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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我的身馊头朝下脚朝上和大地再次来了个亲密接触。我恢复力量,治好身体上的伤,已是二十分钟后的事。
受到如月和小克里斯汀的联手压制,两极合一的反噬已暂时消失,折腾我的心魔也不见了,但谁也说不准下一次何时发作。
环顾四周,我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片山谷中,这里靠近阿拉西亚南端的连云山脉,且由于靠近海洋,气候比北方要温暖得多。伯尔达还是白雪皑皑的冬天,这里却早已进入了冰雪消融、万物萌芽的春天。
我落下的地点,是这片山动的盆地处,由高空落下,我的身体在地上砸出一个硕大的坑,同时发出轰隆的巨响。我瞧了瞧四周,冬雪初融,回复生机的大地处处显出片片绿意。一股清澈的山泉,发出叮咚响声,横穿过盆地奔腾着流向远方。在溪流的尽头,我看到了几间房子。
看得出来,这是一处位于深山中,交通不太便利的小山村。我从天而“降”
引发的巨响已经惊动了山谷里的居民,当我环顾四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周围有几双充满童真的眼睛正打量着我。
十数步外的一处灌木后,探出了几个孩童的脑袋,他们个个睁大了眼睛偷瞧着我。当我的目光扫到他们身上时,这些孩子“哇”的一声发出怪叫,然后一哄而散。
“白发妖怪来了,白发妖怪来了!”
借着清澈如镜的溪水昭一了一下脸,我才发现自己束着头发的绳子已经脱落,长发完全披散开来,加上那惨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我如今的样子确实有些骇人。
“这头长发,留了十八年了……”
对着溪水,手里持着大把白发,我动了将其斩去的念头,最后却还是留下了。
尼诺留长发只是觉这样潇洒好看,而我则是纪念希拉*以前我对希拉说过我喜欢长头发的女孩,为此她特地为我蓄起了长发。我理了理头发,右手吸收自然界里魔法元素变出一根细绳,将头发随便绑在一起。我正在做这事时,一个悦耳的童音在我背后响起。
“阿姨,你是从天上来的吗?”
一句话激得我浑身剧震,差点一头栽进水里,我板起脸,以最凶恶的模样,缓缓地转过身。
“看清楚了,是叔叔不是阿姨,我是男的!”
刚刚咬牙切齿地对着这个犯下巨大错误的孩子说完话,我凶恶的表情马上就凝固了,因为这个叫我阿姨的孩子,竟长得和幼年时的尼诺有七分相似。
我在心里嘀咕道?“真的很像尼诺……”
我惊讶地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搭在这个男孩的肩膀,努力地将凶恶表情转化为亲切,当我的手指和男孩身体接触的瞬间,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由指尖传来。
没错!这孩子身上确实流着和我相同的血液!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和尼诺很相像的孩子一点也不怕我,好奇地伸出手,抓着我的头发末端,放在面前仔细地看了几眼后,惊讶道?“真有人的头发可以长得这么长!只是,叔叔你为什么是男的而不是女的呢?尼诺哥哥明明告诉过我,有个阿姨的头发…
…”
“尼诺?是不是一个长得和你有点像,留着马尾巴辫子,喜欢穿着浴袍到处走的家伙?”
“是啊!”
男孩不住地点头,又道?“尼诺哥哥几天前还在这儿陪我玩,妈妈也很喜欢他!只是……”
“只是什么?”
“妈妈不喜欢我叫他哥哥,总是要我叫他叔叔!不过村里的大人们背后都叫他变态怪叔叔!”
听到这儿,我已经明白了一大半,尼诺来过来这儿,他把我送到这里也是别有目的,只是,面前这个流着和我相同血脉的男孩,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他是尼诺的私生子?”
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这很有可能……
我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9 ”男孩答我道?“我叫维特,维特克莱亚!”
“克莱亚?你的爸爸妈妈也住在这里吗?”
“是啊!不过爸爸几天前进城买东西去了,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我弯下腰抱起这个叫维特的小男孩,让他坐上我的肩膀,走向远处的村落,我相信在那里可以找到答案。
一进村子,我就看到尼诺来过的证据,村口的水井旁,立着一座石像。石像明显是不久前才完成的,石像呈蹲坐姿态,右手托着下巴支在膝盖上,摆出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样,它的面孔正是尼诺自己的样子。这是那个臭屁自恋的臭小子的习惯,每到一个新地方,不管当地人喜欢不喜欢,他都会留下一具自己的作品充当纪念。
看着尼诺的作品,我心里轻哼了一声。
“真是难得啊!那家伙居然有穿衣服!”
