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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三才是个不喜应酬的性子,这赵日天虽然嘴上说着为大人夫人接风洗尘,她估计也就是个陪衬随口一说,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凑到一堆男人里,何况里边还有一个叫赵日天的。
如今北疆情势纷乱,她虽然想出去见识一番风土人情,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遂在出门前喊上了两位护卫随行。
可能是因为主角光环附体的缘故,这刚走上宁边县的主街道,就被砸到脚边的石头给吓了一跳。
这宁边百姓不砸臭鸡蛋和白菜叶子她能理解,毕竟穷嘛,这些东西虽然不好但也能充饥,这些边民估计舍不得。但是换成石头未免杀伤力也太大了些,这可得多大仇多大怨哪。
紧接着,一个更大的东西“嘭”的一声闷响砸到了附近,引起漫天灰尘,吓了她一大跳。就连随行的护卫也都紧张的将手握上了刀柄,随时准备寒光出鞘。
宋三才定睛一看,喝,砸过来的还不是一个物件,直接换成真人了。
那小丫头身上的衣服早就变成了破布条,只是脏兮兮的挂在身上。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嘴角肿的高高的,各种小伤口遍布在整张脸上,不停的往外边渗着血。
若是寻常女孩子,被打成这样恐怕早已哇哇大哭起来,可是这女孩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只是在地上抽搐了片刻,用空荡荡的眼神盯着人群。有些瘆人的目光从她因为瘦骨嶙峋而深凹的眼眶里流露出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刚才打人的汉子明显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发怵,怒吼一声“小杂种”便又挽了袖子要去接着打。
那小女孩瑟缩了一下,明显是怕的,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躲开,但是最终还是无力的趴了下去。
宋三才有些看不过去了,虽然她的心肠也挺硬的,若是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可能不会管,但是现在情况可不一样。
她是谁?开玩笑,宋半仙最擅长狐假虎威了。她家昭昭现在是宁边的一把手,根基站没站稳是两码事,但是依她多年的看相经验来说,李昭可不是会栽在这种地方的人。
宋三才朝辟芷使了个颜色,小姑娘早就快忍不住了,刚才扶着宋三才的手都不自觉的篡紧,疼得宋半仙恨不得龇牙咧嘴,当然这也是促成她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一个因素。
一收到主子的这个眼神,辟芷立马就开了口:
“住手!你们一大群人欺负这么一个小姑娘不觉得过分吗?”
那汉子正准备上手呢,突然听见一姑娘的娇喝,心中不屑得很,大声嚷道:“小姑娘你懂啥?这个小杂种身上流着胡人的血!那些罪孽深重的胡人杀了咱们多少乡亲,今日就算将她打死了也不为过!”
宋三才仔细的看了看那女孩的脸,胡人的痕迹倒是不明显,看起来除了瘦点,和汉人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分别,当下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这么就知道这女孩是胡人?”
那大汉一怔,倒也看出来宋三才是主子的打扮。他毕竟只是个升斗小民,得罪不起贵人,这态度顿时收敛了不少,但还是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位夫人您有所不知,这小兔崽子的爹是个再正宗不过的胡人,往日里互市还开着的时候总会来咱们这宁边县城拿草原上的东西进行交换,大家熟悉得很,断然不会弄错的。这小杂种经常跟着他爹,这里许多店家都是认得的。”
一旁围观的诸人也都纷纷点头证明大汉所言不虚。
因为已经交换了婚书的关系,虽然这婚礼未办,宋三才还是老老实实的将头发挽了起来,凭她现在二十多的年纪,被这大汉称为夫人倒也是正常。
宋半仙活了两辈子,这还真是第一次成婚,被人喊夫人当真是浑身不自在。她这一不自在,也就不想让对面造成她不自在的罪魁祸首自在。
“哦,跟着胡人就是他女儿了?那我这丫鬟跟着我,是不是你也觉得她是我女儿?我看这女娃娃长得倒是纯粹的汉人,莫不是被那胡人拐了去带在身边的。你今日若是错杀了汉人,可是要被抓紧县衙里问罪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再说了,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欺凌弱小,与你口中罪孽深重得胡人相比又好到哪里去!”
