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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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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相近来辛苦,闻某感激不尽。”两人刚到前厅坐好,闻羽便拱手道谢。

    “闻羽,你不必做这般客套,查明真相本也是我职责所在。”元恒回答得有些冰冷。

    “夜里突兀来访,是想问元相一件机要之事。”闻羽急于求证,便不再说闲话。

    “正好你来,我倒先有一件机要之事请教。”元恒不等闻羽答应,便继续半推半诈地问道,“镇国公南星如今在楚州大肆征召兵马,麾下足有三十余万,所图是何?闻兄先父曾是她的主官,你可莫说并不知情。”

    “南星镇国公与你我同为一心。”闻羽并不遮掩自己与南星有交集,也不否认楚州确实埋有重兵,只是坦然笑道,“不过还请元相放心,我们为的正是铲除凶逆,自然不会做凶逆之事。”

    “那么你深夜来此,想问我什么?”元恒见闻羽如此答复,仍不知南星与闻羽到底有多深的交往,但对方既然没有避讳不答,反而主动摆明关系,思忖一下只好暂时作罢。

    “宁丰近来借元相之手在朝堂上频频向刘鹤群发难,他所图是何?”闻羽学着元恒的问法,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为的也是铲除凶逆。”元恒自然不会泄密,只好如法炮制想应付过去。

    “如此便好。”闻羽不再多问,欣然告辞,回去的路上却再度陷入了沉思。

    在闻羽看来,宁丰本为局外之人,为何要冒着阖家性命不保的风险,一意孤行想要扳倒刘鹤群?

    除此之外,元恒参与得越深,便越会查出其他的事情。

    这些年来,堂主已然断定,当年害死闻若虚的人,此刻多半已经位高权重,不是寻常手段可以对付得了,于是才在楚州埋下四十万大军,若是再连通黎人九寨,兵马将不下五十万。这般想法在元恒看来,到底是一种阴谋叛乱的征兆,如何安稳住他却需要另花一番心思。

    想到这里,闻羽却不愿回府,因为他实在无法面对鸀鳿,天下哪个男人舍得将心爱的女人送给他人亵玩呢?不经意间,闻羽走到了元春街头,索性便去找了春儿。

    春儿本已歇下,听得闻羽来了,急忙在房中备好了酒菜,却见闻羽一脸的萧索,像是心里藏着事儿,却也不过问,只陪着他闷头喝酒。

    这几日,她在彩排烛灯雀影之时已见过雀儿,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终日溺在这花柳地,却能做到片叶不沾身。

    事到如今,春儿竟有些可怜起闻羽来,到底是什么缘由要他甘心把这般绝色的美人拿出来让别的男人亵渎呢?

    总之,闻羽在她这里只有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解也解不开,她只希望闻羽某一天能真正地快乐起来。

    离元春街不远就是古尔巴住的客栈,他选择住在此处一来到时方便去看那烛灯雀影,二来他对这繁华的帝京景象很不适应,也不敢到处游晃。

    古尔巴住的客房临街,看着街上店铺酒楼鳞次栉比,男女老幼人流如织,多少有些恍惚。

    身为狄人,古尔巴在二十年前被玄武的军队俘虏之时只有七岁,当年大平朝廷下令对狄人各部大肆侵陵,抓住的成年男子格杀勿论,卯蚩将像他这样七八百个狄族男童都养在北都城外不远的军营里,过了十二岁便跟着训练屯田。

    古尔巴在军中凭借着性情稳重可靠,华语说得也好,被屯长推荐到了玄武都护府的亲卫营,过了几年又当上了亲卫长,自那时起便一直跟在卯蚩身边。

    这么多年来,除了军营和农田,就是冷清肃杀的都护府,古尔巴从未想过这天下居然还有如此富庶繁盛之地。卯蚩身为镇国公坐守北都,统领幽云二州,本也可以过这样的日子,却一直像条冬眠的蛇蜷在北疆,这其中的原由他却想不太清楚。古尔巴更想不清楚本来与中都隔绝多年的卯蚩,为何忽然要让自己来看一场烟花场上的舞蹈。