这是一个和外面世界几乎完全隔绝的村子,泥瓦房、水车、磨坊、养牛场,在伯尔达已经看不到的东西在这儿却随处可见。“古老的,近乎自给自足的小山村”是这里最好的写照,除了偶尔有外地的亲戚来访外,这个村几年也难得看到一个外人。
我这个长头发陌生人的到来立刻打破了原有的平静,几乎是在我踏进村口的一瞬间,整个村子的节奏一下子被我打乱。喂牛的老人、劈柴的年轻人、正在玩耍的孩子,甚至连在水井边打水的年轻女子,全都停了手中的工作,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
我是很反感被人像看猴子一般盯着看的感觉,不过和心思复杂的城里人不同,这儿的人的眼神都很纯净,他们清澈的眼神让我回忆起了三十年多前,我带着安达回到故居时的情形,那时,那里的人也是这么看着我们,而且当时当地的环境和此处也十分地相似。
“唉,一切物似人非……”
当我不自觉又沉浸在回忆里时,我怀里的维特冲着村头的第三座房子大叫道?
“妈妈,来客人了!是一位白头发的叔叔!”
几秒后,那扇厚实的木门在咯吱声中缓缓打开,门后现出一位年轻妇女,头上包着传统头巾,容貌倒是十分清秀,由额前露出的发丝我判断出她的头发是黑色的,而她的眼睛为紫色,黑发紫眼,这是拥有黑魔族血统的混血人类最明显的特徵。从外表上看她最多只有二十岁,不过拥有黑魔族血统的混血人类青春期极长,我用了点探测魔法,判断出她的实际年龄约在三十岁左右。
女子看了我一眼,怔了一下,眉头一皱,不满地对他喊道?“维特,快点下来,去给叔叔倒水!”
我留意到,她在说到“叔叔”这个词时,中间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对于这个女人,她给我的“亲切感”和我怀里的维特类似,更重要的是,她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虽然心里有很大的疑问,但我还是摆出一副陌生的来访者姿态,放下维特后,我把右手放在胸口一躬身,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希安贝蒂,我是一个旅行者……”
因为达克秀耐达这个名字太出名了,所以我用了假名,希安是我为我和希拉的孩子所取的名字,贝蒂则是我母亲的姓。
“很高兴见到你,贝蒂先生!我叫……你还是称呼克莱亚夫人好了!”
对面这个女子朝我礼貌性点点头,然后将我迎进了家门。
几句客套寒暄过后,我坐在了小维特兴冲冲为我搬来的椅子上,而女主人则为我湖上了一壶热茶。当我端起茶杯细品时,小维特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我,显得十分地兴奋。
这个自称为克莱亚夫人的女人走过来,拉住小维特,在他耳边轻声道?“维特,你到隔壁的肖恩叔叔家告诉他我们家里来了客人,向他要两块牛排来!”
“哦,妈妈,晚上我们吃牛排吗?太好了!”
微笑地看着儿子兴冲冲地跑出门,克莱亚夫人随即将那扇笨重的木门合上,并且插上了插梢。
当她转过来面对着我时,脸上的微笑已全部敛去,接着她翕动的双唇吐出了令我无比震惊的问候语?“欢迎到来,我的父亲大人!”
匡当一声,我手中的杯子掉到桌上,茶水泼了一身……
被对方直呼“父亲大人”时,那一刻我差点想要撞破克莱亚身后的大门落荒而逃,可惜对方的眼神却牢牢地钉住了我的身馊。
“你想逃走?你逃避了整整二十年了,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再逃到哪里去?”
类似的话,小克里斯汀也曾说过。
“你……”
用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我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脑子拼命地在记忆库里搜寻着,我差一点就把“你的母亲是谁?”
这个愚蠢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颗总是作怪的心脏这时也跳得相当快,令我自己都感觉到意外的是,在这个时候我居然还能够冷静地思考?“从她的年龄上推断,还有她的黑魔族血统…
…”
一个生疏得几乎被我忘却的名字跳了出来。
“你的母亲是艾丽莎?”
