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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闹声依旧,尖利的声响钻进脑子里,烦人至极,然而我只能默默忍受。身体中属于食梦者的力量被抑制的异常严重,只有微薄的灵力流淌在经脉中,我凝聚意念试图控制它们,但那些力量却像是不属于我一般,不听使唤,只是按照固定的路线和速度涌动。
像鬼压床一样。
这种沦为鱼肉可以任人宰割的感觉令我十分难受,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我再次开始努力,试图操纵自己极度疲乏的身体。
这次我似乎成功了。
因为在我用力动弹手指的时候,四周嘈杂的声响瞬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死寂。指尖上传来光滑冰凉的质感,身下像是片瓷砖——
没等我继续做出下面的判断,一只冰凉湿滑的手边拽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拎了起来。领子勒住脖颈,我被憋得不住咳嗽,有腥甜的液体从唇角流出,顺着下巴和脖子一路流下,最后被衣物吸收。
腹腔和后背的疼痛瞬间加剧,我闷哼一声,没有试图挣扎,而是趁机用力,借着痛感逼出来的狠劲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一刹,我对上了正在沉默注视着我的百十双猩红的瞳眸。
无机质的竖瞳闪着冰冷的光芒,注视着我被粗暴地捆在椅子上,双手被反剪在椅背后。这是个硕大的房间,但此刻被密密麻麻的魇所挤满,连墙壁都没粘稠的黑色液体覆盖,只留下了中央的一小块空地。
脚踝上手指粗细的锁链与地板相接,为了不碰到背后的伤口,我条件反射般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只是这个动作让腹腔中的内脏所受压力更大,鲜血接连不断地从口中涌出,其中似乎还包含着内脏碎片之类的东西。
刚刚恢复一些的神智再次混沌下去,因为聚集着太多的魇,这里的空气中满是阴冷的气息,让我不自觉发起抖来。
我大概要死了。
没事先告诉廖池会什么时候回去,时间久了他很肯定会担心的吧。
要是先前正常进食的话,我还不至于在那气劲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正当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时,一个听不出来年纪的清亮女声突然响起,倨傲冷漠得像是端坐宫殿宝座上的王,正审视着罪无可赦跪倒在红毯上的愚蠢犯人。
“别让他死了。”
一只站在最前面的魇立刻向我爬过来,蚂蟥形态的它有成年人胳膊那般粗细,滴滴答答向下滴落着黑色液体,恶心至极。它顺着我的腿爬到我身上,盘踞在我脖子间,头部正对着我的紧闭着的嘴。
方才把我拎起来的魇从后面狠狠踢了一脚椅子,力道传到我身上时虽然不是很重但扯动了背后的伤口,我痛呼一声,紧接着下巴被狠狠捏住,不得不张开嘴。
此时我恶心的已经快吐了,满心都是要是这玩意敢进到我嘴里我就咬舌自尽,就在这时,一颗黑色的头颅从天花板上冒出来。
“大人,那小子也醒了。”
“带上来——”
女声的话音还未落下,我便昏天黑地的吐了出来,呕吐物混着鲜血浇了那只蚂蟥满头满脸——
如果它有脸的话。
那蚂蟥受到惊吓缠着我脖子的身体一松,就那么掉了下去,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声响。我低下头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尔后虚脱地抬起头,终于看见了那位一直在发号施令的“大人”。
那是个少女,熟悉的精致五官同在停尸间里培养皿中的那女孩一模一样。
但“她”的眉眼因鄙夷和傲慢陡然凌厉,没有了动人心魄的美丽,反倒像是个咄咄逼人的恶毒妇人。少女坐在一只巨大黑色老鼠的头顶,身着浅蓝校服,双脚赤裸,长到腰际的发和指甲都是纯粹到极致的黑。
“真恶心。”她嫌恶地皱起眉头,挥挥手,黑色物质瞬间从地板上涌出,将我的呕吐物还有那只蚂蟥吞没,最后又从地板缝隙中消退。少女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交叠的腿上,四周的魇全都沉默,等待着她的号令。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还不想让你这么早就死掉。”
我吐净口中的秽物,粗重地喘息了几秒后,勉强道:“你没想杀掉我,不然我根本活不到这时候。”
听见我的话她似乎是笑了,不过那嘲弄的笑容转瞬即逝,眼中神色冷漠如冰:“是么?不过很可惜,我就是想杀掉你。”
这时房间的门从外面打开,一个人被粗暴地扔了进来,他浑身被蛛丝缠绕,像一只茧一样扑通一声脸朝下倒在我脚边。
落地后那只茧原地翻腾起来,换了个侧躺的姿势,里面鼻青脸肿的少年吸着鼻子口齿不清地激动喊道:“林哥!”
