屋,李唐呆着无聊,想起那只捡来的小狗和第一个对他好的陌生人,一时冲动提起了电话,将背熟的号码拨了出去,当嘟嘟的机械声传到耳朵里才清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然而不等他挂掉电话,对方已经接了起来。
“你好。”
李唐摩挲着被角,没有说话。
那人好听的低笑声从话筒里传过来震荡了他的耳鼓:“是你吗?你的小狗。”
李唐认真地重重点头,才想起对方看不到,忙道:“是我。对不起,叨扰了,我……”说着又沉默了。
男人猜中了他的心思:“你放心,小家伙在我这里过得很好。”
“谢谢您。”李唐干涩感谢,“它乖吗?”
男人又笑了笑,似乎心情很好:“不太乖,有些调皮,不粘人,爱咬人,成日里也不着家。”
李唐虽然觉得那只小狗调皮,但没想到是这种性子,愧疚道:“对不起,没想到它这么不听话,给你带来麻烦了。我过几天就去接回来。”
“不怕。虽然淘气,但也讨喜,我很喜欢。”那人含笑淡淡道。
对方喜欢,他要是把小狗接回来总觉有些夺人所好,令他无措地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我想你也该着急了,虽然舍不得,但期待你莅临寒舍,将它带回去。”
不知为何,李唐总觉对方话中有话,直到挂了电话才想起忘记问地址,不好意思再拨过去问一遍,只能等过后再问。在此之前,他还得征求谢斯年的意见,毕竟将来是他们两人住在一起。
谢斯年的忌讳那么多,他还是先偷偷问问谢斯斐吧。
房间里放了几本书,李唐翻了翻,感觉口干,保温壶里的水已经喝完了,时间已晚不好叫佣人,便自己提着水壶下楼。
走廊的壁灯彻夜亮着,李唐提溜着壶,客厅在偏楼,好在餐厅里有烧水壶,不需要绕到厨房去。
等水烧好了,他装好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刚走到楼梯处稍一抬头,便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几乎与黑暗相融,金色的面具滢滢溶溶折射着壁灯的光线,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亮着一点光,居高临下地直视着他,远远望去宛如行于暗夜的鬼魅。
李唐被吓得心脏停跳一拍,认出了人便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仰视着他,怯怯道:“嗨,你、你还没睡?”
谢斯年一句不言,微微动了下脚步,眸中的光芒像被眼底的黑潮吞噬了般,兀自黑沉沉地看着他。
李唐尴尬地提着水瓶,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
谢斯年不再看他,转身便走,李唐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握着一根象牙柄黄花梨手杖,敲在地面上时发出冷硬的噔噔声。李唐本想等他走了再上去,但却见谢斯年步履蹒跚,走上一步要晃上三下,忙急追两步:“等等。”
清瘦颀长的身影背对着他停下,那人淡淡道:“什么事?”
声音传来,冰冷峻峭如棱角分明的石头,不可亲近。
李唐缩了下脖子,爬上楼梯,犹犹豫豫地伸手扶住对方的手臂,张口结舌道:“我、我送你回房……”扶上了才想起来谢斯年不喜欢和人太亲密,便拘束地要缩回来,一只冰凉的手忽而握住他即将抽离的手掌,只听那人淡淡道,“多谢夫人。”
对方的口吻太过公事公办,李唐连反抗这个称呼的念头都不敢浮出来,咽咽唾沫一手扶他,一手提着水壶。
一路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手杖的响声,灯光一点点退到身后。终于走到房门口,李唐在冷夜里平白出了一身汗,偷偷欢呼着松了口气。
谢斯年打开门,略微低首看着他,道:“早些歇息吧。”
李唐缩回手,点点脑袋:“嗯,晚安。”
谢斯年阒黑的眸飞快掠过他,便昂着线条优美的下颔,李唐盯着他的侧颜,忽然见金色面具下的左侧脸颊似有一道弯曲的妖冶红痕,就像是红色的虫子从他从面具底钻了出来,顿时愣住,眨巴眼睛正要细看,谢斯年却迈进了屋,向他略一颔首便关上了门。
谢斯年的身体突然就好转了,全家人看着李唐的眼神仿佛他是一尊会发光的大佛,恨不得把他抬到佛龛上供起来,看得李唐背脊发凉。那天晚上过后,李唐再次观察了一下谢斯年的脸,并未看到红痕,心想大概是光线昏暗,他又双眼犯困看错了,便将这事抛到脑后。
谢家的东西初看平实无华,实则样样都是好东西,连喝水的瓷杯也颇为考究,家底的雄厚在每一个细节里透了出来。李唐在谢家住着也算惬意,谢斯年突然便称要回去,谢老太太看了看握着水杯干坐着的李唐,老脸笑得皱成一团,和气地连声称好。
毕竟都住在一座城里,平时串门也方便,也不至于依依不舍,但谢家人仍让人装了一堆东西,开了辆车跟在他们的车后。
医生说谢斯年的情况堪称奇迹,科学也不好解释缘由。尽管他身体好多了,但似是后遗症,他仍有些腿脚不便。李唐背着个书包,搀着谢斯年坐进车里,拜别了谢家人。
车子开出谢家,车内的氛围登时凝重起来。李唐坐如针毡,频频望向窗外。坐了一会儿,李唐晕起车,胃部在翻腾,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
“不舒服?”冰凉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李唐一抖,睁开眼看到谢斯年透过面具淡淡地看着他,就要坐直身体,肩膀却被对方轻轻压制住,“晕车?”
李唐无力地点了点头。
谢斯年已经收回了他的手掌,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靠着睡会儿吧。”
李唐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忙摇头说不用。谢斯年黑色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回过了头不再理会他。李唐嘴里发苦,瑟缩地闭着眼睛宛如一只小鹌鹑靠在椅背上,像寻找着力点似的,慢慢地斜着身体歪着脑袋靠在了谢斯年的肩膀上,眼角余光看到他绷直的嘴角放缓。
李唐怕脑袋太沉压到他的肩膀,根本不敢睡,半睁着眼睛盯着他的脸,谢斯年忽然抬手捂住他的眼睛,道:“睡吧。”李唐抗拒不能,只能装睡,装着装着竟然真睡着了。
等李唐被叫醒,谢斯年肩膀上的西装被他压出痕迹。他不好意思地道谢,先从车里下去正要弯腰去扶谢斯年,睡迷糊的脑袋一看周围的场景,立刻醒过神。
这里是他家。
回过头,谢斯年已经从车里下来,扶着手杖看着他。“我想你应该有东西要收拾,便想先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