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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盏盏婀娜娇艳的金色彼岸花徐徐于叠云幻境褪散去,再睁眼,白茫茫的天地间已空剩我一人了——
前世之事历历在目,我根本不敢相信,原来在我前往人间转生历劫后,他也跟着我前来人间转世了。
他转世成了大禹国镇国安南侯,在我的上一世阳寿尽却后,他仅做了四年皇帝。
那四年里,便如史书上所记载的那样,他平祭司阁,轻赋税,重民生,成为了大禹国千年历史长河中,有名的仁君明君,在大禹国那段富有神秘色彩、鲜为人知的历史往事中,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端肃仁善皇后,原来,是他给我追封的封号。
生前未能长相守,死后只愿长相思。
只奈何,我死后因劫难未尽,而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他却因凡尘之魂执念太重,半个元神与一生回忆都遗留在了大禹国,以至于真身迟迟无法归神位,苦苦被封印在那幅我亲手所绘的画像中千年之久……
我以为,这千万年来,最苦的人是我。
却不知,我苦着的时候,他过的也不好。
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当初若不是他狠心绝情将我拒之门外,若不是他忘记了少时承诺,我与他,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既是还我一世深情,一世已过,今生,又何必再相见呢?
也便是须臾的功夫,百感千愁汇聚于心,勾的我心底一阵酸痛。
不过,还未容我有时间多缓和一下心情,另一重变故便又接憧而至了——
白光褪散后,我化身在了一处空旷的石穴内,脚跟都没站稳呢,山体石壁便猛烈的摇晃了起来。
碎石顺着石壁哗哗啦啦的滚下来,我重心不稳的打了好几个趔趄,末了还是动用了灵力才让自己勉强站住脚跟。
看着层层银色灵力于眼前山顶透光处似涟漪一般,汩汩向洞穴四面八方扩散来,我立时便心知肚明了是何人在暗中装神弄鬼。
抬手聚起一团流光萦绕的浅紫灵力,我挥袖出掌便朝石穴透光的山顶袭去了一道法术。紫光灵力与那山顶的灵源相撞,砰地一声,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给本王滚出来!”我甩袖负在身后冷冷道。
话音落,一道纯净的银光霎时从天而降,银华点点倾撒于洞穴中央波光粼粼的清澈水面上,眨眼的功夫,便于泛光的水涟漪中生出了盏盏高贵清冷的白莲花——
莲花初绽,恭迎神官。
流光溢彩的山顶光华深处缓缓落下一身披白衣,手执白莲,青丝高绾,明眸皓齿的女神官……
银色的蝴蝶振动翅膀款款飞聚在她的广袖间,她一袭飘逸繁复,纹了银莲花的仙裙广袖及裙摆,翩然而落的模样便如一盏曼妙绽放的水中莲。
臂搭白银丝月光纱长帛,胸口坠着凤凰白莲银璎珞,腰系白玉红花玉佩,袖口镶了足以折射五色光的水玉珠饰,青丝高累,莲花藤盘踞在乌云交叠深处,白玉莲花斜生髻上,鬓角贴着与衣衫同色的莲花花瓣。
杏眼柳叶眉,眉心是银笔绘好的道家莲纹,眉尾轻点银珠,面若白玉,鼻梁高挺,红唇灼艳。玉面清冷,是高居九天的莲花神,亦是堕入地狱的嗜血恶魔。
目光垂视她腰间的那枚白玉红花玉佩,呵,还真是聪明的很!
我可是记得,当年我葬身火海后,三白夫妇不负我的重托,将那旨被我填了阿旻姓名、真正的先皇遗诏送入京都昭告天下,助阿旻顺利名正言顺的登上帝王位。阿旻在登基大典之上,下了初为帝王的第一道圣旨——敕封我为大禹皇后,封号端肃仁善正德帝皇后。
敕封完,就为我办了场无限风光的葬礼。
举国素缟,百姓百里含泪哭送,帝王捧神位,花藜扶棺送葬——
上万宫女大军随着帝王,伴着皇后棺椁,不远千里,将皇后梓宫送入了始空山地宫安葬。
而这定情的彼岸花玉佩,彼时便是阿旻亲手将之放进我的棺椁中的。
真没想到,如今竟被她得了去,还嘚瑟的挂在腰上显摆。
死人的东西都占,真是将无耻二字诠释至极点了!
她们天界,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神仙?什么时候当神仙的门槛这样低了。
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跣足落立在了水中央的一枚皎洁莲花上,一拂广袖,放眼不屑的凝望着我:“又见面了,媂萦公主。哦不,现在应该尊称公主为冥帝陛下了。”
我弯唇讥讽回应:“客气了,那你呢?本王是该称呼你为,化霖大祭司,还是云池女官呢?”
