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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之后,一群五彩的蝴蝶从铺子中飞出来,一只蝴蝶停在宴谙的手指上,发出微弱晶莹的光芒,化成一粒灰尘。五彩的蝴蝶扑闪着翅膀消失在夜幕之中,留下一串晶莹的粉尘。
宴谙拍拍手,柜台上的油灯亮起来,油灯没有灯芯,没有灯油,一簇小小的火苗跳跃着。铺子里一点也不干净,布满灰尘,宴谙的手指一抹,一层灰尘沾满手指肚。
宴谙也并不勤快,收拾完那一片黄姜花,拔完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是他勤快的最大限度,这还是想到小的太小,老的又不怎么老,勉强自己干的。
架子上放着稀奇古怪的碗碟花瓶,碗碟花瓶上蒙着一层尘土。宴谙拿起一个长颈双耳花瓶,摩挲了一下瓶口的尘土,露出蓝紫色的花纹。
宴谙朝里瓶口看了一眼,然后顿悟了,摆在铺子里这些破烂碗碟花瓶才是别人眼中的宝贝。宴谙捏着鼻子,拔开装着无根之水,竹水,莲荷之露,石中水,息衍香的瓷瓶,朝着长颈双耳花瓶里倒进去一滴。
盖上塞子,宴谙连灰尘都不拍一下,捏着鼻子抱着装着息衍香的花瓶坐在正中央的宽阔的黄花梨木靠背椅上看着那件长颈双耳花瓶。
长颈双耳花瓶中哗哗有水声,花瓶的边缘伸出一对细白的手臂,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朝外窥视。然后冒出枝叶,枝叶繁衍,开出花。瓶中长出一株只有半尺高的桂花树,瞬间开花,凋败,落下一地的金黄的桂花。
息衍之香,生生息息,枯荣凋败,可是瞬间,可是永久,这就是它妙处。
长双耳花瓶中的水声消失了,开在瓶口的桂花树也不见了。长颈双耳花瓶回复了原来的模样,看着又像是一件破烂。
宴谙松开捏着鼻子的手,把装着息衍香的瓶子放到架子上,看了一遍架子上的破烂瓦罐,弯腰从架子底下拿出两本破烂书。
书上有很厚的尘土,宴谙拍都不拍一下掀开一页看,书页上写着香阁粉脂录,再往后掀,是三个墨字,玉容散。
宴谙把手中的两本书换换位置,掀开第二本书,看了一眼,把书合上。
拿着两本书走出铺子,关上门,宴谙觉得生活又给了他新希望,原本以为俞家败落,蹭吃蹭喝的日子结束了,没想到生活给了他新的转机。
现在他要靠小舅舅来养活了!
只是天色黑了下去,他的小舅舅还没有回来。
他的小舅舅就要在河里淹死了!俞秀山顺着河边的湿软的泥沙滑入到河水中,手朝着岸边的草木抓了几把,只抓住几片草叶子,就被一股怪力拉进去。
河水猛的朝着他盖过去,耳朵中嗡的一声响,水朝着耳中灌进去,嘴里也灌进去,俞秀山听到珍珠在岸上叫他:“小叔叔,人呢。”
他想要回答珍珠,咕嘟咕嘟的又喝进去几口水,一双黑色的手抓住他的腿把他朝着河底拉去。
俞秀山朝着朝着河底往下掉,他想着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呢,就是被这双黑色的手抓住。
他跟珍珠拎着篮子朝家走,小珍珠岁数还小,篮子拎不动,掉在地上,篮子里的东西有些滚了出来。蓖麻叶子包着的那颗土豆就跟圆球一样从道路的斜坡上滚下去。
俞秀山让小珍珠等在岸上,顺着斜坡走下去,捡那颗土豆。
家中没有余粮,一颗土豆也是重要的。
他沿着斜坡下去,斜坡陡峭,土豆滚进杂草中,天色有些黑,俞秀山蹲在草丛中找着,他翻了几丛草,正要把土豆捡起来,他的脚被握住了。
俞秀山回头,看见一双黑色的手从草丛中伸出来,还没来及反应就拖着朝着河里过去!
