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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样子是没有了吧……
叶香偶瞅他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便识趣地不敢再继续问下去。想想像他这种富家子弟,尽管打小锦衣玉食,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大多不能自主,若为此不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其实也挺可怜的。
“有人说她死了……”良久,纪攸宁启开唇,若自言自语的声音染在月的幽色里,虚缈得近乎不真实,“但是我不相信,所以……我一直在找她……”
叶香偶听完,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好在纪攸宁迅速从思忆中回神,笑着凝睇她:“你孑然一身,莫非又是背着你表哥偷偷跑出来的?”
被他一语中的,叶香偶顿时像被学堂先生抓个正着一样,满脸窘迫之态。
纪攸宁却笑得格外柔和:“你表哥待你好吗?”
“他啊……”当一提及裴喻寒,叶香偶仿佛瞬间变成十足十的小怨妇,粉腮一鼓,微微嘟起唇,忍不住抱怨道,“他这个人成天凶巴巴的,冷冰冰的,见谁都是臭着一张脸,好像天底下人都欠着他钱一样,你没瞧他每次罚我抄书的样子哪,简直、简直就跟吞了苍蝇屎一样……”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用词粗俗不雅,叶香偶很快哽住声,拿眼珠子瞟了瞟旁边,没料到纪攸宁已经被她逗得忍俊不禁,两臂抱胸轻笑了两声。
瞧瞧,美男子就是美男子,连笑的模样都这般文雅好看啊。
叶香偶心里暗赞,马上补充句:“他要是有纪公子你……不,要是有你一半温和可亲,我也不至于那么讨厌他了。”
纪攸宁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如此亲昵的举动,倒让叶香偶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懵在了原地,仰着头,瞠目圆瞪,呆呆得仿佛一具泥形小偶……那时脑中晃过奇怪的感觉……好像曾经……也有人这样摸过她似的……
“纪公子,你认识我表哥吗?”她只觉心跳漏掉一拍,清丽如花的容颊泛起一丝赫红。
纪攸宁微笑,侧过的面庞浸在阴影里,有些黯晦不清,幽幽地讲:“嗯,我跟喻寒是很好的朋友。”
叶香偶心底却气得不得了,瞧,人家纪公子都亲口承认了,偏偏裴喻寒当初还说不认识对方,这个大骗子!
她一时腮帮子跟塞进两个鸡蛋般鼓囊囊的,十分可爱,把纪攸宁看得又是一笑:“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吧。”
面对他的关怀体贴,叶香偶心里竟有点小忸怩,用手指揉捏几下袖角,点了点头。
二人一路并肩行走,有说有笑,直至临近裴府大门时,叶香偶不好意思让他瞧见自己的“翻墙”行径,只好启唇道:“送、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纪攸宁果然止步。
叶香偶昂起头,那双乌眸本就清澈似镜一般,又映着天上夜穹,真是点点灿灿,繁星可捞一般:“纪公子,今日多谢你了。”
纪攸宁眸子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仿佛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一样。
叶香偶心头一跳,赶紧转身跑掉了,不过到了中途,还是回首朝他挥手道别,而纪攸宁依然伫立原地,面朝她的方向,只是距离已隔得有些远了,看不清那神情是怎样的……
翻进府邸,叶香偶回到镜清居,发现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并未点灯,只有廊角下悬着几盏红灯笼,在微风里摇曳出一痕橘红的灯影,浓浓地抹在窗纱上。
叶香偶心道翠枝这个死丫头,真是玩疯了,居然到现在还没回来,随后推门而入,摸着黑把灯点上,转身时,榻上一抹人影突兀映入眼帘,吓得她差点没魂飞魄散,当时脑中冒出的想法——
有人!她的房里居然有人!难道是贼闯了进来?
正欲大喊,但当她定睛一瞧,不由得傻了眼——倒在榻上的人原来是裴喻寒,他阖着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斜歪在那里,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身上还系着外出时的雪狐白毛披风,竟然都没来得及脱下来。
☆、第21章[烟花]
这是怎么回事?
叶香偶委实不敢置信,忙用手揉了揉眼睛,裴喻寒还在,又使劲揉了揉,裴喻寒依然在,揉得眼睛都红了,裴喻寒还是没有消失,是以说……
真的不是她眼花,也不是幻觉。
这个人……的的确确是裴喻寒。
可他不是出远门,人不在淮州吗?为何此刻他会出现在裴府,还是她的房间?
叶香偶挪动脚尖,小心翼翼捱至榻边,就见裴喻寒睡得甚是沉酣,歪侧着头,窗外几缕月色在他脸庞上映出银滢光泽,他肌肤本就白皙,如此更晶莹剔透,似雪一般快融了开,那浓俊的眉头又在微微颦着,显得格外孩子气。
你说大晚上平白冒出个人就算了,再平白冒出个裴喻寒,可不更叫人心惊肉跳了,叶香偶恢复镇定后,略一思付,决定开口唤醒他:“裴喻寒,裴喻寒。”
裴喻寒没反应,她只好又伸手推了推,最后裴喻寒总算睁开眼睛,老实说,他没睡醒时的样子挺可爱的,眼神有些无辜迷离,像是吃醉了酒一样,连睫毛也柔柔软软的,宛然被秋水打湿般,真是长极了。
他伸手揉下额角,看了她一眼:“你回来了。”
叶香偶有些愣神,听他这么说,倒仿佛他是专门在这里等她一样,嗓音里充满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要至少去两个月吗?”
