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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闪过第一道曙光,落在地上,映出秋霜。枫叶飘在风中,无尽萧索,一行远方的人,比天涯更加瓢泊。
朱旦重新装点了一下自己,甚至时间宽裕的话,他更愿意换上一身白衣,再绣上几朵牡丹花最好,却是血污的味道最是难闻,而且还就在眼前的身上。世家风范的他总算搭起了那张苍白的空架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平常的口吻朗声叫着,“快开城门,我是朱家少主。”说完,他便拿出了自家的腰牌,无疑还是纯金打造的。
果然,洛阳城楼上探出几张脸,天不是太明,那人嘟囔着一张嘴,“谁在下面?瞎嚷嚷!”
“是我,我是朱家少主!”朱旦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着急似的的说道。不时回头看向身后,却是一行人匆忙夜逃,如丧家之犬。
“少主?谁知道是不是那西川叛军的诱敌之计,只赚开咱家的城门!”那人埋汰着一双眼,警惕着说道。“你可是有什么凭证?”
“大胆,我就是朱家少主!”朱旦气极了,死里逃生的他,此刻就像一个流浪者,只嗅着画饼充饥无可奈克,却正是眼前的浑人不肯承认自己。
“快传我那二叔过来,他来了一看便知!”又是一锭金子,朱家人身上从来不缺少金子,尤其是困境之中。朱旦远远抛掷向那城楼上。“人心的重量,只取决于黄金的多少。”父亲朱和是这样说着,在他的小时候,他就牢牢的记住了。果然,那城楼上的浑人,恨不得把手掏出身体,只是还没接住。金子在半空中掉落,牵连着场上所有人视线的觊觎。
“这里还有!还不快快回去通报!”朱旦又捏起一锭金子,这迷人的金子,从小到大,金子赐给了他所有东西,而今天,又救了他一次。他看着这金子,他爱死了这金子。
“我这就前去禀报。”那人眼馋似的,再回头却还是看向那闪闪发光的金子。朱旦的眼睛里更是厌恶起来,他已经想好了,金刀该捅进这人身体的什么位置。他挑了个好地方,坐了下来。却是清楚他那浑球二叔,此刻更应该是躺在哪个风月勾栏里快活呢!
朱立守在一旁,小心的盯着身后,还好他们跑得够快,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人求生的时候,潜力会无穷般的勃发。若是离京时有这个干劲,怕是洛阳早就到了。
“少主,此次兵败,一万大军已是全军覆没了。”朱立一点儿也不想说,可是身旁就剩几十个单骑了,总要有人来说,可不是那些王八蛋只把眼瞧着自己。
“将军,我要你记住,这次不是兵败,而是军中有人泄密,我军拼死搏杀,才抢回一丝生机。”朱旦阴深的看着朱立,那种眼神像极了朱家家主,朱和。
“都是那该死的朱喜,这个背人主的畜生,我恨不得唾其骨,食其肉,才消的了我心头大恨!”他怨毒的把眼盯向场上的人,只瞧得他们瑟瑟发抖才作罢!毕竟只要瞒过那老头子就行了,朱家财势惊人,过些时日便能恢复元气,到时还怕了那西川叛军不成!
“少主,所言极是,都怪那个朱喜,幸好少主聪颖过人,一眼就看出了那奸细,不然一万大军死也不会瞑目呀!”朱立急忙附和道,顺畅的话一溜烟的吐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原来自己最擅长的地方在这里。
“对,少主,说的对!该死的朱喜!”
“都怪那个朱喜,可恨!”
“早就看出来那家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还是少主英明!”
“我说,怎么夜里见得那朱喜鬼鬼祟祟,原来是要做那泄密之事!”
