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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于朗用筷子的另一端点了点“迟谋”两个字:“联系了我。”
“啊?”何盛笑:“怎么说?给他销拘留记录吗?太看得起咱们了吧。”
“他想请我们帮忙找人,”于朗说:“他说他女朋友失踪了。”
“不是吧,”何盛叹气:“他都因为嫖娼被拘留了,那女朋友还能跟他谈?这人估计脑子有病——要不就是他女朋友故意躲着他,他想让咱们帮忙找。”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人太不靠谱,”于朗垂眼盯着报纸上那则报道:“但是他坚持说这则报道是污蔑他——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说他就是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被污蔑成嫖娼,换句话说,那些人说他女朋友是妓女,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何盛诚恳地摇头:“小江懂吗?”
江天晓也摇头:“呃……我也没听明白。”
于朗叹了口气,抱着手臂看向两人:“那我直说吧,这桩生意我接了。因为我用他找到的他女朋友的头发做了一个粗略占卜——他女朋友非生非死,已经成鬼了。”
第三十九章
北京,位于丰台区的一栋老旧住宅楼。
上楼时江天晓险些被楼道里乱七八糟的废品绊倒,何盛一把拽住江天晓的领子,才避免江天晓砸到于朗后背上。
“这边……比较乱,”走在最前面的年轻男人温声提醒:“几位小心。”
他家在顶楼,六楼。
男人开门,进屋,扭头说:“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请直接进来吧。”
江天晓跟着于朗在沙发上坐下,默默打量这四十平出头的房子。
第一感觉是乱。
袜子衣裤扔在房间角落,一条女式丝巾挂在液晶电视上。原木茶几上堆满烂七八糟的小物件,刮胡刀,指甲油,棉签……甚至还有一枚小小的未开封的,杜蕾斯。
男人把茶几上的小物件一一收拣进一个塑料袋,说:“稍等,我去泡点茶来。”
没一会儿又走过来,面带歉意:“家里的红茶喝完了……”
“不要紧,”于朗说:“直接说正事吧。”
男人点头,搬来个椅子在三人对面坐下。
“我叫迟洋,迟到的迟,海洋的洋,”他说得很慢,带着点沙哑:“是这样的,我的女朋友……留了一封信给我后,失踪了。我实在找不到她了,想请您三位帮忙……只要在我承受范围里,报酬多少都可以。”
直到这时江天晓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他带着副黑框眼镜,眼睛挺大,有很深的双眼皮,一张长脸。若不是那一下巴青色胡茬,该是个看着很斯文的人。
“帮你找女朋友可以,但是有两件事,我必须先和你说明,”于朗的声音放轻了些:“第一,那天我用你女朋友的头发做过简略占卜,我……当时给你说过了,情况非常不乐观,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第二,既然找人,那么你要把一切情况,如实相告。”
于朗说到“最坏的准备”时迟洋明显颤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哑声说:“可以……无论如何,我要找到她。”
“嗯,”于朗看向江天晓:“你把纸笔拿出来,做一下记录。”
“我们在一起两年了,今年……八月份开始吧,我爸妈经常和我打电话,催我回老家相亲。他们说反正我在北京也买不起房子,干脆回老家当老师,或者考个公务员。我只能一直敷衍他们,找各种借口,但因为这件事,和我女朋友有了一些矛盾。”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家人,你谈恋爱了?”何盛问。
“因为……”迟洋沉默两秒,说:“我家是兰州的,我们那边……观念比较落后,我女朋友比我大一些,家里肯定不会同意。”
何盛追问:“大多少?还有——你有没有试着给家里提过她?”
“……五岁,我今年26,她已经31了。我试着给家里透过一点口风,他们反应特别激烈,我就没再说了……我爸妈年纪都大了,我不在身边,我怕他们出点什么事。”
何盛点头:“嗯,那你继续说。”
“这段时间我们两个经常吵架,我今年带高三,确实压力大,脾气不好……她离家出走之前,我们已经冷战了一个礼拜,那一个礼拜我都没回家住。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迟洋说到这,声音一哽,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她已经走了,留下一封信。”
于朗轻声问:“信能给我们看看吗?”
“……可以。”
迟洋起身走进里屋,很快出来,拿着一本《思想政治3文化生活》,他小心翼翼掀开扉页,把里面夹着的纸捧在手掌上,缓缓递给于朗。
于朗已经带上了一次性塑料手套,捏住纸的一角。
看上去只是张随意撕下的纸,一侧边缘是凌乱的波浪形。纸上短短两行字:
迟洋,你和我到此为止,以后你自己要好好过日子。
周恪
纸上有水滴干了之后留下的,一圈一圈的痕迹。
江天晓想,不知道是迟洋和他女朋友谁的眼泪。
“呃,我说话直你别不高兴,”何盛从信上收回目光:“我觉得这信上的话的意思,就是她要和你分手了嘛,你找不到她,也许是因为她故意躲着不想见你呢?”
迟洋摇头:“她除了身份证几乎什么都没带就走了,她的银行卡都还留在家里。”
“说说报纸的事情吧。”于朗把信还给迟洋。
“那则报道……”迟洋的声音隐隐发颤,江天晓看见他握紧了拳头:“那则报道是假的,就是我和小恪吵架前一个礼拜,我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突然有警察把我叫出去,盘问一些关于小恪的事情,问我和小恪什么时候认识,在一起多久了,之类的问题。后来他走的时候,说他们怀疑小恪以前……以前……卖淫。他说小恪问题很严重,让我做好准备。我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过了两天,《每日北京》上就出了那则报道。学校领导就让我停课,他们说影响太恶劣。”
于朗:“那你知道你女朋友,在认识你之前做什么工作吗?”
“她学历不高,一直都是临时工,在酒吧唱歌,这个酒吧唱一阵,那个酒吧唱一阵。”
于朗抱着手臂,食指在胳膊上点了点,说:“好,也就是说,报道上写的在扫黄打非行动中捉住你们,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对吗?”
迟洋狠狠点头:“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个报社我打过电话,也去找过……根本没人理我。”
三人从迟洋家离开时是下午五点多,但北京的天已经暗了。
北京比武汉冷得多,干冷,大风一阵阵卷起街边的落叶,直喇喇地刮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