我想起来了,那个和我有一夜之缘,名字叫艾丽莎的女孩,她的父亲是风都十虎,还有发生在神龙广场上的那场恶斗,时间,应当是近三十年前!对了,还有九凝当年为我批命时翻出的第一张塔罗牌,当时牌面上的内容就是一个抱着孩子喂奶的女人,她那时告诉我,我作爸爸了。
对方没有答我,冷冷地看着我,两道目光像利刃般插入我的眼睛,一直深到我的灵魂之中,彷佛要把我心灵深处所有的秘密全都挖出来。
面对着这个称我为“父亲大人”的女人,我再次感到害怕,又一次考虑是否要马上逃走。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她还好吗?”
对方淡淡地答我道?“就在前年,她和父亲一起去世了!”
“父亲?”
她的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地答道?“当年妈妈离开风都后,就搬到这个村子住下,后来她遇到了父亲,一个她爱也爱她的男人……他们一直都很幸福,不过三年前村子里闹瘟疫,他们一起病逝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那个和我只有一夜之缘的女子,凭良心论,我对她实在没有什么感情。这二十年来,除了抚育尼诺和弗莱侄这对子女外,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沉浸在回忆中,但忆起艾丽莎的次数并不多。
我沉默了,半晌,我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小维特,他应当是我的……”
对面,这个血缘上是我的女儿的女人打断了我的话,继续冷漠地道?“他是我的儿子!我现在跟我丈夫姓!”
我发现让我感到害怕不敢面对的女人,现在又多了一个。
我小心地试探道?“我,我该怎么称呼你?”
“村里的人都称呼我为克莱亚夫人,你是一个外来的客人,也应当这样称呼我。”
嘴里答着我的提问,克莱亚却转身拉开插梢打开了刚刚被关上的门,光线由屋外射入,我却连逃走的勇气都失去了。
我和克莱亚隔着一张桌子,东一句西一句地交谈着,气氛异常尴尬。
在亲生骨肉面前,我的嘴变得很笨,因为尴尬的“父女”关系,所以我们的交谈也同样地尴尬。
“你,这些年来,过得还好吧?”
很糟糕的闲场白,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这里的人比外面的人纯洁多了,在见到父亲大人之前,我一直都很幸福。”
“啊……我明白了……对不起……”
“你没必要说对不起!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个女儿存在,不是吗,父亲大人?”
克莱亚一口一个父亲大人,听得我非常难受,面对她咄咄逼人的攻势,我根本纽一力招架。这时我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从前当弗莱侄称呼卡尤拉为母亲大人时,卡尤拉会那么不高兴了。
我转移话题道?“你刚才提到尼诺,他不久前来过这里?”
“尼诺?是说我的弟弟吗?他是个很有意思的男孩子。他怎么知道有我这个姐姐住在这儿?他说是他的叔叔告诉他的!你这个当父亲的,还不如他的叔叔呢!”
在我面前,克莱亚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不过当我提起尼诺时,她的脸上反射地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想必那段日子里,尼诺和她处得很不错,但对我,她的态度却不太好,总是不忘在话里随时刺我一记。
我苦笑道?“尼诺的叔叔?是那家伙啊!他的叔叔,可是魔神啊!他还活着的时候,一直像在看戏似地笑看着我的故事……他确实比我强!”
克莱亚语带讽刺地笑笑?“尼诺的叔叔居然是魔神?我差点忘记了,父亲大人你是龙战士啊!非常之人必有非常家庭,我们真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说到这里,克莱亚将目光投向屋外,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明净的蓝天,这里的天空确实要比伯尔达洁净得多。
我不知道该怎么将对话进行下去,克莱亚却没有再讥刺我,在我想要发出告别之词前,她对我说道?“维特的父亲要三天后才会回来,在这之前,你可以一直住在这儿。”
“你的意思是……”
“毕竟你是出名的大人物,这里的生活很平静,我不想……”
后面的话克莱亚没有说出来,但从她拉长的语气里,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计算了一下时间,“自己的身体”在那个时候差不多也要崩溃。如月和小克里斯汀联手,也只能在最终回复咒文的效力消失前,暂时压制住两极合一的反噬罢了。这儿有青山绿水,有如人间仙境般美丽,倒也是一个埋骨的好去处。
我松了口气,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合适的时间离开,不会给你带来太多的困扰的!”
于是,我就这样以客人的身份留宿在了“女儿”的家里,而我的外孙,则是一口一个叔叔地冲着我叫喊着,感觉实在怪异。
“叔叔,我想听故事!”
