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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苑内,只把风展开,香气浓郁。这片天空,也似去了秋意。只是这份轻松,容易被他人卷动。
牡丹花还是很艳,“洛阳的牡丹最是秀丽,最美的牡丹却在魏家。”瑶后不只一次这样说过,每一次都是夜里掌灯时分。皇子旭也不由打量起这片花苑,却是不如母后所说,朱家入主后,这牡丹多了份雍容,却是少了份清秀。“只少了一个人,连这花也沉沦了去!”皇子旭又是心想道,虽然没有见过那个人,但从旁人的追忆中,洛阳的魏玄,空前绝后。
“殿下,现在虽然得了这洛阳城,但像老将军所说的,朱家实力尚存,不可轻视。我们最好留守洛阳,毕竟这是朱家的老巢,朱和必定不会坐以待毙!他时,我们再以逸待劳,可一战定局。”赵琦喜欢直说,尽管他看见了皇子旭脸上的难色。
吴凌就乖巧的多,弯起眉毛的他笑起来,谁也不会拒绝。“赵琦兄,言之有理。今下虽然我军旗开得胜,但连日紧急行军,将士们也早早苦不堪言,不若歇息月余,待养精蓄锐,恢复士气后,再携虎狼之势,平定镐京朱家叛逆。”说完他漂亮的一个转身,吴凌对上赵琦的目光,这一北一南两大世家之子,两人眼中如同水火。
皇子旭却是看向了如烟,他知道他们两个说的是她的意思。从西川大军开拔之际,一路之上,两人已是对于如烟的定计妙策佩服的五体投地,更何况昨夜的羊肠道伏击,也是如烟一手策划的。当然,是红衣女子先提供的消息,当时他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睛,选择了相信。可喜的是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朱家大军果然从中而过。
李达冷哼了一声,却是站了起来,“竖子无胆!”虎背熊腰的他最不缺的便是勇气,便是皇子旭于紫薇宫内也通过关于他的传闻。“都说呢,那清河李家的李达,徒手生撕虎豹,天生神力!他胸前的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眼下,我军已是旗开得胜,正当乘胜追击。以安定天下为己任,老夫敢保证,天下群雄见得我大军先发,必会纷纷响应。到那时,朱和凭着一个镐京城,也是难当群雄。”李达躬身一跪,面色郑重说道。
“李志也赞同叔父所说,想镐京城乃是大周皇都,非同寻常可言,殿下若是不早早拿下,怕是以后多生事端。更何况现在先帝尸骨未寒,圣人也困于牢狱之中,此番危机时刻,正当效风雷一怒,行霹雳手段,打的那朱家叛逆措手不及才是。”李志附和说道,只是任谁都瞧得出来他脸上的认真,清河李家从来都是皇室的急先锋,这点大家都清楚的再明白不过。
“殿下,这洛阳城内的两万守军加上西川三万大军。我军人数上也可与那朱家叛军持平。只要殿下高举义旗,天下忠君之师必会响应,他时,待各地勤王之师汇集之时,便是朱家覆灭之日。时不我待,殿下万万不可疑虑。”他迈着大步,一张脸近的连吴凌都看的见那口中的唾沫。赵琦知道他说的是他们这些世家。
人有两只耳朵,所以总会烦恼于抉择。或左或右,总有一个是你不忍舍弃的理由。要知道优柔寡断是人之常情,尤其是生活上没有太多缺憾的人身上的通病,他们拥有着,所以挑剔着,而这些区别于贫乏者果断后的一无所有。皇子旭也颇感无力,在决断之前,最好听完所有人的建议,小心总是聪明的谨慎。
红衣少女果然站在不远处,皇子旭看的出来,他们眼中相似的坚持。这些天也印证了红衣女子情报的重要性,从行军到驻军,伏击到追击。红衣女子的情报全部命中,这点上,他不得不认真起来,只是红衣女子能告诉他的只有沉默。“时候未到,时候未到!”也许只有他坐上那个王座后,她才会告诉他一切吧。
“秋爽,你觉得呢?”皇子旭把握的很准,当红衣女子瞧过来的时候,他才问的如此直接,直接的她拒绝不了。
“我觉得,李将军说的不错!眼下朱家叛逆不知不觉,正该从速决断,好给敌军致命一击。”秋爽仍旧穿着红衣,或者她一直穿着红衣。她看着他的时候,落叶一般决绝。正如秋爽,秋爽,可不就是秋爽。