我额角一跳,只能勉强笑笑,喘着粗气回了他一句:“我在。”
“多余的话留到地府里说去吧,我可没工夫看什么团聚的戏码。”少女身下的老鼠向前走了两步,之前被它庞大身躯遮掩住的地方显露出来,我看到了青色道袍的一角,额角一跳。
“顾川在哪里?”少女问道。
“我不知道。”我咬着牙回答。
少女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细小的虫豸从墙壁上的黑色液体中飞出,一个接一个地停在了常言身上。
“顾川在哪里?”
我瞥了眼常言,他面上流露出惊惧之色,但紧紧抿着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不知道。”
锋利的口器刺破蛛丝和皮肤扎进常言体内,毒素与血液结合,少年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开始不停抽搐起来。
“下一次注入的时候他大概就会死。”少女连看都没有看常言一眼,直直盯着我:“我再问一次,顾川在哪儿。”
“不知道!”少女话还没说完,常言便嚎叫出声,绯色雾气从他身上丝丝缕缕的逸散出来,满屋乱窜,俨然已经不受控制了。
“有骨气。”少女拍拍手,眼中的鄙夷却是从未消失过,像是接到了无声的命令,常言身上附着的虫子重新飞起,回到了本来的位置,但在常言的身上留下了无数细小的圆形针孔,因中毒而发黑的血从里面渗出,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你们不说也没关系,我迟早会找到他的。本来还想折磨一下你们,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女孩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修剪圆润的指甲,对一旁虎视眈眈的魇们说道:“开始吧。”
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蜜蜂从后面飞出来,落在地上变成个身穿白大褂身材矮小的男人,它从口袋里拿出几包注射器,拆开后动作熟练地扎进我两个肘部和腿上的静脉血管中,同时粗暴地把一颗棕色的药丸塞进了我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苦中夹杂了一股土腥味儿,化成的药水顺着食道流进胃部,沉寂片刻后盎然的生命力悄无声息地渗入我受伤的经脉和内脏,隐隐同先前金柠治疗时留在我身体里的力量相互呼应——
我猛然抬头看向那个男人,它却一直低着头,只顾将从我身体里导出的血液引到一个玻璃器皿中。做完这一切,它走到常言身前,蹲下身如法炮制一番。
八条软管尽心尽力地输送着血液,我回想起在32号房间里看到的阵法图,那比初版更大更复杂,心想我们俩大概会被抽干。
有着药丸的帮助,我勉强能够撑住,没有一头晕死过去。玻璃器皿还有一半未装满,男人便拔下了软管,草草为我和常言止血,尔后把玻璃器皿献给了一直在旁观察的少女。
一只蜈蚣献上其他几只盛有血液的玻璃器皿,其余魇自动后退,为少女腾出绘制阵法的空间。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的症状正接连不断地显现出来,心跳快到近乎是还未落下便又重新起跳,冷汗将衣襟全部洇湿。常言已经没动静了,除却青肿之外面色一片灰白。生命气息悄然修补着我破损过度的身体,我沉下心来,兀地生出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窃窃私语声响起,我抵抗着汹涌而来的睡意,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看见那巨大的阵法已经完成。少女站在阵法前,手握匕首,将掌心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红血液从掌心流下,滴落在阵法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