当克莱侄准备晚餐的时候,小维特缠着我,要我给他讲故事。有过弗莱侄的经验,哄小孩子对我来说本不是太难的事情,但是小维特的要求,却让我有些难以招架。
“我想听关于龙战士的故事。”
“龙战士?不过是一群被命运玩弄的可怜虫罢了,他们的故事,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年来,我总是竭力避免想起过去的事情,竭力地想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要我回忆过去,褐关那些被岁月暂时掩盖的伤疤,实在是难以做到的一件事情。
我在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但小维特却缠着我,撒娇似地抓着我的手左右摆动着。
“我就想听嘛!我想听的是,关于现在的皇帝,达克秀耐达的故事!尼诺哥哥前些日子住在这儿的时候,给我和我的朋友,说了很多关于他的故事!不过,他没有讲完故事就走了,临走前哥哥告诉我说,过一阵子,会有一个白头发的阿姨,啊,不对,是叔叔会来这儿,把接下来的故事说完。”
又是尼诺!从头到尾,这个臭小子一直在偷偷地算计着我。对于这个便宜儿子,我一点都看不透他,他的老师小克里斯汀也一样没有看明白。他虽然拜小克里斯汀为师,可是,除了请教一些栽花种草的技巧外,沧海龙一脉最擅长的魔法却半点都没有学会。不是小克里斯汀不想教,而是他压根就没想学。
但我和小克里斯汀从来没有小看过这家伙,在我们眼里,这个平时总是疯疯癫癫、行事怪异的臭小子,其实潜力无穷、深不可测,这是我和小克里斯汀对他一致的评价。卡尤拉总是担心尼诺的未来,其实是她多心了。
“叔叔,讲给我听嘛!”
当我发呆地想着尼诺的时候,小维特仍然抓着我的右手不停地一且求,看着可怜兮兮彷佛要哭出来的眼睛,我忽然想起了女儿弗莱侄,记得她小时候伏在我怀里撒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好吧,你真的想听,那我就讲吧!”
我妥协了。
“从哪里讲起?你的尼诺哥哥走的时候,他说到哪了?”
“他说到达克皇帝和魔族皇帝斯罗在天之裂痕的第一次决斗!当时他被魔族皇帝挖出了心脏……”
我脸色骤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是我心里最痛的、最不愿意想起的事!
尼诺,你精心为我准备了这一切,是要逼我去面对那些伤痕吗?
“叔叔,达克皇帝没有了心脏,他后来是怎么活过来的?尼诺哥哥没有告诉我,他说要你来说……啊,算了,叔叔你心情不好,还是别说了!”
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到底还是让小维特留意到了,他闭上了嘴,甚至有些害怕地松开手,坐到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怯生生的看着我。
我知道我刚才的脸色吓到小孩子了,我可以对小拉法恶声恶气,却无法对这个新认的外孙保持着铁石心肠。几乎就在觉察到他脸上表情的瞬间,我就以最快的速度重组了面部的肌肉,摆出一副最和善的笑容?“叔叔的心情没有不好……
叔叔最喜欢小维特了,好吧,叔叔现在就给你讲后面的故事。
“达克皇帝他没有死,因为就在他的心被打碎后不久,有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用她的生命为代价,为他重造了一颗心脏!”
说出这话时,我知道我脸上的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逃避了二十年,已经无处可逃的我,终于还是不得不在自己的外孙面前,面对自己从前犯下的过错。
堤防决了个口子,汹涌而出的洪水就再也拦截不住,记忆也是如此。
过去的事,不管是美好的、伤心的、痛苦的、懊悔的,这二十年来一件都不愿意想起,这二十年来,我为自己做了个壳躲进去,妄想将过去完全截断。但妄想终究还是妄想,该来的总要来,无法逃避的终有必须面对的一天。
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我被小维特缠着,像掏豆子一般地,不得不打开自己尘封多年的记忆库,将不愿想起和提起的往事一件一件地说出。
当我说到托布鲁克要塞攻防战那一章时,夜已经很深了,小维特坐在小板凳,双手托着下巴靠在我的膝盖上依旧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她的母亲,我的女儿发出不满的声音,要他上床睡觉时,才悻悻地离去。这个晚上,她几乎没有和我主动说过话,只是做为一个听众,静静地在旁边听着,从不发表意见。
我本以为说起自己的过去会很痛苦,但对着一个天真的孩子,和一个与我有最亲近血缘的女儿提起那一切时,心中的痛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大。
“妈妈,晚上我要和叔叔一起睡!”
