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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凉河两起事件以后,傅蕴玉便在卫温指点之下在东宫老实待着,为了佯装无事,偶尔和麻魁一行人出宫去游玩便罢。而卫温则继续暗中查察东凉河事件和金锭来历,他动用王庭中一些心腹去旁敲侧击,探听世家贵族可有异样之举。
当然,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坏事,再怎么自我宽心,人遇此也还是于心有些不安。
卫温边听着曲礼汇报边站在书案前练习中原书法,从容自若的神情随着曲礼所道之事逐渐严肃,良久后他才落笔,将毛笔置于笔架上,他又凝神瞧着这纸上的绢花小楷,唇角方轻轻勾了一下。
堂堂八尺男儿,却写得一手精巧的绢花小楷,曲礼亦偷笑了笑,太子这字迹像个姑娘家家似的,真是秀气极了。
靠在椅背上,卫温一手搁在扶手,一手拿着草纸仍在欣赏,双腿也紧挨着翘起了二郎腿,随后瞥了一眼曲礼,他才正色起来。
卫温仰视曲礼,又习惯性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往脸颊轻轻拍着,一手支撑着下颚,平常声问道,“他们没看错?”
“确实是阿史那涉归府中的奴仆,这几日总往东凉府尹衙门周围闲逛,而阿史那涉归昨夜也在市集同府尹在一间酒栈吃酒,东凉府尹近来只有火灵案,种种迹象表明,阿史那涉归似乎很关心此案。”
听到太子突然问话,曲礼立刻收笑,当即一步上前低头垂眸,不假思索说道。
“阿史那涉归?”
卫温于心中思忖一会,却觉得不可思议,他又抬眼瞧瞧曲礼,又向窗外瞟了瞟,那小姑娘正穿着男装和那群麻魁在庭院里踢蹴鞠,那模样神态,看起来没心没肺的。
卫温拿起折扇扬起,随即轻轻摇着,他隔窗遥望着小姑娘,双颊莫名掀起一阵笑意,紧蹙的双眉亦悄悄舒展开来,笑意逐渐灿烂,眼眸亦弯了起来。
须臾,他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看着曲礼,沉思着郑重其事的说道,“找些可靠卫卒扮作黔首于阿史那涉归府邸周围,定要盯紧他的往来动向,最好再挑个身手好又谨慎之人能潜进他府中,探听他的底细。
卫温一番话说得谨慎可靠,但轻脸上却还有丝丝笑意,这使得曲礼不由得钦佩太子遇事冷静出奇,王储风范确实非常人能比。
“卑职遵命。”曲礼倒退一步单膝跪地,一手贴在胸前正色回答,但神情很快又显现忧虑之色,他说,“卑职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还请太子容禀。”
卫温点头,曲礼立刻直白道,“卑职以为,太子殿下不应如此下去,毕竟力量悬殊,阿史那涉归若是有异心,定然是蓄谋已久的。”
曲礼一改往常嘻皮笑脸之状,卫温瞧着眼前的曲礼欣然莞尔,他继续执笔拍着脸颊玩,认真思忖之后他才端正身姿,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人生天地之间为正道而生,怎能坐视此等蛇鼠之辈为祸人间,今日我等若放纵宵小不法,来日这些蛇鼠宵小之徒必然酿成大祸,到那时我等再正视之,便已晚了。”
曲礼闻言顿时惊诧,他立刻情不自禁咬唇,考量着太子一番话,三思以后他还是为太子不此言折服,立刻双膝跪地,做出俯首叩拜之举。
曲礼叩头在地,发誓道,“太子殿下大义,卑职愿为太子殿下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曲礼此刻明白,太子殿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便王庭斗争如何凶险,太子殿下也要去以身犯险,他这样并非为了太子妃,而是要自己掌握乾坤。
天候极好,阳光铺洒在夏琼殿里,落在了书案上,卫温拿开镇纸放置一边,将书法收归起来放在书筒里,随后立刻挺身而起,抬眸向窗外望去。
他没有将视线落在小姑娘身上,却是眺望着那艳阳。过了好久,他才将视线转向小姑娘,唇角淡淡勾起,双眉却又似蹙非蹙,眼眸亦显现出一点哀愁之意。
卫温这般理着思绪转身离开书案,走出了夏琼殿。过了会,他出现在夏琼殿的挑檐廊下,双手抱胸依靠在一根柱子上,侧首看着庭院里的情形,即使是心里的包袱仍在,但他瞧着这只可远观的小姑娘,却是觉得有些轻松。
“狐狸你在笑甚,忒傻了亦丑?”