宋三才这一番明显胡搅蛮缠的理论让那大汉的脸涨得通红,他想大声反驳,可是张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是啊,这女孩压根长得不像胡人,说不定也是个因为胡人从小和父母分离的可怜儿,若是错杀了,那自己岂不是也背上了一条人命。
自从边疆得摩擦屡屡发生以来,胡人为了报复朝廷的举动,来宁边烧杀抢掠了不少,这汉子的妻儿便是死在了胡人的屠刀之下。血海深仇让他只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若要这样放弃却也怎么都不甘心。
他还欲上前,宋三才却没了继续打嘴炮的意思,她挥了挥手,一旁的护卫们应声便将刀微微的向外拔了些许。
古朴的刀柄和微闪着寒光的锋利刀锋无不是肃杀之风。
壮汉身后凑热闹、扔石子的人群明显有些怕了,胡人的刀刃已经让他们下破了胆,此刻哪里还敢放肆,纷纷如鸟兽散。
那壮汉见情势如此,只得呸了一声,忿忿的离去了。
闹出这么一出,宋三才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带着那可怜兮兮的女孩便打道回府。
那女孩被带下去洗了个干净后换上了下人的粗布衣裳。整个人虽然利索了不少,但因为一段时间以来的饥饿,仍是看起来面黄肌瘦,十分的不讨喜。
宋三才想了想,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婠一直以来都是内向胆小的性子,眼前的贵人虽然救了她,现在也面带善意,然而长期以来的生活环境让她不敢放肆,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前去。
宋三才扶额,她虽然没想过在古代讲平等,但也不喜欢这种随随便便就跪啊跪的,简直是折她的福。
辟芷长期跟在她身边,明白宋三才此刻的想法,快步走过去将阿婠扶起,连声道:“我家主子不喜这些繁文缛节,问你什么直接答就是了。”
天生不聪明的阿婠有点反应迟缓,她茫然的张大了眼睛,似乎在思考自己怎样回答才能让贵人满意。
宋三才最烦和这种几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交流,眼睛一瞪,示意她快点。
阿婠被这一瞪眼吓得都快哭了,她颤抖着双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宋三才认真的侧耳听了半天,结果啥都没听到,而后猛然反应了过来,这孩子恐怕是个哑巴,还是那种哑得特别彻底,连“啊啊”声都发不出来的。
这下彻底没法交流了,正准备放弃的宋半仙揉揉太阳穴,总不可能让她成天喂的喊人吧,叫人哑巴也不太尊重,只好给她取个称呼了。
“既然你不能说话,我就给你取个名字,这日后也好称呼。”
谁知这怕事的胡女听到宋三才的话,居然一反常态的连连摇头,连抖也不发了,眼神细弱的看向了摆在一旁的砚台。
几乎只是将砚台作为装饰品的宋半仙脸有点红,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惊讶的说道:“你居然会写字?”
不是说这里的胡人都是未开化的蛮夷么?她随便在大街上捡来一个就会写字,这文化水平也忒高了点。
阿婠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似乎刚才的举动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宋三才最见不得她这幅鬼样子,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辟芷去将那砚台拿来。
阿婠小心翼翼的拿起了毛笔,连蘸墨的动作都轻到了极点,生怕将昂贵的墨水溅了出去,而后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宋三才看她的动作就在心里摇头,这果然只是会写字而已,连握笔的姿势都不甚正确,估计写出来也就是个鬼画符。
果然,待她写完后,连辟芷都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宋三才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赶紧问道:“你叫胡阿婠?”
阿婠忙不迭的点头。
这是她的汉名儿。她爹是胡人,没汉姓,索性就让她姓胡了。
她娘是多年前不慎被人贩子卖到草原来的汉女,她爹年轻时是个爆脾气,一见她娘就喜欢上了,干脆便强要了这个汉女。
她娘心不甘情不愿的,生下了她后便郁郁而终。
她爹的后半生,都是活在悔恨之中,干脆给她取了个汉人的名字,以纪念她死去的娘亲。
也因着这个名字和酷似汉人的长相,她在部落里也是受尽了欺负。总之就是胡人汉人两边哪哪儿都不待见她。
尤其是汉人的朝廷开始针对胡人进行屠杀后,她们父女俩在部落里的日子愈发不好过,她爹没办法,这才铤而走险的带着她来到汉人的境地,想换点儿东西回去,可谁知就那么不凑巧的,遇上了汉军的屠刀。
她侥幸逃脱后回到了部落里,却被暴打一顿赶了出来。她家的那点儿家当,自然也成了别人的东西。
在草原里活不下去了,她只好又前往汉人的边城,希望能找点儿事做。
无论日子再艰难,阿婠始终记得她爹的话,活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然而谁愿意雇用这么小的孩子呢,何况这个小孩还是个哑巴,估计卖身人家都嫌弃不吉利。
她爹死后,她就一直过着流浪的日子,饿了就和野狗抢食物,从肮脏的泥土里刨出一点儿可以吃的馊饭。
好在她命大,这样都没死。
而今天在街上找食物的时候,不幸被人认了出来,这才有了宋三才见到的一幕。
宋三才看她那瘦小干巴的样子,也不好意思亲手压榨童工,只好让辟芷先带下去熟悉府中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