朱旦似乎很满意,眼下场上的人都统一了口径,鬼话也成了事实了,更何况现在“证人”都有了,证据只剩字面上的考究了。想到这里,他一颗不安的心也彻底平静下来。
却是一个人,无论是怎样高贵,怎样低贱,那张脸下永远是相似的构造,任谁也不能否认人心上的诡诈,贪婪以及妄念。或者可耻,或者荣耀的一生,总是在梦想里挣扎厮杀,无限循环的时光中,匆匆两字诠释着欲望到不了地方。所有美好短暂而又稀少,才被传颂,而那唾弃的肮脏藏在每个人嘴边,反复的丢弃又捡起。
阳光打在脸上的时候,朱旦惊醒着一双眼。尘烟滚滚,平静的大地起了波澜,朝阳在他头上,若隐若现,只见的那人头戴金盔,手扬宝剑,他的眼睛如同旭日,只是看着自己的时候,朱旦还是感到了那冰凉透彻的杀气。
“是西川叛军!他们追上来了!”朱立张望着一双眼,回头着急说道。“逃跑者,必杀之!”却是他拔出刚刚一旁准备逃走的骑兵,血又黏了上来。
受惊的贵公子却是缩起了脖子,颤抖的声音是昨夜的后怕,“护送我,进城者,重赏百金!”朱旦吼着嗓子说道,只是明显有丝迟疑,荡在场上的士兵眼里。他看的出来,黄金买不了性命。
“可是,我那侄儿?”城楼上传出一个声音,朱旦慌忙抬起头,他看得很清楚,很仔细。可不正是那个浑球二叔朱家二老爷朱潜。
此刻的他再没有往日的鄙视,如果可以,他更愿意亲吻下这个老色鬼。“叔父,正是旦儿呀!快开城门,快开城门呀!”朱旦热切的说道,他相信自己从小到大,再没像今天这样虔诚过。
“放吊桥,开城门!”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朱旦的眼里闪过一丝奇怪之色,可眼下身后追兵如狼似虎,毕竟小命要紧,这世间奇怪的事多了去了,管的了那么多吗?那城门只闪开一条缝,朱旦便使尽了力气,抽打着身下的马,飞快的挤了进去。
身后传来惨叫声,却是追兵已近,吊桥只放过几人,便紧急关闭了。一门之隔,如同天上地狱。摸着胸口的朱旦,看了一眼身旁的朱立,“总算回家了,这下安全了。”朱立却是眯起眼睛看向城外,果然那追兵只近了三百步之内,箭如飞蝗,城外刚刚兀自喊叫的朱家骑兵们已是满地□□,再一会儿,连着那声音也似被箭矢钉在了地上,空余寂静。
旭日东升,更显血红。一人,一马,渡到了城门前。但见他跃马而来,只把眼一瞧,直惊的众人一阵心寒。但见雄姿勃发束金冠,风云吐雾飞锦袍。刀起晨寒映彩霞,披靡四方显英豪。端的英伟非凡。“洛阳朱家,意图叛乱犯上,证据确凿。今天军已至,尔等何不弃城受降,若是口中胆敢有个不字,大军攻伐之下,断教尔等鸡犬不留!”
“来将是谁?”城楼上,却是闪出一个老者,厉声问道。他长着浓眉大眼,略显凝重之下更显老练,老者只把刀握紧了,才是张嘴说道。
“我乃是旭皇子帐下大将,幽燕赵琦是也!”男子跨于马上,沉声回道。
“可是旭皇子,殿下?”老者微微一动,只将眼瞧向后方的军阵中。
“老贼,怎敢欺我?”赵琦不堪老者无视,却是将身一扬,袖中飞出箭矢,直往老者面上射去。
“竖子无礼!”老者面上一怒,只把手空中一晃,却是刀停箭止。“旭皇子,若在,请出来一见。”老者又是说道。
“赵琦,住手!”遥遥听得一个声音,军阵中闪出一个身影,却见那人金甲塑身,铁面罩脸,不多时,已是到了城门前。
“殿下,千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赵琦躬身说道。“无妨。”那人掀起面罩,却正是皇子旭。却是如烟说过,“殿下容貌甚美,军中还请以面罩遮之。”
“果然是殿下,老夫乃是当朝右将军,关中清河李家李达。”老者却是看见了那城下那皇子旭腰间佩剑,果然李志也从城楼上看了下来,“果然是殿下!快放吊桥,开城门!”