    想来第二日便可完成都护交待的任务,古尔巴心下轻松,趁着夜里无事,脱下了军甲,换上便装要到街上走走。

    虽然穿着华族服饰,可毕竟是狄人的相貌身材,古尔巴走在路上时不时受人白眼。

    这里果然不同北都,永平年初朝廷立下驱逐异族的命令在中都一直执行得很严格,若不是这里总有外来的使节和从军的外族壮丁,说不准他早就被往来巡逻的捕快拿下关起来了。

    这里虽然繁华,却不当外族是人,对比起来倒是远不如在北都过得自在。卯蚩自镇守幽云二州以来,便从未执行过那道驱逐异族的命令。狄族、白族的牧民,西域黎特、月支、大食等国的商贩,皆可自由通行,甚至不少人干脆在幽云的府县定居起来。北都与此地相比,诚然算得上各族平等来往、相安无事的一方乐土。

    古尔巴兜兜转转,百无聊赖,刚回到客栈,店家就递给他一封信,封皮上面没有字,封口处盖着一块龟蛇图案的蜜蜡。他回到房中拆开信看,果然是卯蚩的最新指令,“遇见闻羽,助其成事,当诛则诛,放开手脚。”

    古尔巴不知道卯蚩为何如此关注此人,华族里闻姓并不多见。

    他小时候听族人讲过,有个叫闻若虚的华人带着熊罴神兵征服了狄人大盟,在火夜那天被天阿爸收走了。听完这个故事不长时间,他的部落就被一路玄武军打散,自己也被抓了起来。如此推断,闻羽当是卯蚩的故人之子,而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也一定与当年那个故事有关。卯蚩是自己的主官,也是恩人,他的命令虽简短,可就算是自己没了性命,古尔巴也一定会尽力完成。

    延平十二年八月十五,中秋夜。

    中都城里自上灯起就一片热闹景象,元春街中更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醉仙居的管家多禄带着下人早早守在门前,迎候前来观看烛灯雀影的客人,主厅中除了最前面的甲排全部空着,其他坐席上已聚集了二三十人,正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当晚的节目。

    距离酉时开演还有一刻不到,甲排才陆陆续续坐上了人,这些人见了面彼此点头示意,并不说话,各自品着茶,安静地等待,气场与后面众人完全不同。

    后面坐席中有明眼的,发觉这些人大多身份显赫——帝京四少居然全部到齐。其中,刘不然翘着二郎腿,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祥凤郡主穿着男装,一脸肃穆,居然也来到了这烟花场所;宁丰是整个元春街的大东家,还带了一位白瓷罩面的朋友,身份更显神秘;闻羽则悠哉游哉地一边哼小曲一边吃干果;此外,还有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何必;另一个外族模样的男子则低头坐在那里不吃不喝,显得有些拘谨。

    酉时一到,大厅中四周的灯火都掐灭了,正前方竖着一块长一丈余,高六尺的巨大屏风,由五块细高的屏风拼接而成,在一对蜡烛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神秘。五个身形婀娜的女子全身赤裸站在屏风后面,那诱人的身影随着烛火在屏风上微微晃动,肆意撩拨人的心弦。

    一调琵琶起了前奏,鼓乐随之响起,那几个女子也跳动起来,动作如出一人,丝毫无差。

    “好一场《天山问缘》!”台下有熟识音律的,知道这是前朝的风月名曲,风靡九州数百年,却是上至宫阙、下至民间都极为熟悉的曲目,舞姿也早成套路,既可独舞,也可群舞,极是夺人耳目。

    这一声叫好后,便再没了杂音,众人都是花了大价钱来的,死死盯着屏风看,感觉自己在这声色渲染之中仿佛到了烂漫仙境,一时间哪里还顾得上去猜哪个才是雀儿的真身。

    刘不然到底是见过场面的,侧过头来与身旁的何必小声说话,“何老弟,若你来猜,哪个才是?”

