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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馒头油炸糕”!
“煎饼油条豆腐脑”!
“黄瓜豆角啦”!
这些循环吆喝在似梦非梦中开创个画面:宣腾腾的大包子喷香;滑嫩嫩的豆腐脑滚烫;翠绿的黄瓜豆角遍地。
而她就是不醒,就是睡,可劲睡,谁也管不着,爱睡多久睡多久。
直到饥肠辘辘,她饿醒了,云飞坐在旁边不知玩了多久。
她舒展地摆了个“大”字,看看窗帘,帘外红日彤彤;看看棚顶,一盏小灯小巧玲珑。
婆家的那两年生活特快镜头般掠过,不堪回首,不可思议,太对不起自己了!
幼稚加懦弱才会那样!
今后,不会了!永远不会了!
她趿拉着拖鞋来到厨房窗下,蹬着椅子趴在窗台上,整个早晨,一会包子,一会豆腐脑,都是从这窗前经过的,就像给大家送早餐,她也要享受一顿现成早餐。
不一会儿,一个扎白围裙,戴白帽的老太太,推一辆小车走过来,车上一个柳条笸箩,盖块洁白的帆布。
老太太把小车停在窗下,掀起帆布,麻利的捡出几个大包子递上来,老太太鼓溜溜的大脸,又细腻又红润,笑容可掬,就像一个大号包子,带着可爱的褶。
她的包子一定很受欢迎。
小车走了,红梅在椅子上就咬了口包子,真好吃啊!
房门外有钥匙扭动的声音,她拎着大包子正好与进屋的闻立面对面。
闻立宿醉刚醒,愣了一下,问:“没做饭啊”?
她披头散发,也愣了一下:“还做饭啊”?
把包子向他举了举,闻立没接,他在炕沿儿上浅浅坐着,抱了会儿云飞,站起来说:“那我回工区吃了”。
他跳过大门,越过大墙,不见了。他上班特么方便了。
吃完两个包子,她让录音机播放着,云飞在院里玩着,她坐个小板凳,面前一个洗衣盆,她在窗前洗衣裳,很快晾衣绳上晒了一串云飞的背心,裤衩,小毛巾被。
把洗衣盆一倾斜,水就顺着砖面流向门口,翻滚着泡沫,像小溪里的浪花,最后钻进地下管道,哗哗流走了。
大门一响,闻立噔噔走进来,他腰间又挂满了工具,手上托个扣过来的工作帽。
他俯身把帽兜伸到她眼前,她往里看去,又惊又喜:“哪来的”?
一帽兜全是鸡蛋,挺小的,粘满了泥土和草叶,有的看上去时间很长了,她点着数了数,抬头说:“十三四个吧”。
他笑着说:“上午出去干活,刚到一个电线杆下,一只鸡惊跑了,我们走近一看,那里有个干草窝,再一看窝里好多鸡蛋,我们谁都没有袋子什么的。
我一摸脑袋有招了,就用帽子装回来了。那只鸡没走远,估计是在抱窝,等我们走了它肯定会回去,回去一看鸡蛋没了”。
她遗憾地说:“你好歹给它留几个呀,别端窝”。
他从屋里走出来,遗憾地说:“我们就是没耐心等,有时间的话,把母鸡抓住更美了”。
他拿着空帽子走了。
不一会儿,大门一响,他又回来了,手里托个饭盒,俯身把饭盒伸给她看,里面一半饭,一半菜,菜是几块油滋滋的精排,一块红烧鱼肉,金黄的鸡蛋炒翠绿的韭菜,米饭上覆盖一撮炝拌菜,他扣上盒盖说:“够你中午吃的了”。
他送屋里去了,她扭头问他:“这是哪来的?”