如烟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明显有着冬天的寒冷。“可是,粮道呢,后勤呢?伤疗呢?镐京城和洛阳城一样,易守难攻。而且现在镐京城里面的是朱家叛逆朱和,不是懦弱的朱潜。”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这次清扫战场,清算之下,朱旦也不过带出一万朱家叛军。朱潜交代过,朱和离开洛阳城的时候,可是带了足足五万大军。”她渡着小步,环视着众人,一脸正色的咄咄逼人。
“试问诸位将军,可有谁能有信心,凭借五万大军就能拿下那皇都镐京城?”四周一片寂静,李志望向自家二叔,指望能从他脸上找出理由来。可是他还是失望了,如烟拾起了微笑。
“女子之言,殿下万万不可轻信!”末了半天,李达只能恨恨的吐着舌头说道,显然他也无言以对。
赵琦和吴凌只把眼瞪得很大,他们可是最清楚这个女人,何等可怕,傻瓜才会不停她的话呢!如烟聪明的装起可怜来。果然皇子旭深感同情,尽管他知道如烟是装的,可他还是受不得女人伤心。“右将军,春耕秋收,织布饭食,多是女人为之,女人也是半边天。”
果然,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女人的刁蛮,李达只得恨恨的甩了下手,含愤的眼睛看向秋爽。“不知这位如烟姑娘,现居何职?”秋爽又是开口了,那双眼如同刀剑一般,直噎的如烟一阵沉默。
“姑娘,不是军中在职之人吗?”秋爽继续问道,风扫落叶一般,“那么,请如烟姑娘先行下去歇息罢!毕竟作战会议,极重隐秘!”
“你又是什么职位?”如烟生气的时候,喜欢把玩腰间的匕首,那个刻着“素洁”的匕首,皇子旭都觉得她会突然□□,只差毫厘的两人并没有多少距离。
“万万不可!”皇子旭急忙喊停,“这位如烟姑娘,乃是我帐下的军师祭酒。因为平时很少见于外人,所以才没有公布于众。”他讪讪笑了一下,又是偷偷看了一眼如烟,见得她脸上闪过一丝俏皮,不觉间又是心塞。
“原来是军师祭酒,失敬失敬。方才如烟姑娘所问,谁人能提五万大军攻下镐京城?在下却是另有异议。”秋爽并不甘心,“难道军师祭酒就只能想到强攻吗?”
“不然呢?”如烟盯着那双眼睛,一丝不苟。
“朱家怎么进去的?”秋爽又是笑了,场上的几人却是呆了,天知道,女人的争执都是这样拼命的笑吗?“我们也可以怎么进去!”
“你可是当真?”如烟将身子贴了过去,仿佛场上的几人听不见似的。
“当真!”秋爽很是爽快的回应着,皇子旭看得出如烟脸上的吃惊。“好了,世上,本没有一定,确定的事。”
“闭嘴!”却是如烟,秋爽两人异口同声道。不仅皇子旭,场上的几人也是张大着嘴巴,一脸诧异。
两个女人的较真,是一场不流血的战争。这里没有胜者,有的只是谁的眼睛更大,更亮一点,她们总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胜利的自己,除非时间停止,不然女人的谦虚会永远姗姗来迟。
“好了,我现在已经有决定了,发兵进京!”皇子旭的表情很认真,秋爽笑在眼里。“大军休整三天后,开拔!”最后,他还是看了下如烟。
“为什么?”博兰纳问了起来,花放在她窗前,是他刚摘给她们的。王馨儿却是没说话,只是把眼汪汪的瞧着皇子旭。
“为什么让我们留下?”博兰纳又是问道,刚起身的她,身上还略有微汗,刚梦了一场的她,更是在乎起那个未知的答案。
却是当如烟告诉她,襄阳楚家来信告知陈道陵的去向正是镐京时,她便下定决心一定将此事查明。她看着皇子旭,那双眼睛分明写着,“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梦中是个女人,女人拿着把刀,刀上留着鲜血。她很痛苦,喊着什么,却是听不到,养父站在一旁哭了起来,她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也会哭的那么伤心。大火燃了起来,一个黑影藏在一边,那个笑她醒来依然忘不掉。
“可是,此番不比昨晚伏击,那朱和称得上是一代枭雄,当年双城之争若不是他临阵倒戈,魏家便不会落败!”皇子旭努力将眼睛瞪得凶狠点,可事与愿违。博兰纳还是一脸的不在乎,王馨儿则是更加担忧。
“我也没有多少信心。”他终是重重吐出了叹息。“眼下,母后,媛儿都还在镐京城中,我……”
“我再去写信让父亲多派些兵马来。”王馨儿着急的起了身,女儿身的她不懂,也不想懂这些,若是能把眼前心上人儿的忧虑抹去,她也毫无犹豫,即使是用她的全世界。
