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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与六离两国交界处,无名边陲小城人去城空。
三日前,两国交战,六离大败,退兵三百里。
六离使者面见瑶华三军统帅穆承议和,划六离边境七城予瑶华,以求得停战七载。
这一场延绵数年的战火,由穆承亲手湮灭。
三天来,穆承率领手下近卫营三千精兵,奔波劳走,接管六离边陲七城。
说是七城,可实际上六离的边陲小城,不及瑶华之中的繁华小镇。
早在两国交战时期,边陲小城之中的百姓多数已经背井离乡,另外寻觅好了安身之处。
七座小城,半数是空城,还有半数城中只剩下一些没有劳动力的老弱病残。
穆承早已预料到城中会是这番情景,若非如此,六离也不会愿意退步让出七城给瑶华。
他收下这七座无用之城,也只不过是需要一个理由止战。
瑶华与六离交战数年,战力不相伯仲,长久的战争劳民伤财,对于两国而言长此以往只会国力衰退,到时候鹤蚌相争,平白让其他几国坐收渔翁之利。
况且,穆承还有另外一个不得不停战的原因。
那一次遭受刺杀之后,他身中阴寒之毒,唯有五行散可暂时压制。
五行散虽然可以帮他驱散寒毒,可是五行散带来的副作用也在日益增强,不管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对他造成了影响。
作为三军统帅,在战场上,他的每一个命令下达之后,便是几十万瑶华儿郎为之搏命,至死方休。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想法,每一刻的状态,都要为众将士负责。
他的背后守护的是瑶华万顷国土,肩上承担的是几十万条同胞性命。
一个好的统帅,应该时时刻刻保持着冷静、、睿智清明。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穆承在服用五行散之后,他飘飘欲仙,喜怒不定。
再不与六离停战,他身上的问题一定会酿成大错。
故而,六离即便是故意坑了他一把,穆承也没得选择。
“大帅!您看这天,像是要下大雪了!”穆承身边的副将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说道。
行军百里,众将士满身疲惫,再遇风雪天,没有一个适合的安身之处今夜可就难熬了。
穆承指了一处地方,说道:“不会冻着你们,今夜都能睡一个好觉。”
离得近的几位将士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座三层高楼,在这边陲小城中,像这般的高楼可是难得一见。
副将瞪大了眼睛,将高楼的牌匾上的那三个大字大声念了出来。
“南风馆!”
天下皆知,六离盛行南风。
六离王君后宫之中不仅有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更有闭月羞花的俏儿郎。
故而六离之中,南风馆闻名天下,堪称一绝。
将士们一个个看向穆承,笑得意味深长。
大家都是男人嘛!
没进过南风馆,那也见过怡红院啊!
穆承一脸正色,在一群挤眉弄眼的糙汉之中出淤泥而不染。
他道:“城中廖无人烟,南风馆中亦是如此,那种地方,床铺被褥应该不会少。”
众将士一一点头。
即使知道南风馆中也是人去楼空的情形,可众将士还是兴冲冲地加快了前进脚步,一个个想要快点见见南风馆是个什么世面。
南风馆虽有三层,可房间数量有限,三千精兵不可能人人都能分得一间,大都是几个人合住一间。
即便是这样,还有很多士兵不得不在大厅之中打地铺,幸而人数众多,都凑在一处地方也不觉得冷。
大家伙儿一边铺地铺,一边东扯西聊,空旷的大厅因为他们的到来一下子就变得热闹非凡。
穆承一人独得一间上等房,他其实并不介意与他人共用一室。
行军打仗多年,大家都是过命兄弟,再艰苦的条件都一起熬过来了,穆承没有因为自身身份尊贵而自视甚高。
在军营之中,没有瑶华庆王殿下,只有三军统帅穆大帅。
只是穆承不介意,可是将士们在意,他们尊崇敬爱穆承,愿意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
穆承看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打点自己的事情,不愿意劳烦别人,一个人整理好房间铺好被褥后,去找厨房和柴房,准备烧些热水好好洗漱一番。
带兵打仗,想要好好洗漱是一件难事。
战事紧急的时候,穆承曾经衣不解带,数天不眠不休。
有时候浴血杀敌,浑身血污,精疲力竭,很多士兵回到军营之中倒下便睡死过去。
穆承这种一有空闲就找机会好好洗漱的,在军营之中算是异类。
远离喧闹的大厅,来到南风馆的后院之中,穆承没有多久就找到了柴房的位置。
只是他似乎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哭声。
