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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花珏的本意是他没来得及准备,但他目前的事便是和这条龙培养感情,玄龙要误会,那便让他误会罢……
花珏偷偷抬眼瞥他,却见玄龙十分平静地望过来,眼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圣上要在江陵修筑行宫,地址尚未勘定,请来的风水相师今天抵达江陵,顺带便将你带过去看看。”
“哦。”花珏道,同他并肩走入院中,忽而见到玄龙侧头看了看他:“怎么,不高兴?”
花珏摇头。
玄龙却哂笑一声,将他揽得更紧些:“过些天再补偿你一回,就我们两个人。”
花珏讪笑:“我真没不高兴……”
他算是瞧出玄龙目前的套路了:这人与他说话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仍是在将他当做随便一个小倌打发着。换句话说,凤篁这个名字在紫阳王这里暂且还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兴许玄龙只是觉得身边缺个人而已。出门时,他依照吩咐用纱帽遮住头面,与玄龙共乘一辆车。等到了地方,花珏才发现来了不少人,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身边的侍童、女伴等,也皆遮掩住相貌。
席上,他们二人算作焦点。紫阳王是出了名的好清静、不近美色,今日居然也带了男伴过来,众人啧啧称奇,忽而又有人问道:“听说江陵前几天千金一面的那个头牌,似乎同王爷相识了,这是把人带过了罢?”
“什么千金一面,不过是个出卖皮相的妓。”有人低声嗤笑道。出声的是一个与花珏差不多年岁的少年,穿戴雍容,一副众星捧月的派头,到了玄龙面前却无比乖巧温驯,只拿了一盏酒敬玄龙:“皇叔,请。”
这少年原来是边境一个小国送来的质子,只是此后家国覆灭,先帝看他耳目聪明,正赶上大赦之日,不忍心看这年少人就此命归西天,便将他送去了某位后妃处管教,当做皇子在养。后来更是封了王位,此人居然就这么作为一个异姓人转正了。在玄龙面前,旁人都跟着他的排行唤“五小王爷”,他本人则老老实实地叫玄龙一声“皇叔”。
玄龙应了酒,举杯喝下。那少年却三番五次地敬,言谈间意有所指,问的便是他身旁的花珏。小王爷酸溜溜地道:“是哪位美人儿让皇叔这么宠,连口酒都不肯喝,看来是不肯给侄儿这个面子了。”
花珏本来听他们觥筹交错、你进我退的场面话听得无聊,正闷头大吃,不想自己却被枪口找上了。玄龙没有回应,只推了杯酒给花珏,温声道:“喝了。”
花珏酒量浅,但偶尔喝个一两杯还是可以的。他小时候偷吃奶奶腌的野果都曾醉倒过,十分清楚自己喝醉后是个什么德行,只期盼着对面的年轻人能够放他一马,不要连连让他举杯。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席上呈的是后劲绵长的花雕,少年见他喝了,眼带笑意地继续劝,言谈间颇有些想把他灌倒的架势。
花珏本来就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身体底子也差,空腹喝了一杯以后已是热血上头,一阵一阵地发晕,几乎要站不稳。仓皇间,他到处摸了摸想找个东西扶一下,正好便抓住了玄龙的衣角。玄龙不动声色地扶着他,道了声:“够了,他酒量浅。”
小王爷大声嚷嚷:“我不信,皇叔身边的人是头牌呢,哪里是喝不动酒的人?”
此言一出,立刻又惊动了其余不知情的人。在座众人都听说过凤篁名号,只是没那个财力与资源,未能一睹传说中的头牌风采。踏秋野宴办的是无拘无束的兴味,有小王爷在这里煽风点火,在场的人们一时间都被激起了好奇心,起哄着要花珏褪下面纱。黏在他身上的视线有的是妒忌的、下流的,更多的则是像是看猴戏一般,等着看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会如何收尾。
花珏有点慌了。他固然可以摘掉面纱给他们看,可这是必要的么?若是凤篁本尊来,大约会有更加聪明的法子将这个局面慢慢引去其他方向,找个台阶下,但花珏一不会说话,二是胆小,绝无可能镇住场面。
此时,方才一直扶着他的玄龙忽而松了手,换了个姿势向后靠在椅背上,是处变不惊、不甚在意的态度。他看向花珏的视线中也带上了一些威慑与命令的意味,清楚地告诉他:要这样去做。
他不做的话,驳的便是紫阳王的面子。
花珏握着酒盏的手有点发抖,那少年要他喝的五杯也还没喝完。玄龙注视着他,少年人的面容隐藏在面纱之后,看不清什么,他却能想象出其后是个什么样子:慌乱,犹豫,大约还有些难过。
至此,他已经确定:身边这个人不是真正的凤篁。但究竟是被掉了包也好,还是这个人突然转了性也好,他并不在意。
一件玩物而已,不需要给予它过多的关照。玄龙收回视线,在脑海中继续描绘昨日那幅未完成的画,他要给清秀温润的人添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眼中……
他楞了一下。
要怎么画?那眼中的光亮,难过起来时,便只能往上添上泪水。玄龙想到那个画面,忽而觉得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轻微抽动了几分,也因了这一点细微的改变,他下意识地将身边的人拽入怀中,伸手探入厚重繁复的面纱之后,触摸到了花珏的脸,想要确认什么东西。
精巧的下颌,微润的嘴唇,眉眼口鼻,他一一与自己画中的人比对过,手指最后在花珏的眼角停下。
……原来没有哭。
他陡然惊觉,是自己多虑了。花珏还在思考如何自然又不失礼貌地将场面撑过去的时候,便这样猝不及防地被他拉了过去,还不小心泼了一杯酒在他身上。他一头雾水:“嘲……王爷?”