美人儿杏眼微眯,笑的狐媚诱人:“有区别么?是化霖,还是云池,不都是冥帝陛下的克星么?冥帝陛下,你是不是怕我?”
“怕?”我挑挑眉淡然自若道:“你作妖的时候我是挺怕的,怎么,今儿又想到什么损招要来对付本王了?”
美人儿倒也不隐瞒,勇气可嘉的注视着我,柔柔道:“当然是,趁着陛下如今元神不稳,修为不曾恢复,尚未劫满回归,要你性命了!”
最后那五个字说完,她便陡然脸色一变,抬掌运起灵力,脚下轻点白莲蕊,飞身就朝我攻击了过来——
倒真是有本事啊,都对我动杀心了!
眼见那白影就要撞到我面门了,我脚下一点,身子轻飘飘的飞起,重心后仰,弯腰挥袖便躲过了她的袭击。
白影从我头顶飞了过去,我一个旋身直起脊背,回头看向她的背影,在她亦是拂袖转身,再次用法力化出长剑刺向我时,并指徒手接住了她的剑刃,指尖用力,长剑被我硬生生的掰弯差些便对折了。
左手凝聚灵力,一掌劈在了她似白玉削成的窄肩上。她眉心一紧,收了剑翻身一个跟头落在了两丈距离外,后退两步站住脚跟,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随即又提剑不甘心的再次朝我刺了过来,我空手轻而易举便同她过了三招,她最终刺向我的一剑偏空了,被我捉到时机擒住了臂膀,手上一个用力,猛地甩了出去,纤瘦的身子生生撞在了石壁上,将她撞得霎时脸都白了。
不得不承认,即便我如今灵力修为还未完全恢复,身子孱弱的很,对付她一个修为一般的天界女官,也还是本事足够了。
只不过,她这回好似是被我激怒了,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后,看向我的目光便愈发清寒了,抬起云袖抹了一把唇角的血,咧嘴冲我阴恻恻的笑:“看来陛下,还是骁勇不减当年啊!本神拼灵力打不过你,就是不知这三十三天的浮屠净火,陛下可还能受得住了!”
浮屠净火?
不等我有所防备,她便再次施法召唤出来一道窜着蓝光的烈火——
火苗攀着她的腰肢,擦着她的雪衣,从她的身后如水流一般缓缓汇聚于她胸前施法的双手掌心内。蓝色火球在她掌中越聚越大,她陡然一个出掌,便是蓝火如洪水般猛烈汹涌的向我袭了过来——
我赶紧抬手用自己的灵力抵抗,却奈何火焰来势凶猛,我的灵力虽可勉强挡得住这三十三天圣火的侵蚀,但不断的灵泽消耗,还是会引得我小腹一阵灼痛……
孩子……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赶紧收了些掌中灵力。
现在并非是我元神归位的好时机,我的修为还未完全恢复,硬拼对我腹中的那个小生命没有好处,倒不如……轻微的脚步声随风灌进了耳中……
将计就计!
我手上灵力陡然一撤,顿时胸口便被一股强劲的撞击力给袭伤了心脉,一口鲜血喷出去,我两眼一黑,身子硬邦邦的摔倒在地,合上了双目——
“呵,本神还以为你能负隅顽抗多久呢!原来,还是这般不堪一击!冥帝又如何,本神让你死,你就不能活着!趁着你历劫的机会解决掉你,如此,本神倒要看你还能不能再归位为神了!媂萦,拿命来!”
