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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龙算命的日子_分卷阅读_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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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很久,他几乎要睡着了,却听见黑暗中一声嘶哑的回复。

    “你不能冠发,也不能出江陵,别忘了,记得让那只小肥鸟陪在你身边。”

    玄龙翻身将他轻轻揽住,喉咙间仍旧弥漫着血腥味。花珏一下子就醒了,做起来时发现玄龙点了灯,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他呆呆地看着他。

    玄龙温柔地注视着他,只是那眼神让他觉得有些陌生。花珏急急忙忙地下床,想要拉住他,却被玄龙重新抱回床榻边,盖好了被子。

    玄龙低声道:“二十了,便真正听话一次。这场仗打得太久了,这样下去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花珏没出声。

    玄龙将手伸进被子里一摸,抹去他脸上微润的痕迹:“总有些东西要我们保护,你说是不是这样,花珏?”

    花珏擦了擦眼睛:“我想……我想保护你。你不要……不要……”

    “我想保护你们。”玄龙温声说,“你,花大宝,还有这只没出息的糟毛鹦鹉。你喜欢的桑先生——虽然我一直不太喜欢他,还有其他人。我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样,对不对?”

    花珏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胡乱点了点头,又伸出手抓着他,哽咽道:“嘲风哥哥。”

    玄龙将他的手拿开,摸了摸他的脸颊:“我的宝贝要学会长大,是不是?”

    花珏将眼泪奋力压回去,再点了点头,只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玄龙道:“我会回来的,来年夏天还没来的话,你就不用等我了。”

    花珏摇摇头:“后年夏天,再宽限你一年。”

    玄龙笑了:“好。”

    玄龙走时是战况最艰难的时候,瞒过了桑意等人,自己投往京中,要求少帝停止战争。徵王与风字营的军队一直逼到黄河边上,才迫使少帝撤兵回京,退回密云以北。

    谢然亦被放回,暂时由徵王庇护。

    桑意却道:“不能退。”

    前线来报:“桑大人,陛下的队伍已经撤了,将士们都想回乡。”

    徵王亦派了使者道:“请速速撤兵。”

    徵王身在京中,包括谢然在内,生死千钧一发,都被他们这支队伍的动向关系着。桑意知晓如此情形也不好坚持,于是带人撤兵,意图退回江陵。但归途中,他坚持命令名下军队不可摘除盔甲、兵刃不可离手,哨岗不可懈怠,属下虽然颇有微词,但出于敬重,都一一服从了。

    却没想到,正是桑意这几条命令救了他们的命。如同二十年前紫阳王回京放权一事重演,桑意带领的队伍在回程途中遇到了埋伏,是集合了南边三省的巡按兵马,几乎将所有人活活堵死在半道中。

    花珏只觉得天黑了,耳边到处都有箭响,到处都有刀光,可是他不知道往哪里去,兵荒马乱中,他只记得自己被什么人扯上了马,而后是桑意的怒吼:“散开!散开!”那声音好像离他很远,却又真真切切地与他十分接近,一只温暖的手臂扶住了他的脊背,鼓励他驾马离去,而后缓缓滑落,滴落湿哒哒的血迹。

    是桑先生。

    桑意整个人伏在了他身上,已经失去了意识。花珏惊慌失措,生怕他从马上掉下来,于是回身紧紧地拉着他,只让马儿带他们肆意奔走。后路阻绝,前路等待他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花珏听见身后刀剑割破皮肉的声响,仿佛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扎透一样,嘶声喊:“桑先生——”

    “带走桑意,他的人头值一万两!别让他跑了!”

    紧跟着又是一道刀光起,花珏听见身后人闷哼一声,温热的血液溅落在他的身上。花珏紧紧护住身后的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满眼血红,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四下都是灯火,竟然连一声同伴的声音都不再有。眼看着又有一道黑影逼近,花珏想也不想,怒斥道:“走开!”同时伸手墨笔,狠狠写下一个“破”字。

    心神动荡中,破字写成了一笔,也不知是他落笔更快还是出声更快,身后传来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还有亲眼看见自己肉体破碎时发出的惨叫。

    没有人再追上来了,花珏没有往后看,他浑身都在抖,眼看着就要到了的江陵城门仿佛有万尺之隔,他纵马飞奔过去,等到熟悉的景象入眼,他把人带到人去楼空的城主府中时,桑意赫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城门关闭,好看的账房先生躺在马背上,浑身冰凉。花珏连把他扶下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跪在地上不住地颤抖。

    “桑……桑先生。”他伸手去查探眼前人的脉搏,但任何一丝微弱的痕迹都不寻。他摸索着在怀里找到他的笔,能判定生死的判官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他写:先生平安。

    桑先生平安。

    看不见的笔画一笔一划刻印在湿润柔软的泥地上,花珏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然而还没写到一半,他手下忽然一空,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咔擦一声响。花珏低头看去,起初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晓得自己握的东西凭空矮了一截,直挺挺地戳进了泥土中。

    判官笔折断了。

    第109章终-北上

    后人记载这一天,是江陵风字营退避遇袭,然而黑夜中埋伏他们的究竟是哪一支军队,无人陈说,只凭大众臆测,说是少帝怀恨在心,特意派人下的手。

    江陵民众已经悉数撤往柳城,此城空空,直到次日,才陆续有回来的兵马发现了他们府上军师已经没有了气息。在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小算命先生守着,已经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了,不知为何,他手中牢牢抓着一支断成两节的琢玉笔,始终未曾放开。

    花珏第二天醒来,只觉得脑中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按了回去:“小先生,好好休息罢,现在没什么事做了。”

    他透窗往外看,发觉院中三三两两坐着筋疲力竭的将士,就互相依靠着入睡。他们头上臂膊上皆绑缚白绫,有些扎眼。

    守在他身边的那个陌生人嘶哑着声音道:“他以前是我们的少提督,入了城主府后就再没带过我们。世人虽说他是断袖,委身谢家人下,但我们只认他和城主。”

    花珏低下头,没出声。

    那人伸出伤痕累累的手,给他递来一张纸:“他以前总是对兄弟们说死在沙场,无人作志,我们都没读过书,不认字,希望花小先生您帮忙写写。”

    花珏说:“好。”

    他拿着纸张下了床。浑身酸痛,而并没什么地方受伤了,因为桑意将他挡得严严实实。他坐在桌边,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无从下笔。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小凤凰和花大宝与他失散了,玄龙还在京中,说来年夏天回来。

    花珏习惯性地想摸笔,突然又想起了那原本怎么砸都砸不碎的判官笔已经折断了,一时间又茫然了起来。

    他想不起要去对面家中再拿一支普通的笔过来,也想不起来要砚台,他狠狠地在自己食指上咬了一口,咬穿皮肉,以血书字,慢慢地写了起来。写到一半血液干涸了,他便仿佛不知道痛似的,在原来的伤处再咬一口。

    这么好的一个人,要怎么书志?他不了解桑先生的前半生,他只记得这个人如何撑一把白底点墨江山的伞走过来,给他自小遍布阴霾的生命挡了一回雨。花珏也不知道自己林林总总写了些什么,只记得后来眼睛越来越花,只记得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