“不必了,西川毕竟也要留守些军队,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大战在即!”皇子旭装作轻松,可他还是不太擅长,自小的他本就不多苦痛,临到头来,伤害竟是如此沉重。
“其他世家呢?”博兰纳这些天来,也算是草草了解了一下大周王朝的各大世家,自西而东却是有关中清河李家,西川王家,镐京城的陈家,河北韩家,荆襄楚家,幽燕赵家,岭南吴家,还有,还有却是山东田家。
“现在我帐下已有清河李家和西川王家支持,陈家和韩家多数被挟持在镐京城中,不能添为助力。幽燕赵家此时正值北胡犯边,自顾不及。岭南吴家自上次宏强行征兵,已是激起民怨,怕也是不会有所动作。荆襄楚家,却是景阳公不在,他那个私生子楚轩一直按兵不动。值得注意的只有那山东田家,怕是这次也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皇子旭悠悠说道,一张眼再没了往日的华光,竟是说不起是高兴还是伤心。
“为何不问下呢?”博兰纳打断皇子旭的思绪,认真起来的她却不知道,男人眼中更是可爱。皇子旭很想继续这样下去,可还是怕了那张生气的脸。
“不问下,你又怎么知道田家的答案是什么?”她弯起眉毛来,言辞振振的说道。
是呀,为什么不去问问呢?当年的父皇双城之争时,怕也是如此犹豫过吧!当时除却清河李家,镐京陈家,其余的世家多是按兵不动,又和现在的他何其相似。后来在父皇的交涉下,先是河北韩家拔旗易帜,投向皇室阵营。接着的便是荆襄楚家,最后才是局势分明后的山东田家,直至朱家的临阵倒戈,双城之争才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这便去信给楚家,田家。”皇子旭却是想到庆云以前提到的惨况,魏家破灭的那天。他发誓,决不让这种惨剧在镐京重演。
田家,父皇在世的时候,也多称赞道,“田文真乃奇才!”万里黄河万里浪,千古悠悠何雄壮!山川难挡冲天意,逝水流东现飞龙。当年幽燕大军意图反扑时,却正是田文使得几千残兵,将赵家大军挡在太行山外。洛阳从此成了孤城,才为双城之争提供了宝贵的战机。
“吞云之志。”父皇的小心总是格外认真,他看得出田文背后的野望,所以常常提醒自己。乾和殿上,魏家破灭之际,洛阳的行宫中,田文站在主座处,“臣只是想感受一会儿,魏王当年的风采。”他是这样说着,灯光下看得到那份不舍。整个大殿死寂一片,庆云说过,梁国公陈勋差点没拔剑。田文没有笑,他认真的看着父皇。
“那个人死了!”田文说完,便匆匆带着家中部曲返回山东,从此不问国事。像坊间传闻的一样,他常说,“一个时代终结了。”再之后,越是更加没了声息。
明智此时也是屏住了呼吸,一张脸小心的探望着四周,“李旭,你个坏小子,有事快说!不然那老家伙又要找我寻仇了!”
皇子旭当然知道明智所说的是谁,除了李达那老爷子,还没见过明智这样怕过呢!对于李乾和田猛的恩怨,他也只能报以叹息。只是过去的终究是过去的,忘不掉的人最是痛苦。“我想让你外出一趟。”
“外出?好啊!”明智高兴了片刻,却是只要离得了李达那老头子,怎样都是好事一桩!待到醒过神来,“你让我去哪呀?”他翻起那双桃花眼,警惕的看着皇子旭。
“山东,田家。”皇子旭笑了笑,“却是关系到你师傅,田猛。”
“我师傅?快说是怎么回事!”明智只听得那个名字,再是没了平静,大声之余又是急忙捂住了嘴,左右又是看了一下。
“你师傅田猛,却是那田家家主的长兄。只是无意家事,一心求武,拜师于一刀门,此门向来出师后只留一人,所以赵琦的父亲赵广死在你师傅手上。”皇子旭拍了拍明智肩膀,男人之间最好的慰藉,他却是觉察到了明智眼中的哀伤。
“现在就去吗?”明智站了起来,头一次这么认真过。
“越快越好。”皇子旭只道明智想干什么,他笑了笑,果然明智跑去一旁,不多时便传来小双的声音,“可不又是闯祸啦?竟然想逃跑?”
“哎呦,不是呀!姑奶奶,小生是回家探亲呢,不信问你家姑爷去。”又是明智无赖的声音。
皇子旭除了笑,再是没了动静。眼前的夜,虽然浓云厚重,只是那些星光依然。再黑的夜,只要有光,人便会找到希望。这是人的秉性,也是人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