    何必此刻看得眼睛都直了,听刘不然问起,才回过神来,又挨个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叹道,“这和投骰子本没什么区别,只能靠运气了。”

    “总得先指一个才有趣,难不成你花了八百金,一会儿却不赌一把么?”刘不然嗤了一声。

    “雀儿是主角,我当猜是中间的那个……”何必话刚说完,只见那几个女子交替跳跃,转眼间便调换了位置,于是脸都绿了起来。

    “哈哈,你可猜得真准,现在你看还能认得出,哪个女子是刚才在中间的?”刘不然一脸幸灾乐祸。

    何必有些郁闷,奈何父亲是跟着刘不然父亲混的,自然惹不起这主,便顺着说,“愿听刘兄高见。”

    “我此刻也辨不出来,可稍后便见分晓。”刘不然一脸笃定,何必却觉得他在吹牛,坐等看他出丑。

    除了这两人一直在嘀咕,其他几人倒是淡然。古尔巴更是奇怪,不看前台,反而时不时侧头盯着闻羽看。

    曲子走到一多半,有个扬起的调子,却是一个曲眼。除了最右边的女子双臂低垂之外,另外四人的双臂都是交叉胸前做莲花之态,这个细微差别只持续不到一个弹指的时间,便又恢复到最初的整齐划一,可还是被刘不然看在了眼里。

    “得来全不费功夫!”刘不然哂笑闻羽故弄玄虚,却还是被自己轻易掌握了答案。

    就在这天早上,新来的水亭告诉他,为了今晚的表演,雀儿和那四个姑娘在望云楼的一个隔间里已经演练了十几次,她却在一旁看过,虽然五个人的体态、发型甚至头饰都扮得如出一人,可雀儿身为黎族,骨骼与华族不同,天生的臂骨硬,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胸前捧莲这个动作,才会出现那个纰漏,抓住了这一点,就能一眼分出哪个是雀儿真身。

    也正是这个缘故,刘不然一打坐在这里便信心十足,还有心情撩拨别人。

    一曲过后,五个女子静立幕后,众人还都没回过神来,醉仙居的八位姑娘便拿着竹盆,在各排收取赌赛的标签。

    在座的每人手中早早都发了五个标签,上面各写着甲乙丙丁戊,代表着此刻从左到右的五个女子,标签背后则全都刻着金主的名字,用于之后查验。闻羽和宁丰是组局之人,没有投注,祥凤郡主身为女子自然也没有动,古尔巴干脆连标签都没动一下,其余的五十二个人则都投了注。

    这个当儿,幕后的女子都穿好了衣衫,袅袅婷婷等在那里。掌柜多禄将收来的标签整理一番,更无闲话,便直接开始了唱令,“投甲者一十二人,揭幕。”

    两位姑娘过去将最左面的屏风拆下来挪开,后面站着一个醉仙居的姑娘抿着嘴乐,于是底下传来了一阵嘘声,该是有人心疼自己的金子打了水漂,余下的人则更加躁动地等待揭晓下一个。

    “投乙者一十三人,揭幕。”话刚一落地,嘘声便又响了一阵,投乙的人此刻已知自己也没了机会,发现醉仙居的头牌春儿立在那里,正用鄙夷的眼神扫视着台下。

    掌柜多禄接着唱了投丙的十人、投丁的一十五人,心算快的人发现投戊的只剩下了两人。

    果不其然,多禄将两枚标签举了起来,唱道,“今天的金主就会从这二位公子之中抓阄产生,我们先来看看都是谁……”掌柜翻过牌子,“第一位是常青苑的刘不然刘公子。第二位是……”

    众人都在等着听信,却见掌柜皱了皱眉,因为那牌子背后的金主名姓竟已被小刀划掉了。只听他接着说道,“第二位公子却只想赌赛,不想与刘公子争先,名号也不便透露。如此一来,今晚烛灯雀影的金主便是刘公子。”

    刘不然本来心还悬着,听此一说便踏实下来,水亭暗中告诉他抓阄的时候要先手,只摸筒里带着关节的竹签,可到底怕被人抢先摸去,如此一来这担心倒是多余了。只是少了个环节,他却有些意犹未尽,但看着最后一个屏风后面那个身影,到底还是喜悦不已。在众人嫉妒或不屑的眼光中,刘不然率先起身走出了大厅,直接上车回府。

    多禄请散了众人,关闭大门,便按之前的约定准备送雀儿到常青苑与刘不然一度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