“和叔叔一起睡可以,但晚上不准再缠着叔叔讲故事!不要影响叔叔休息!”
“知道啦,老妈!”
“不要嘴上一套背后一套,上次你就是这样缠着尼诺哥哥的!你肚子里有多少虫子我很清楚,要是晚上再缠着叔叔影响他休息,小心我打你屁股!“小孩子的仗俩理所当然地被母亲识破了,看着女儿对外孙故作严厉地训话的样子,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类似的场景,同样是不肯睡觉缠着父亲要他说故事小男孩,旁边还有一个板着脸训话要他早点睡觉的母亲,他们的面孔,一个是希拉,另一个是希安,我们那个还没有出生就死去的孩子……
“是的,是那个还没有出生就死去的孩子,希安!”
完全是在毫无意识下,两滴泪水从我的眼眶里落下来,滴在了手背上。
“希安,其实他从来就没有出生过!希安,其实他只是我人格分裂而产生的幻觉!希安,其实他只是我凭空幻想臆造出来的一个虚像!”
其实我早就知道,希安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这二十年来一直在自己骗自己罢了!
一滴,两滴,然后是喷泉般不停地涌出。我用二十年的时间结出的硬壳,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里被击得粉碎,没有了那层硬壳保护,暴露于外的心脏其实是那么地脆弱,以至于无比失态地在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面前痛哭流涕。
“呜,叔叔别哭,一定是小维特不好,惹叔叔伤心了!”
我大声哭泣着,受我影响,小维特也跟着哭了起来,他抓着我的手不停地道歉着。我弯下腰抱起外孙哭得更凶了。
女儿一直静静地看着我们祖孙俩,她虽然没有流泪,眼睛里却也有水光在闪烁。半晌,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我。
“好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原谅你了!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再哭了!”
我接过手帕,却顺势把女儿的手抓住。
“今晚,陪我好吗?”
我需要一根稻草,一块木板,一个最亲近的亲人,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度过这个夜晚。
女儿静静地看着我,我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小维特抬着头,目光在外祖父和母亲脸上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女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山村的夜是宁静的,人们早早就休息了,窗外的灯火早已尽数熄灭。只有我和女儿,以及小维特,围炉共坐。
我继续讲述着三十年来那些我亲身经历的故事,我略去了我对如月大肆施暴的细节,代之以“惨烈折磨”了事,女儿也许明白一些这其中的玄机,小维特则是听得又哭又笑,十分入神,居然忘了加以评论。
这些故事,对于亲历者如月和我,以及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民来说,都是一段段不堪回首的惨痛记忆,但是,现在面对我这个今天刚见面的外孙,我却有一种莫名的宁静感,这是我的女儿带给我的。
三十年来,我从不知晓这个女儿的存在,我无数的女人中,艾丽莎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没想到,我在这个小山村里见到了自己的血脉。我继续讲述着,忽然心中产生了一个疑惑?难道这些都是尼诺安排好的?
最近二十年,我和小克里斯汀联手,无数次想看出真实的他,但全都失败了,最近几年,我开始相信,从小跟路西法混的尼诺确实有他神奇的地方,这些地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而是属于天上的神。
故事终于讲到了当下,寂静的夜里,女儿静静的坐在我的对面,小维特坐在她的腿上,时哭时笑。五十年的岁月,三十几年的压抑和痛苦,终于得到了一次完整的倾诉。倾诉之后,我感觉自己似乎放下了什么,至少,心魔暂时没有发作的迹象,我已经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可悲的事情,二十年来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求死,但是,此刻,我求死的念头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
“后来呢?”
小维特爬到我的膝盖上,还在追问着。
“后来啊,就到这里见到你了……”
我抚摸着小维特的头,心里涌出一种似乎只在记忆的很遥远的深处才有的,叫做“温馨”的东西,我的泪水再一次不停地涌出来。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把自己的孩子抱在膝盖上抚摸他的头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我一直没有机会,是的,没有机会。尼诺是个调皮的臭小子,根本法让我产生这种感觉,至于拉法,我二十年来和他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弗莱侄……我虽然对她百般宠爱,但是她毕竟不是我的骨血。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呢,爹?”