“小白……”
——
沉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奈何梦醒之后,梦里繁花落尽,梦中的熟悉身影,也化作碎片,一点点消失在我载满记忆的识海里了。
我是从碎石残壁中苏醒的,那幅流传千年的古画,此刻还完好无损的被我护在怀中。
我忘记了昏迷之前我与阿旻被水中央的白玉棺给强行吸过去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可我却在踉踉跄跄从废墟中爬出来后,亲眼瞧见了一袭玄衣的阿旻抱着脸色惨白、昏迷未醒的乔芊芊,目光深情,满脸温柔……
而乔芊芊的手里,则紧紧抓着一块露半截的红花玉佩。
我突然,便有些搞不清状况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滋生,徐徐渲染扩散开——
“阿旻。”我搂着画,唤他的嗓音很轻很轻。
不出意外,他没有回应我。
同是一身狼狈,灰头土脸的慕莲神君不晓得打哪儿冒了出来,行到我身边,有几分不忍心的凝眸看我,踌躇半晌,才启唇向我解释:“师娘,芊芊她,可能是师尊前世的皇后,凉娍帝女的转世。”
“转世……”我顿时如遭晴空霹雳,头一晕,差些便站不稳脚跟了。
“师娘。”慕莲亦是面色难看的扶住我,关心的照看着我,几度欲言又止。
——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我最好的朋友芊芊成了我丈夫曾经的妻子。
而我在得知真相后,竟还可笑的安抚自己,阿旻不爱她,她们只是政治婚姻罢了,就算芊芊是那什么帝女的转世,前世是前世,一切都过去了,阿旻也说过,他会永远永远只爱我一个人,这件事也影响不了我们三个的关系。
但当回程途中,慕莲神君私下悄悄将阿旻与那位凉娍帝女的前世过往都讲给我听时,我才发现,我之前的想象有多天真,有多蠢。
其实我早该猜到,若是不爱,又怎会那样认真的为她立碑布置墓穴,将她的地宫,建的那般庄严气派。
若是不爱,在他得知芊芊就是凉娍帝女转世的时候,他又怎会那般视若珍宝的抱着她,又怎会,用那种深情温柔的目光凝望她……爱不爱一个人,只眼神,便能瞧得出来。
而在有了他转世的妻子以后,他对我,便不大那么体贴了,言语之间,甚至还隐隐透着几丝愧疚。
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很尴尬。
半个月后,我们终于回到了折幺镇,回到了我父母留给我的那处老宅——
打开老宅大门,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样,只是添了两只胖嘟嘟的大肥猫。
我抬脚刚进门,就见到了在桐花树下荡秋千的小蝴蝶与宋连,小蝴蝶与宋连甫一瞧见我还有些吃惊,愣了两三秒,看见阿旻与芊芊慕莲相继出现在我身后了,这才激动亢奋的跳下秋千,猛地撒脚丫子往我们这边冲:“白露姐,白哥哥!”
小蝴蝶撞进了阿旻的怀中,宋连则一头扎进了我怀里,小脑袋撞在我腹部的那一瞬,我疼的骤然一窒息。
这家伙练的是铁头功吧!
“疼。”我扶着小家伙的肩膀,拧眉呻吟出声。
小家伙天真的昂头,诧异问道:“咦,白露姐你怎么了?我就撞了你一下,你怎么疼的脸都白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小白!”阿旻闻言果断推开怀中的小女娃,大步迈过来,从后扶住了我的肩膀,体贴的将我护进了怀抱里,心疼温柔道:“哪里疼?是肚子么?许是长途跋涉从始空山回来累着了,无妨,本帝带你回房间休息。”
接着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他便迅速的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快步送我上楼回房间。
靠在他怀中的这会子,我突然发现,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同我这么亲近了……最开始那几天,他都是不搭理我的。
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我没出息的湿了眼眶,等他抱我回到干净整齐如初的卧室里,将我小心放在床上后,我才赌气的转身扭过头不看他,颤着嗓音疏远道:“你走吧,你的皇后也才长途跋涉的赶回来,你去照顾她就行了,别管我,我好着呢。”
“皇后……”他低着声重复了一句,静了片刻,却又厚着脸皮一把从后抱住了我:“前世的穆肃皇已经死了,凡人造下的孽,同本帝有什么关系,如今四海九州都晓得小白是本帝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过门的帝后,小白,你难不成还想赖账么?”温热的气息灌进了我的衣领里,他又要人命的往我耳根处吻了口,真挚道:“小白就算现在想赖,也赖不掉了。本帝的女人,纵使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本帝的手掌心。”
再次被他拥入怀中温柔以待的感觉,竟令我一时间,恍若隔世。
是啊,真心喜爱的男人,又怎是说放手,便能放手得了的呢?
我爱他,爱的太深,根本离不了他。
“赖账的分明是你好不好……你如果早告诉我你在千年前还有个老婆,我、我就不嫁给你了!现在你突然多了个前妻,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在这个家里如何自处?你让我成功从正宫娘娘变成了小妾了,我现在算什么,顶多算个受宠些的妃子……现在你对我还有兴趣,就还宠我事事依着我,可如果哪天你腻了,烦了厌了,直接一走了之不要我了,我又该怎么办?我就不该在什么情况都没弄清的状态下,就和你结婚了,在阳界结婚好歹还有个结婚证婚姻法能安安心,可嫁给你一个神明,什么证明都没有……还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作成了插足人家婚姻的第三人了。我、后悔死了!”
我背对着他不看他,眼眶酸痛的默默流着憋屈的泪水。
他听着我滔滔不绝的倾吐这一滩委屈,轻叹了口气,心疼的抬起玉指,为我抹去了脸颊上的斑驳泪痕。
“时隔半个月,终于肯同本帝诉苦了?本帝若再不来哄你,你是不是就要将自己逼出病症了?小白,本帝是你的夫,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相信本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