傅蕴玉正在和这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麻魁们踢着蹴鞠,却见卫温出现在夏琼殿一根顶梁柱前靠着,笑容莫名和蔼可亲,宛若一位长者。
听到这一声狐狸,卫温猝不及防的敛容正色,跟着小姑娘抿唇想了想,却是明知故问道,“哪有狐狸?”
卫温于心里想了想他认识小姑娘以来,自己总是油腔滑调损话百出,其实不过是好玩,看这天之骄女般的小姑娘恼羞成怒,满有趣的,很好玩。
“这里还何人长得如贵国狐狸一般,只有你了。”傅蕴玉一手抱着蹴鞠挑起眉头,不假思索说着,全然没考虑这一番话有不妥之处。
傅蕴穿着那身香云纱翻领袄子立于庭院中,亦端正姿态望着卫温,态度比初见时,委实宽和了许多。
“那我当你是在夸赞我了,玉环公主殿下。”
卫温瞧着小姑娘,到底是经历了世间险恶,长进了一些,遂哭笑着,仿若待妹妹一般,径直向小姑娘走去。
“看起来,你和她们相处的挺融洽,倒是挺自来熟。”
卫温环视周围,看到这些麻魁,还有表妹耶律秀宁都同傅蕴玉一样穿着袄子盘着中原男子发髻,想了想却是正色。
卫温思量,看着这些人又是明知故问,“你们这样却是为何?”
“太子殿下容禀,太子殿下将那些贵眷遣散出东宫,此事不事关太子殿下和太子殿下大事才如此,我等为防范那些人疑心,故而如此掩人耳目。兵法有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有兵不厌诈一说。’故卑职们如此做,是想让那些人将太子妃视为稚子一般,对其放下戒心,便二位殿下不碍大事进行。”
在众人听到太子如此问话,立刻于心中稍作思索,看了眼校尉耶律秀宁,那伍长央拉一步上前,对着太子行了一礼,方从容应对,侃侃而谈的说着。
卫温和傅蕴玉听言纷纷敛容正色,随即又将欣赏之情毫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这些麻魁,不愧是耶律秀宁精挑细选,经历过沙场考验之人,的确是比常人聪慧,有些手段。
由衷的赞赏着,卫温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却见她神情恍惚,他不由得再次忖度,揣测到小姑娘或许在想甚后,方走近她,距离一步远时止步而对,看着小姑娘不由得感慨万千。
深思熟虑以后,卫温突然开口平常声道,“我确实未曾想到,你在洵国比在燕朝时更加凶险,不管是李成敏还是洵国人图谋不轨,我会护你周全便是,这是我作为洵国太子唯一能做的,你若是不测,我也会万劫不复。”
傅蕴玉循声对上卫温视线,随即又移开视线,此刻她心里却是愧疚不已,她明白是自己才惹出这些麻烦,卫温如今做这一切,也全然是保全她;虽然,卫温也是为了保全自己,但傅蕴玉这里,她把所有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她不清楚洵国怎样,却打心里明白李成敏如何,对她斩尽杀绝这种事不过随口一说,而卫温却是会被连坐,整个洵国怕亦会出事。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若是以后相安无事,你想让我做些什么,我能做的,会听你的。”
傅蕴玉一番话,对卫温却还保留着距离。
而卫温却是笑了笑,他立刻反问道,“倘使有些事情,你做不到又当如何,听不得又如何?”
“我说了,能做的,会听你的。”
傅蕴玉见卫温这番话,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她刚刚那一句话说得轻巧,仔细一看却是未郑重考虑,或许卫温随口一说,但她此刻却在意起来。
“公主殿下没把握的事,少说,人应该实事求是,否则大饼画的太多,容易自己受困,总是空谈不是好事。”
语罢,卫温瞧见小姑娘神情变得凝重,卫温又放声笑了起来,随后又抬眸周围望了望其他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姑娘,摆了摆手。
“唔……”
见卫温忽然颜悦色,傅蕴玉更加心中无数,不知该摆出怎样的神情才能面对卫温,她立刻垂下眸子,宛若犯错的稚子。她没有想到,除了李怀珠和父亲,这个看起来不羁的卫温,亦能制衡她。
“那,你若是想加官进爵,我还是可以向阿娘说的,你是驸马,这是理所应当可以。”
傅蕴玉不停咬唇,周围人瞧着太子妃被太子逼的这模样,全都不由得冒大不韪,忍俊不禁起来。
“公主殿下这话倒是不错,那我以后若是想加官进爵了,便同你说,你可定要满足我,即便是非分之想,也要做到,这可是你要报答我的。”
卫温却觉得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她虽聪慧,心智比以前也稍有长进,却仍然未脱深闺稚气,即便是怎样顽劣,终归是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公主殿下,亦终归是个小姑娘罢了。她还是需要经历一些人世沧桑,才能自给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