他往外走着,说:“工区大伙儿做的”。
她的头随着他转过来,目光追随着他,他在门口站了站,说:“我在工区吃了”。
大墙上人影一闪,他又不见了。
这一天他来去匆匆,直到晚饭后,大门又一响,晃悠悠进院一个身影,他回来了,一身酒气,终于下班了。
她规定的换鞋换衣,进屋洗手,这时都是耳旁风,他一身灰尘,两只闷得熏死人的橡胶鞋,往炕上横着一躺,扯着云飞的脚脖子往怀里一拉,云飞趴在他爸爸的胸膛上。
孩子觉得很好玩,翻身坐起来,他正在咿呀学语,用仅有的词汇表达着:“我要……要西瓜”。
闻立:“好说……明天……爸给你买西瓜”。
父子俩说话都断片儿。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的“外皮”剥下来,好歹他露出干净“瓤子”可以睡觉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三口人才醒。
闻立一睁眼,就像从另一个世界终于回来了,他看看自己身上,抱歉地说:“你给我脱的?累够呛吧?昨天大家一起干活了,喝了一口,喝多了”。
他坐起来,说:“为了将功折罪,我做饭”。
只听厨房叮叮当当一阵响,火苗呼呼清晰可闻。
好久,他端出“一桌子”早饭,三碗大米粥,三个煮鸡蛋。
没别的了。
她纳闷儿,那叮当之声都是在干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一天开始于美好,接下来,一家三口,看看电视,聊聊天,一起吃午饭。
她放假,他休班,陪孩子,天伦之乐。
从乱哄哄的大家庭搬出来,这小日子既难得又平常啊!
她正幻想着,一声高分贝的噪音刺人耳膜。
茶几上那个黑乎乎的对讲机响了。
闻立几步过去拿起来,对着它说:“就到”。
他穿鞋就往外走,神情凝重地说:“工区停电了,我出去看看”。
她追到房门,急红了脸:“今天你休班,停电关你什么事”?
他已经往外走了,严肃地说:“现在住这么近,能装不知道吗”?
回头对云飞郑重地承诺:“爸回来给你买西瓜”。
可是,那一天,直到晚上,也不见他的影儿,更别说买西瓜了,直接值夜班去了。
不到几天,她就摸出了他的规律,当班时理直气壮不在家,休班时,有人召唤就不在家,有时是朋友站门外喊,有时对讲机呼。
总之,各种理由不在家。
这和在雾海时是不一样的,在雾海住时,他下班就蹲家里不出去,喝口酒,哄哄孩子,偷摸玩几把麻将,下午又去上班,很有规律的。
家搬来后,她发现他狐朋狗友成群,他的同事近在咫尺,原来这里才是他的老巢,原来他是不着家的人。
这天又是他休班,他主动把洗衣机推到院里,水也接好了,床单也扔进去了,他撸胳膊挽袖子要大干一场。
信誓旦旦地说:“今天哪儿也不去了,在家干活,来了好多天,还没帮老婆干活呢”。
说的挺好听。
突然,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对讲机又响了。
在她委屈的目光中,云飞抱着他裤腿,抬脸央求他:“爸爸,爸爸”。
他狠心地挣脱了孩子,决然地向门外走去。
外跋的脚步势不可挡。
她抱起云飞追了出去,在大门口猝然站住了。
她看见墙头外站起来两个人,其中就有白脸,他也拿着对讲机,笑嘻嘻地问:“嫂子还没发现吧”?
突然白脸的脸煞白,闻立正蹲在墙头上,他沿着白脸的目光回过头,见她抱着孩子站在身后,泪花盈盈。
在墙头上,他只犹豫那么一刹那,胳膊一扬,跳下去了。
白脸赶紧解释说:“嫂子,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也跟过去了,踩着路基石子,小跑着进了工区。
这时,邻居栗嫂站在她身旁,谨慎地说:“头几次也是这么出去的,外边的人猫在大墙根拿对讲机呼他,他就出来了。
都是出去玩儿,有正事就不偷偷摸摸了。工区有个后门,从后门就到街里去了”。
为了出去,他费尽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