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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妇走在院内四处张望片刻,又静静呆了片刻,发现并没有什么可惧之物,便大着胆子张罗着后面的道士作法降妖。
陈吟一身闲散地站在窗前,面带嘲意地看着殿外的道士“捉鬼”。陈吟嗤笑一声,这也算是捉鬼的话,人家道家的祖师爷便要从坟里爬出找你们索命,怨你们败坏道风了。
陈吟勾唇邪笑着,“本君便来让尔等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鬼。”说罢,木扇上引着一簇不小的红光,陈吟将木扇在手心中缓缓敲了一下,顿时院内便哭声笑声夹杂而起,怨叹悲鸣连连不断。接着,从地下缓缓钻出数百只幽冥,素衣青发,目露恶色,张牙舞爪的就冲那行人而去。
那些所谓的道徒,本就不过是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平日里也就是给人看看风水,算算八字,哪见过如此阵仗,所以便屁滚尿流地吓跑了。而那位老夫人也被惊吓在地,一时半会没有爬起来,倒是有几位忠心大胆的家仆上前想去将她扶起,奈何老夫人体态实在胖满,纵然数人上前也未能将其拉出寺外。无奈之下,一大半人均是逃走了。
陈吟见到此状,轻笑一声,走到门前,对常悟和宛珺说道:“莫要出来。”说完就推门而出了。
见陈吟出来,院内为纸片人所化的幽冥皆是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出来。陈吟噙着笑,走到老妇人面前,将木扇在手心轻轻敲打一下,原本穷凶极恶的幽冥便全然回到了地下,周围也安静下来,只剩下些许人的惊泣声。
在陈吟刚要开口之际,那老妇人一挺身,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了陈吟双腿,“多谢,多谢仙人相救……”许是这老妇见陈吟丰神潇洒,一身的洒逸之感,便将他当成了降妖伏魔的神仙。
陈吟无奈地笑着,他本是想要借助此事来吓唬吓唬这妇人,好让她明晓她那罔顾人伦的好儿子应得如何的报应。可是现下,这位高母原是与她那没脑子的儿子一样缺根筋,竟将他当成人仙人了?!陈吟抿着唇,握着木扇,倒不如将计就计。
陈吟笑道:“本仙可救不了你。”
高母倏地抬头,脸上的脂粉也被眼泪抹的一塌糊涂,“仙人何出此言?”
陈吟看着高母狼狈的脸,颇为嫌弃地皱着眉头,也一并将双脚挣出,向旁走了几步,扇着木扇道:“高世京可是你儿?”
高母频频点头,还以为陈吟是要救她儿一命,道:“正是正是。”
陈吟道:“高世京为非作歹,残害前妻之事你可知啊?”
高母愣在原地,一脸惊慌,手足无措道:“老身……不知。”
陈吟“刷”地一声将木扇合起,笑得冷冽,疑道:“你不知?”
高母被陈吟的反问吓到,忙答:“知的知的。”
陈吟冷笑,“既然你知,还来此处作甚?”
高母一时语塞,这时她身边一位家仆大着胆子,在高母耳边轻声:“夫人,昨日就是此人将少爷带走的。”高母瞬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家仆,后又看向陈吟。
陈吟自是将那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他冷哼一声,“现下你更是知晓了,本仙将高世京带走,所为何事,所为谁人?”说着,他眸中的杀意渐渐隐现,直直看着跪趴在地上的高母。“想必,高世京现在,命悬一线了吧。”
“是……,是了,还请……”高母一脸苦楚地又将双手伸向陈吟。
陈吟皱眉打断高母,“如何,本仙说的还不清楚?高世京他罪有应得,本仙留他全尸已经是开恩了。你现下跪在此处,倒不如快快回去为他准备后事,烧香拜佛祈他下世投个好人家,以教他在这一世如何也学不会的善道。”
高母心灰意冷之极,嚎啕大哭着,过了许久,她像是破罐破摔般,又狂笑着指着陈吟嚎道:“你这无名仙辈,我倒要一把火烧尽这破寺,将你燃为灰烬。”
陈吟揶揄道:“好得很,本仙等着”,说着,陈吟的红唇邪魅地勾着,双眉间的红痣似是因为怒气而愈有红艳之势,“本仙倒要看看,究竟是你儿先死还是本仙先死。”
说完,陈吟不顾高母依然趴地不起,一计扇光将众人扇出寺门,后又重重将门掩上。陈吟像是气不得解,手里握着木扇,上面的红光速速聚集起来,他斜眼望着寺门,眼中泛着妖异的浅红,咬牙道:“就不该轻易饶过那人渣!”
就在陈吟有些冲动地想要去高府,惩戒所有高姓之人时,他握着木扇的手轻轻被一股温润的凉意包绕,临渊平静地看着陈吟,缓道:“不值得。”
说来奇怪,陈吟原本汹涌的怒意,被临渊轻轻一碰,便像云烟一般,极为轻易地散去了。陈吟看着临渊,深深叹了口气,将木扇化为念珠握在掌心,转身回到了殿内。临渊在陈吟走后,又回眼看了看院内,本还想开口提醒陈吟什么的,但又想想还是作罢。
陈吟闭着眼倚在佛像上,双腿交叠平放于香案之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晃着。临渊担心他还窝着火,就站在香案不远处,关切地看着他。陈吟本就没有真的合眼,临渊在看他,他也在看临渊。
半晌后,陈吟缓缓睁眼看着临渊,嘴角带着一抹玩意,啧声笑道:“我这么好看啊?”临渊被陈吟这么一问,收回了目光,就地端坐于拜垫之上,目视前方,一脸的清心寡欲。
陈吟玩心却上来,翻下香案,走到临渊之处,挨着他蹲下。“怎得,让我抓个现行,不好意思啦?”
