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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一片静寂,独有一盏烛光,格外光亮。
光亮处闪现着一个身影,身影很是伟岸,很是深沉,却是那易先生。
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打出了一个浅浅的剪影。这个剪影映着一双目光,一双铁一般的目光。
烛光摇曳了起来,营帐外显然又是北风呼啸,而那个目光依然未变。
“关于如烟只有这些?”却是皇子宏于旁边问道。
“目前只有这些。”易先生躬身答道。
“那你看拿她该当如何?”皇子宏继续问道。
“昔年武帝举兵南下,兵士多多因水土不服而病倒,战机也一再拖延,更是于岭南大将齐渊手中,长江防线牢不可破。而其中更有太白剑东方既白,其手中那把太白剑却是世间罕有他人匹敌。武帝甚至愤慨到于营中公开宣称城破之日必手刃这两人,天不果负有心人,岭南建安城终破于岭南伪帝钱豪自己手中,而建安城破之日,武帝非但没有屠城,更是厚待齐渊,东方既白两人,更是授官光禄勋于齐渊。随后果然岭南于齐渊的号召下,才得以传檄而定。”易先生看着皇子宏缓缓说道。见得他一脸聆听状便继续说道。
“用人之道,当有四者,一为唯才是举,二为物尽其用,三为不拘小节,四为赏罚有度。如烟此女虽出身蛮夷,但胸中藏有韬略,心中机变万千,更是熟与漠北事物,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望殿下仔细考量。”却是易先生答道,烛光下脸色有些发暗,只是目光仍是坚定。
“易先生,说的不错,如烟之事就此揭过。只是我一直有个疑问,这个疑问从遇见你那天便已存在,辅佐我,你却又是为何?”皇子宏却是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看向一旁的易先生。
“大有,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应之,曰大有。取自周易,从此句中注释上来看易先生似乎志向不小,而我作为皇室一落魄皇子似乎也不值得如先生这般大才看中吧?”皇子宏依然面带微笑,只是眼中甚是认真。
是风或是火,交织在这眼前,空气越加凝重,仔细一看,却是烛光更加摇曳,而风却是更大了。
“殿下忧虑是对的,只是大有身有隐疾,现在时机却还不是时候,恕大有不能告知,大有能告诉殿下的只有一个,便是殿下你需要我。”易先生终将面向了皇子宏,那张脸少了份平静,却是多了份凝重。
“希望如此吧,天色已晚,易先生还是早些休息吧,京中已有来信,不日之后便可返京。”话音刚落,皇子宏却是掀帐而去。
夜色下,没有星星。北风更显凉薄。
而凉薄只存在人心,易先生又是靠近了眼前的烛火,像是渴求一般。
他记不清这是多少个日夜了,人总会习惯忘记,忘记痛苦,忘记不快,忘记往事。但唯一不变的却是习惯了忘记,以至于往往忘记的总要想起才能忘记。
易先生看向了眼前的烛火,烛火旁很是温柔,温柔的烤在他伸出的手上,他不由手攥的更紧了些,好似能挽留一般。曾经也有份温柔藏在手中,只是那个时候,那个自己没有抓住,人世间的痛苦莫不过如此,哪怕是一瞬间的缺失往往都需要一辈子来偿还,时至今日,他已华发早生,老态龙钟,只是那颗心还未变。
记得那个人最喜欢绣花,那五彩的线顺着那双手穿引着,不多日便绣成了花,美丽的花,开在那个人的手上。那个人也最不喜欢等待,每当自己归来的时候,那个人总会拿出自己的绣处的花给自己看,红的绿的,五彩斑斓,只是那个笑却是勉强其中,自己这才知道她是在等待的时间里绣花。她常说等待是一人偷去了另一人的时间,才使得这人从此牵肠挂肚,受尽万般折磨。只是自己最后归来的时候,那个人却是已经不在了。
那个人却是不知道这个世间之所以存在等待,是因为事端频多,而事端频多是因为纷争不断。而纷争却是掐之不断,断之又生。唯有天下大有,才能止戈平息。从此他便叫大有了,只是还是迟了。
蓦然间眼前一片黑暗,却是烛火被风吹熄,黑暗中易大有仍是平静,因为他像是已经习惯了。
…………
凛风中,却有一人立于大地上。
大地上一片凄冷,北风吹寒。
“将军,已是夜深,还是早些歇息罢。”说话的是齐福,这个一直被自己视为叔父的的人,也是视自己如子侄的人。
“福叔,这次回京可有什么打算?”齐泰回头看向齐福,莞尔一笑。
“也没什么打算,待回京封赏后继续把齐家发扬光大吧。”齐福于一旁笑道。
“福叔却是想得很远。家父早亡,齐家全靠叔父以及众位叔父扶持才勉强到今,辛苦了。”齐泰拍了拍旁边的地上,示意齐福坐下。
“可是有什么心事?”齐福坐了下来,不免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齐渊又是问道。