玄龙沉默了一会儿,将他放开,伸手替他正好衣服,却仍然留了一只手,牢牢地将花珏握住。面对惊诧的众人,玄龙开口道:“不必逗弄他了,他……面皮薄,经不起玩笑,完了回去又要跟我哭。”
花珏:“……”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玄龙最终还是为他救了场,花珏松了一口气。一个台阶顺着一个台阶,众人也纷纷调转了话头,彼此打趣几句,这话题也就当接过了。
酒过三巡后,旁边斥候来报:“王爷,勘定行宫的风水相师已经来了,要去见么?”
“见。”玄龙站起身来,唤了刚刚给花珏劝酒的那个少年:“小五,你同我一道。”说罢,二人再匆匆对宴上其他人致意,这便告辞了。
作为玄龙的“身边人”,花珏理所当然地也跟着走了出去。没走几步,玄龙回头吩咐他上后面一辆马车,与自己分坐:“你在外面等等我。”
花珏又“哦”了一声,淡然地表示他知道了。玄龙停下来看他,掀开一点他的帽帘,望见了他的眼睛。
花珏怔怔看着他,有点不自在:“你……您赶快去罢。”
也是生气了么?
玄龙思考了一下后,凑过去在他颊边落下一吻:“我马上回来。”留得旁侧围观的几个人目瞪口呆。
第37章魅-璧人
花珏猝不及防地被吻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玄龙便已经离开了。余下的人各怀鬼胎地打量着他,花珏面皮薄,找了个借口开溜,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寻了个僻静地方坐下。
他们来的地方叫做屏山,因夏日树木苍翠如屏而得名,初春时除了漫山遍野的嫩绿色,余下的还有微凉的山石、开阔的草地,间有几眼活泉水。玄龙说他是应了皇帝要修建行宫之召而来,与风水相师一起商议此地的风水,花珏职业病犯了,虽然没带罗盘,但他抬眼打量了几圈,走走停停,也看出了这是个好地方。
“公子,你吃好了吗?”正看着,旁边窜出个人影。花珏一望,发现花大宝……叶大宝捧了只烧鸡过来,在他身边晃。
花珏有点惊喜:“你怎么来了?”周围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此刻陡然发现一个认得的人,花珏安心不少。
叶大宝道:“我本来便是跟着王爷的车马过来的,只是没能和你一道,我刚刚跟着后厨人往炊院中去了,教他们料理烧鸡。”说着,他将包得严严实实的烧鸡递给花珏,很同情地道:“公子一定没吃饱吧,王爷也太不懂得怜惜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走了。”
花珏讪笑。宴席上全是地鲜荤菜,仅有的几枚绿叶全是点缀,花珏怕败了玄龙的面子,更没好意思夹。花大宝给他带来的东西他不能吃,只能接过来捧着,干巴巴地道:“没有的事,我吃饱了,谢谢你。”
花大宝蹲在他跟前,又给他择了几颗小小的、长着四片宽叶的薄草,教他吮这草的茎叶,能尝出清凉的甜味。花珏看着这异族少年亮晶晶的绿眼睛,编成长鞭的深灰色头发,试探着问了句:“你……有家人吗?为何我总是能碰见你?”
叶大宝冲他咧嘴一笑:“我是孤儿,是被人捡去了送到王府的。他们说我是番邦人,可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生下来便只会说江陵话。”
花珏没做声。叶大宝又道:“我见到公子第一面,便觉得同你有缘,我觉得很奇妙,仿佛之前同你认识一样,只想与你亲近。”
这话说得坦然无畏。少年人的喜好不似成年人那么复杂,他的喜欢便是喜欢,没有太多的理由。叶大宝仰头望他,问道:“我可以看看你吗?那天我听说你来找我玩了,可我已经睡了,没有见到你。”
花珏心头一热,赶紧掀了面罩,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叶大宝的头。叶大宝很乖巧地让他摸了,凑过来跟他坐一块儿,忽而又有几分得意:“你也觉得同我有缘罢?不如咱们来拜个把子,来个屏山结义,你觉得如何?以后我能搞到的胖鹦鹉全送给你,下河摸到的黄骨头鱼也全送给你。”
花珏乐了:“那敢情好,你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