“殿下,不可轻往,待我前去查探一番!”却见一员骁将,跨马而来。但见他银甲难掩虎豹躯,玉面轻笑若风雪。眉峰不扬自如月,眼波起风寒光掠。正是岭南吴凌。
只听得“刺啦,刺啦”的锁链声,陈锈的铁环从城楼上垂了下来。这个味道和洛阳城一样,雄壮而又陈旧。吴凌只把眼往里一看,一张脸已是笑开了花。可不是那朱家的人,都被绑在城门处,跪在地上没低头的只剩那个朱家少主,朱旦了。“殿下,无虞!”他回头笑着说道。
皇子旭也是进了城,迎面便是一人沉沉跪在眼前,“殿下,恕罪。虽然我星夜紧赶,仍是晚些了时日,还好,家中叔父早已得到消息,率兵前来。才没误了殿下的大事!”李志说完却是看向身旁的叔父李达。
“请起,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不必自责。”皇子旭忙是扶起了李志,看向一旁的李达,“有劳老将军了。”
“你们这群逆贼,趁早把我放了。不然我父率兵前来之际,就是你等丧命之时!”朱旦扬起一张红肿的脸,显然之前被人打过。
迎面却是一巴掌,朱立站在一旁。“少主,你还要多少教训才能记住,做梦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这个狗东西,不想却是你,害了我!”眼睛如果能杀死人,只怕朱立早已碎成一片了,朱旦死死的盯着朱旦,无穷的恨意却是又换来一个巴掌。
“旦儿,你就死心吧!”却是身旁的朱家二老爷说道,面色入土的他显然这些天过的很是凄惨,只把那眼瞧个明白,才看得见他骨子里的懦弱。
“都是你个老狗!朱家全毁在你手上了!”朱旦又是恶狠狠的瞪着自家二叔,此刻的他再没了心绪,恨的无边无际,不分左右。
“错!从你进京那天,朱家就毁了!”朱立冷着一张脸,竟也是仇恨。“大老爷,太聪明,杀光了洛阳多少英豪,洛阳是稳了,朱家却是危了。”
“得了镐京又如何,转手之际,几代家业尽是昨日黄花!”他笑的很动容,眼角竟是滴下了泪。
朱旦却是想起了什么,一张脸后怕的看着朱立,“你是……”
“我是朱立,不是大老爷给的名字吗?”朱立却又是抽了一巴掌,果然贵公子的朱旦再也没了脾气,要是双手没被绑住,他倒是很想捂住这张红肿的脸。朱家的人从来都注重整洁,他也不例外。
“殿下,不若杀了他便是!”赵琦似乎杀急了眼,昨夜的他状若疯魔,只把刀砍得挥不动才罢。“多事之秋,多以重典!”他向皇子旭说的时候,目光很是清明,皇子旭只得点了点头,他知道赵琦说的对,只是于心不忍,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就像眼前一样。
“赵琦兄,朱家现在实力尚在,留着这厮,也好后用!”李志急忙上前阻拦,又是指了指朱旦身旁的朱家二老爷朱潜。
“殿下,你可知道,我叔父取这洛阳城,没费一兵一卒!”李志见得皇子旭意志消沉,又是开口说道。“只使大军上前,说了几句狠话,这老匹夫竟然出城受降了。哈哈哈!”
李达也是涨开了一张老脸,自豪的接受着几人的赞赏。“这洛阳城,虽然守军不足,但城墙雄壮,固若金汤,又何况城内钱粮无数。当时老夫手上也仅仅只有几千骑兵,万余步兵。若是攻城,怕是没个月余,难能撼动这洛阳城丝毫的。”
“哈哈哈,不想还真是将是兵胆!这朱潜听了老夫几句狠话,就投降的干脆利落起来。想当年武帝和各大世家,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水火土遁都用了个尽,还是没拿魏家如何!现在不过二十多年光景,洛阳换了朱家,就成了这样!”李达说到最后,眼中却是起了思忆,笑声也断了。
当年?说来也奇怪,很多人说起当年的时候,最多想到的是过去的辉煌。而数遍漫漫人生,苦痛更长更久。皇子旭能听到的当年,全是武帝嘴边的伤痛,那个人很少提起当年,他的过去是个谜,以至于这个谜成了他人口中的当年。
而母后,相差不多。似乎他们的时代里,只剩叹息。她的眼睛总是在说,“天子,你是天子!你要做这天子!”而现在正是这天子之位,惹得四方风起云涌,就连他视作长兄的大哥景也参与其中。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因为那个镐京城里有太多他在乎的人,媛儿和母后,还在等他呢。
“把他们先行监管,随后视情况而定,再作处置!”皇子旭脸上却是起了变化,眼中再没了松动。狠下心的他抬头望去,果然红衣女子站在不远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