速度极快,俞秀山只觉得身体一滑,就落到河中。
他听到珍珠叫他:“小叔叔。”
俞秀山喝了几口河水,从惊慌中镇定下来,他憋住气,从头上拔下一个发簪,弯下腰。他的腰极软,弯下腰,手中的发簪朝着握住他双腿的手扎下去!
俞秀山山弯下腰和一双古怪的竖瞳的眼睛对视!
那双黑色的手生着尖锐的长指甲刺入肉中,他手中的簪子扎下去,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叫声,俞秀山紧接着刺了第二下。
握住他双腿的手松开,指甲从肉中拔出,俞秀山拼命朝上游去。他的速度很快,可他身后追赶他的速度更快。
俞秀山感觉到黏哒哒的水藻的一样的东西缠绕住他的脚腕,他脚下用力一蹬,突然转头朝向水下,手中的发簪朝着下面刺去!
不知道刺到哪儿里,俞秀山觉得束缚自己的东西松开了。他终于探出水面,游向河岸,深吸一口气,爬了上去。
爬上河岸,就看到小珍珠拎着篮子站在路边上等着他,小脸蛋上忧心忡忡,都是眼泪。
俞秀山几步冲上斜坡,走到道路中央。他浑身湿淋淋的,头上的发簪不见,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
他衣衫湿透,夏末秋初河水阴凉,夜风一吹,冷的发抖。俞秀山勉强挤出笑:“小珍珠,我们走吧,叔叔抱着你。”
俞秀山拎起篮子,抱着珍珠,快步走着,劫后余生的紧张过后。他终于有时间照顾珍珠的情绪,捏捏珍珠的鼻子:“小叔叔刚才不小心跌倒了,听到珍珠的叫声就爬起来找珍珠了,哭什么,珍珠不哭了。”
珍珠点点头,环抱住俞秀山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小珍珠被吓到了,哭了一会儿,有点疲惫。
抱着珍珠回家,俞秀山看到坐在石阶上翻书的宴谙。俞秀山招呼宴谙:“快过来抱珍珠一下,我这身上太湿了。”
宴谙走过去,把珍珠抱过来。俞秀山身上是河水的味道,还带着一股鱼类的腥气。小舅舅这是饿的去河里抓鱼了?小舅舅的身板没让鱼给抓走就真不错了。
珍珠睡觉了,宴谙把小珍珠抱到小屋,拖鞋,盖被就走出去。
俞秀山脱了衣服,穿着亵裤站在井边冲水,衣服泡在木盆里。
宴谙走到水桶边看里面的水。水桶中的水清凉,没有任何的异味和异色。可真的有一头龙头鱼尾的怪物叼着一条滴血的手臂从井中跑出去。
这只怪物是在井中吃过人的!井中的水却没有受到影响,这处院子真的是处处透着古怪。按理来说,宴谙应该从这桶水中闻到血腥和腐肉的味道。
半桶水从脑袋顶上浇下去,俞秀山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有点冷。他看到宴谙盯着水桶,解释:“从厢房找出来的桶和盆,还挺新的。”
还是有血腥味的,宴谙的目光落到俞秀山的脚踝上,小舅舅的脚踝上有几个血窟窿。小舅舅的脚踝长得好看,细白细白的,加上这几个血窟窿看上去挺可怜。
俞秀山把木盆里的衣服揉了一遍,实在冷的厉害,把盆里衣服捞出来塞到宴谙手里:“小舅舅太冷了,你把衣服给小舅舅拧拧,挂在核桃树上,拧干点,我先进去穿件衣服。”
宴谙拿着湿衣服转身几步,随手挂在挂在核桃树上,想走的时候,看到核桃树上跟老咸菜条一样的衣服,还是顺手铺展了一下。衣服上的水,水帘洞一样往下流。
挂完衣服,一进门,宴谙就看到俞秀山的湿亵裤扔到地上。换完衣服趴在床榻上数钱的俞秀山抬起头来,朝着他笑:“能把小舅舅这件衣服洗一下挂上吗?”
今天的自己真是太勤劳了,但必须要节制这种勤劳!宴谙反问俞秀山:“小舅舅自己不洗吗?”
俞秀山看着他,小声的说:“我是你小舅舅呢,在回来的路上,我的脚崴了,就洗这一回。”
宴谙的目光落到俞秀山的脚踝上,穿着袜子,没有血渗出来,应该是包扎过了,确实挺疼的,比崴脚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