女儿问我。
这个“爹”里没有了开始时“父亲大人”的冷漠和讽刺,多了浓浓的温情,我凝望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说实话,我已经不大记得艾丽莎长什么样子,但是,眼前的女儿却着实让我回忆起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
“我也不知道会如何了,终极回复咒文已经失效,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会埋骨在哪里。虽然你们的出现,暂时压制了我的心魔,但我还是活不了几天……”
顿了下,我低下头思索着,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我快死了。”
说到这里,我抬起头来坦然望着女儿。
也许是尼诺曾经对他们说了什么,我的话并未让女儿感到意外,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
艾丽莎已经谢世多年,我却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我的女儿,她没有继承我的龙战士力量,但是,她却是我这些孩子中最让我羡慕的。她从小就在平凡中生长,过着我从小就想过却一直没过成的日子,宁静,恬淡,健康成长,嫁人,在世外桃源中过着自己幸福的小日子。而我和死鬼老爸这样,所谓的天之骄子、龙战士血脉的承袭者,却不得不放弃原本的种种梦想,去沙场征伐,染上一手鲜血,脚踏囊垒白骨。
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里,我的心魔从未发作过,我心里很清楚,心魔并非就此消失,只是暂时被正面情绪压制住,让我得以在终极回复咒文失效之后,还能苟延残喘。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活下去,二十年来我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等待死亡。我也曾无数次设想过弗莱侄亲手杀死我的场景。但是,孩子们的成长、眼前这个女儿的出现,却让我在一一十年后多了不少生气。
有些记忆,终究会被尘封。
天空已经放亮了,小村子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我站在门边,望着这些朴实的人们,小山村里无风雨,他们纯真善良,不关心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外面的心机阴谋,我忽然很想永远留在这里,甚至对女儿提出了要求?“我在山上盖一间小房子,就留在这里直到死就好了!”
女儿没说话,我又继续道?“我死了以后,你就将我埋在山上就司以了!”
女儿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对于能死在这里,死在自己亲人的身边,我感到很欣慰,似乎这辈子再无他求。一时之间,我忘记了赎罪,忘记了希安,甚至忘记了视若性命的弗莱侄。
女儿站起来抱住我,泪水流进我的脖子里,我抱紧了女儿,泪水也不住的滚落下来。我曾经无数次的紧紧抱着小弗莱侄,那是因为宠爱以及把她当作希拉的化身,而今天,我确实是因为被女儿话中所蕴含的浓浓亲情感动了。
“我的名字叫莉侄!”
女儿道。
我很清楚,我不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然后埋骨荒郊,在旧帝国,每一位龙战士的诞生和辞世都是大事情。在新生的“革命”帝国,龙战士不再是救世主,但是作为八变龙战士的我和小克里斯汀,在民间却被传得更加神乎其神,这些年来流传的那些“浪漫凄美”的悲剧,以及我作为“革命的亲密战友”的“光辉业绩”还有我们杀死大魔神路西法的传说,都被“塑造”成了“拯救人类”的丰功伟绩。
天光大亮,精力无穷的小维特终于也疲乏了,女儿抱着他去睡,我一个人来到屋外,晴空朗朗,小山村的空气格外清新。
我在这里逗留了一个星期,带着外孙小维特山上山下到处跑,打他想要的野味烤来吃,听他津津有味的述说着“尼诺叔叔”带着他四处淘气作怪的事蹟。天伦之乐四个字,竟然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这期间,我见到了小维特的父亲,一个朴实可靠的青年。听说我是他妻子“失散多年”的父亲,他对我十分热情,女儿能够嫁给他我也很放心。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可能听说过我名字的缘故,他也有些怕我,但是,并不像二十年前人们恐惧死亡天使那样。其实也难怪,当年我打仗和发疯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况且,小山村与世隔绝,也很少接收到外面的资讯。
我和女儿、女婿一起去祭扫了艾丽莎和她丈夫的坟墓,就在小山村后的小山丘上,普普通通的一杯黄土,一座石碑,埋葬着当初和我仅有一夜情缘,却为我生下第一个孩子的女人,如今,三十年过去,我历尽沧桑生不如死,而她却已经辞别人世。
这七天,我的心魔一次都没有发作过。
我依旧无法解开心结,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当年愚蠢的错误,但是,冰封了二十年的心,似乎已经开始悄悄解冻。
七天后的早晨,我离开小山村,女儿一家送我到村子口,大家挥手道别,我们都不知道彼此是否还能再见。
我离开的时候,莉侄,我的女儿,对我说了一句话?“爸爸,我代替我的妈妈,原谅你了!”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