“你从小是我看大的,你终是坚强于外,心地柔软。小时候练功的时候便是眼泪藏在月光下,却不巧还是被我看到了。”齐福却是笑道,眉眼撒开仍可见那道道皱纹。
“哈哈,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齐渊于一旁洒然道。
“苦了你了,老将军死后,我们也只能对你很是严厉,指望你能将老将军的家门发扬光大。”齐福喉结咽了一下,像是哽住一样。
“怕是让家父和众位叔父失望了,小子现在比你们还远远不如。”齐渊于一旁笑道。
“不然,这次你便做的不错。无论是战略,战机,决策力都把握的很准,和你父亲当年已相差不多。当年若不是和帝钱明那个昏君倒行逆施,自毁长城,岭南怕是还是岭南。”齐福却是恨恨道。
“福叔,那都是往事了,我们还是着眼于眼前。”齐泰径直说道,却是皇子宏已远远走来。
“没打扰你们吧?”声音带有笑意,皇子宏已是走来。
“末将还有些事,暂且告退。”齐福向皇子宏躬身,又看了眼齐泰,才向营帐走去。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齐泰却是于一旁戏虐道。
“当然是假话啦,齐泰兄。真话一般都太伤人,尤其是齐泰兄你的真话。”皇子宏又是笑道。
“那便是打扰了,我与齐福正坐景观天,缅怀旧事,谁知你却跑来了,凭空坏了我们的兴致,当罚一杯。”齐泰接道。
“一杯怕是太少,算作十杯吧。还在花香楼,听闻你弟弟齐鸿现在是那里常客,便也捎上他,回京后我们要大醉方休。”皇子宏也是于一旁淡淡笑道。
“李宏兄此话当真?这次可不会再有人背你回去了。”齐泰看向皇子宏,似乎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有几次皇子宏多是醉酒被仆从背回去才没有传出夜宿酒楼的糗事。
“哈哈,当真,齐泰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酒量也是日益见长的。”皇子宏也像是想起了糗事,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次回京,怕你又是要高升了,自圣上破胡,此般大胜已是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丰功伟绩,不但封赏甚大,日后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这里先预祝齐泰兄青云直上。”皇子宏声音仍是带有笑意,只是这次藏有认真。
“李宏兄说笑了,我便是再高升,也比不得你皇子的逍遥自在。”齐泰笑着回道。
“齐泰兄自谦啦,像你年纪轻轻,行冠礼才不过七八载,便已高居卫将军之位,论到官职也只是位于三公之下,不可谓英雄出少年,日后前程远大,便是比之你父亲当年,也不遑多让。哪比的我一个落魄皇子,日后必定死闲于某地,生死不闻知于他人。”皇子宏却是淡淡回道。
“李宏兄也太妄自菲薄了,这次大胜若不是你提供帮助,我也不能从容大败北胡,便是胜利也只能是惨胜。作为一个岭南降将后人来说,怕是等来的不是朝廷封赏,而是一纸罪状,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一杯毒酒而已,自谦的怕是李宏兄吧。”齐泰也是淡淡回道。
“齐泰兄盛赞了,我只是尽微薄之力,调遣,派令皆是你一人之功。不妨打上一赌,此次回京,封赏名录里不会有我,我只是一落魄皇子罢了。”皇子宏看向夜空喃喃道。可叹身世浮沉云似海,荣辱生死两不知。
“李宏兄,未免过于多愁善感了,如若可以选择,我更希望和你对换,日后做一个清淡王爷也不错,日子虽不豁达,逍遥自在即可。”却是齐泰于一旁宽慰道。
“此话是真是假?”皇子宏却是侧脸问道。
“假话。”齐泰声音很是干脆,带着笑意。
“哈哈哈,假话,想不到齐泰兄也是如此伤人,想不到假话也会伤人。”皇子宏也望向了眼前的夜空,兀自笑了起来。
“李宏兄,且放宽心,这天下到底是大周的天下,而大周到底是你们李家的大周,又何必自寻烦恼呢?”齐泰看着皇子宏分解道。
“是吗?是大周的天下,却不是我的大周。”皇子宏却是面朝夜空,声音显得空洞。
夜更沉了,沉得放肆,沉得压抑。
北风又是袭来,齐泰这才起身。
“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齐泰静静的道,脸上一片平静。
“是呀,夜深了,齐泰兄也早早休息吧。”皇子宏也是起身了,只是脸色稍显遗憾。
两人离去,此地却又成空,独留下夜一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