嘤嘤咽咽的哭声微弱至极,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幼猫。
北风呼啸,雪花簌簌落下,天空飘下鹅毛大雪。
天下雪了。
哭声弱了。
穆承走近柴房,哭声又清晰了些。
他看见柴房的门上了锁,哭声是从柴房里面传出来的。
“有……有人吗?呜呜呜……救救我……救救……我……”
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夹带着令人心悸的呼救声。
穆承回神的时候,他已经捏断了门上的小锁。
“吱呀吱呀……”
紧闭已久的门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可在柴房中的少年听来,这无疑是天籁之声。
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身后是漫天白雪,他负着光明,辨不清面容,巍峨犹如神魔。
少年一度以为这是他临死前见到的幻像。
穆承俯视着柴房中的少年。
瘦弱的少年倒在一地脏乱发霉的柴草之中,他的双手被牢牢反绑在背后,能看见手腕上磨出渗血的伤痕。
寒冬腊月,少年身上的衣袍单薄破旧,有几处还破开了长长的口子。
穆承透过衣服的破口,看见了少年瘦弱到根根分明的肋骨,还有后背上勉强结痂的鞭伤。
寒风灌进柴房之中,浑身脏兮兮的少年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深深的寒冷让少年明白自己还没有死。
他很害怕,不知道进来的究竟是人还是什么,可是他还不想死。
穆承看着地上少年,明明胆怯害怕着他,却还是向他哭泣哀求着。
“救救我……求求您……救我……”
穆承手下都是流血不流泪的铁血硬汉,他从来没遇见过这么能哭的人。
只会行军打仗,带兵杀敌地穆大帅从来都不会安慰人。
“不要哭了。”
生硬的语气和微微皱起的眉,令人觉得他是在嫌弃少年。
显然,少年最是这样认为的。
“我…呜……不哭…呜……”
少年一边哽咽,一边说着“不哭”,模样更为凄惨可怜。
穆承抿着唇,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冷面煞神了。
他轻声说:“我会救你,不许再哭了。”
少年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
他不想哭,眼泪却还是不断流下来。
少年的一张沾满尘土和草屑的小灰脸哭成了小花脸,脏兮兮的看不清原貌。
穆承只知道少年实在是瘦得很,脸还不到他的一个手掌大。
所以少年红肿不堪的一双眼睛在这张格外小的脸上显得分外大。
穆承小心地解着少年身上的绳索,两条细瘦伶仃的手臂在他的大掌中显得尤为可怜,仿佛只要轻轻一折就会被折断。
少年哭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可是单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耸动无法掩饰。
穆承明白,是因为疼。
手臂长时间被绑在身后,最初是酸痛,到后来是刺痛,如果一直没有松开,双臂或许会在彻底的麻木中一点点坏死。
少年重获自由的双臂软趴趴的,细密的刺痛从骨头里发出来。
令少年疼得浑身发颤,将嘴唇咬出血来才没有发出哭声。
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击在少年的后颈上,瞬间人就昏死过去。
穆承解下身上的轻甲,脱下棉袍将全身脏透了的少年裹了起来。
他抱起少年,走出了柴房。
天降大雪,不过须弥,白雪皑皑,世间皎洁。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穆承护着怀中瘦小的少年踏入漫天飞雪之中。
一行脚印烙在雪地之上,雪花纷飞,白雪覆青丝,一不小心便白了头。
穆大帅后院走了一趟,带回一个小倌“金屋藏娇”的消息很快人人皆知。
另几位将士得知消息后将后院翻了个底朝天,结果连只老鼠都没看见。
众人调笑穆大帅的运气当真非比寻常,去捡个柴火烧水都能捡到个小美人暖床。
只有穆承知道,他捡到的是个小泥人,还占了他的床。
那一夜,穆承整晚没有合眼。
他帮少年洁身换衣,细致包扎好少年身上每一道伤口,一晚上用内力顺通少年双臂经脉……
穆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将陌不相识的少年留在身边并且亲自照料。
他想,是因为少年太爱哭了,哭起来也太可怜了。
少年洗干净后露出样貌,五官秀丽、皮肤白净的,整个人陷在被子里十分娇小一只。
娇弱无害的模样让穆承这般铁骨铮铮的大男人难得展露了柔情一面。
少年醒来后,一问三不知,就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记得。
从那以后,穆承身边便日日跟着一个名为“沐雪”的娇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