临渊不语,他早该知道陈吟的,以他的心性大概什么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的。
陈吟见临渊不说话,笑意愈浓,用肘抵了抵临渊,“说,方才看我那么久,想什么了。”临渊并没有理他。
可是临渊越是这样,陈吟便越是想要捉弄他。陈吟盯看着临渊侧颜,刚想伸手去戳他几下,便被临渊一手抓住,“你有闲在此胡闹,倒不如去看看你的那些纸人现下如何了。”陈吟这才突然想起,方才真是被那老太气得竟然忘了将它们召回来。
陈吟站起身,拿着木扇在掌中敲了一下,轻道:“回来吧。”数百张纸片人便从院内窸窸窣窣地跑回了他掌中。许是在外待得过久耗了颇多灵气,那些小人均是蔫头巴脑地,再没有原先的欢快。
陈吟用另一手在上轻轻一挥,一片红光闪过,小人们又都站起来了,又腆着脸看着陈吟。陈吟看着掌中的小人,笑道:“是本君的错,竟将你们给忘了”,说着他将纸人置于自己的衣袍之上,一手垫于脑后,又接着倚在了佛像身上,“算是本君赔礼,放你们出来耍耍。”
这下,纸人们算是如愿以偿,开始在陈吟身上跑来跑去,嬉笑打闹。它们本就纤薄,就算是在喧哗声音也不会大到哪里去,因此,就算是在喊闹着也不过只有陈吟一人能听得见罢了。
陈吟任凭它们在身上胡闹,有的捂住他的眼睛,有的贴在他脸上,有的还会趁着他衣襟的缝隙钻进里面去。陈吟阖目笑着,用食中二指将跑进前襟里的纸人拈出,也未睁眼,宠笑道:“你们如今倒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过了一会,有一纸人玩闹之余看见了端坐在一边的临渊,它拉了拉身边的纸人,用手指了指临渊,似是在说“那人就是今早瞪我们的那个”,于是两人便大着胆子从陈吟身上跳下香案,蹑手蹑脚地跑到了临渊身边。它们站在临渊边抬头观望了好一会,只见他依旧阖目而坐并未发现,便得寸进尺地爬上了临渊。
临渊耳力惊人,他何曾不知这两个纸人的动作。
良久,躺着的陈吟觉得自己脸上好像好久都没有了细软的痒感,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身上竟是一个纸人也没有了。他好奇起身,听见了临渊那边细碎的声音,他回眸一看,差些笑死在香案上。
那数百只纸人不知何时全部爬上了临渊的后襟,还簇在一团商量着要不要接着往上爬。而那临渊始终闭目运气,一本正经的坐着,就像是不知道的。
陈吟一只手压在膝上撑着脑袋,就这样侧头看着那处,他当然知道临渊是知道那纸人就在他身上的,可是临渊并未恼,就说明他不讨厌这群小东西。
陈吟噙着笑意,弯着眼角,静静地看着那些纸人的动作。这时,有的纸人好像发现它们的魔君发现它们在胡闹,便一个个抻着脑袋看向陈吟。陈吟见此,心下更是觉得好笑,于是他挑了挑眉,坏笑着示意纸人们继续往上爬。
纸人们见魔君纵容它们,更放心大胆地闹了起来。它们有的顺着临渊散着的发丝攀上他的发冠,抚玩着那只白玉簪;有的钻进他的发间,嬉戏着;有的站在他的肩上,呆呆地看着临渊。这时,有一个站在肩上的纸人似是没有站稳,顺着临渊的衣袖滑了下去,落在临渊的手中。临渊也睁开眼睛,看着手中的小人儿,纸人也躺在临渊掌中,抬头看着他。
看见这一幕的陈吟,眼中的笑意渐渐柔情起来,若时光静冉,有此人,有此景,倒也是好的。
临渊看着手中之物,缓声道:“可闹够了?”陈吟听临渊这样讲,心中悱腹,这呆子这样说话倒慈爱得很。
临渊手里的纸人见临渊不曾恼他,站起身,麻利地攀到临渊的肩上,又贴在脸上,一步一步地挪到临渊双唇之上,紧紧贴住便不再动了。
临渊微微怔了一下,想要将那纸人揭下来,但是又生怕将其撕坏,于是,那手就停在了半空中,进退不得。
陈吟见此,心中更是欢畅无比,他从香案上下来,走到临渊身边与他面对面蹲下,意味深长地笑着。他伸手去拿贴在临渊唇上的纸人儿,因为那纸人贴得紧,陈吟的手也不得已触碰到了临渊的唇角。
陈吟无奈地笑着将纸人捻在手心里,后又抬头看了一眼临渊。不知是否是被纸人蹭了半天的缘故,临渊的双唇比平日里要红润几分,陈吟看着看着,就鬼使神差地将指尖贴覆了上去。
方才听见临渊莫名开口的青司木华,本是在乖乖运气打坐的,后来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家的神座被数百张纸人包围了,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便又看见魔君将手放于了神座唇上,这等暧昧的举动,实在是难以让人不遐想什么。
陈吟顷刻后反应过来,看着临渊复杂的眼神,含着笑意在临渊唇角轻轻揉了揉,“还好,无甚损伤。”
这才站起身,走回到香案处,摊开掌心,道:“回来吧。”于是那一堆在临渊身上挂着的纸人念念不舍地跑回到陈吟掌心,仍然翘首盼着临渊,似是在告别。临渊依然目色复杂,也望着陈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