“提前回来了。”他不冷不淡地回答,慢慢坐起身。
叶香偶发觉他似乎很累的样子,面带尘色,眼睑下有浓重的青影,眉宇间更似夹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憔悴。
“提、提前了啊……”叶香偶嘴里呢喃念着,很快追问,“那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先前也没听大管家说收到书信了啊。”末了,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忍不住小声嘟囔,“大晚上的突然出现,简直吓死人了……”
“半个时辰前。”裴喻寒显然不愿多作解释,将目光转到她脸上,“你到哪儿去了?”
“我……”叶香偶心虚,讲话有点打磕巴:“今晚过节……所、所以就在园子四处……随便逛了逛……”
她一边回答,一边转着乌黑眼珠,不敢接触他的视线,好在裴喻寒并未追问,只道:“吃了没有?”
叶香偶乖乖颔首。
裴喻寒不说话。
叶香偶奇怪他为何会在自己的房里,但由于那俊庞在月照下显得愈发冷漠清寒,哪儿敢开口,又想他这次毫无预兆地回来,先前还经一段车马劳顿,主动说道:“你累了吧,我去叫大管家来吧……”
裴喻寒突然启唇:“想不想放烟花?”
“烟花?”叶香偶愣了几瞬,随后还当是自己听错了,那表情登时由不可思议转为无限惊喜,她从小到大,顶多就见过别人放烟花,毕竟那是有钱人才放得起的奢靡之物,贫民百姓小门小户,通常只有远远观望的份儿。现在裴喻寒说要带她放烟花,她恨不能手舞足蹈,自然不假思索地答出一个字:“想!”
她兴奋时,眼睛熠熠生辉,宛如堆着翡珠华宝一般,连带周围都似被耀亮起来,当她开心地望向他,裴喻寒却偏过脸,淡淡道:“你多添件衣服,咱们去河畔放。”
节日里放烟花,为防走水,官府有明确的划分区域,只限定沿河一带放燃。遂叶香偶随裴喻寒乘着马车出来,还带了大管家等一众家仆。
“砰——”一束烟花破空爆绽,将夜空装扮得美轮美奂,宛如瞬间变成晴天白昼。
大伙儿你点一盏,我点一盏,玩得不亦乐乎,其后更是放起鞭炮,噼里啪啦响起一大串,就像锅碗瓢盘齐刷刷摔翻了一般,真个热闹有趣,引来不少行人到河畔驻足观望。
叶香偶一面捂着耳朵,一面仰头注视天空,一簇簇烟花多得令人目不暇接,使她眼底也盛满了这些五彩斑斓,蓦地,大管家又放出一个大大的烟花,她一时激动得跳脚,活似只小兔子,指着天际向周围人叫嚷:“啊,快看那个!快看那个!好美啊!”
她跟众人说完,又去瞧裴喻寒,原以为他也在看烟花,不料这一调头,竟与他目光撞个正着,裴喻寒离她七八步的距离,在火光明灭间,他的脸容显得变幻不定。
叶香偶大概没料到他在看着自己,有些意外,眯起眼睛,莫名想把那神情瞧清楚,但此际大管家笑呵呵地跑上前:“表姑娘,这个烟花你来放吧。”
“好啊好啊!”先前她光顾着瞧,还没来得及亲自放一把呢。
在大管家的指引下,她将竖在地上的花筒点燃,然后快速跑到一旁,岂料花筒发出“砰”地一声震响,简直有山崩地裂之势,吓得叶香偶“啊啊”大叫两声,恰好那时离得裴喻寒近,一头就闷进他怀里。
他衣襟处散着淡淡好闻的冷梅香息,只觉幽华摄人,宛然高处不胜寒,叶香偶紧紧抱着他,一颗心在惊吓中咚咚地跳,待稍后有所平息,她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顿如冷水当头灌下,把不住的颤栗。
他一向不喜人动手动脚,上回揪袖子就惹得他满脸嫌厌,这次抱着他……他、他该更生气了吧?
本当他会马上推开她,却未等到意料中的反应,叶香偶呆呆仰起头,裴喻寒不动不响,恍若一具木人,正面无表情地俯首注视她,四目交触刹那,倒是叶香偶自个儿吓了一跳,率先松开手。
裴喻寒这才冷嗤一声:“怕响还敢放。”
“我、我……”叶香偶微微撅起嘴巴,仿佛受了极大委屈,几乎眼泪汪汪,“我没想到这个会这么响嘛。”
原来大管家适才给她放的叫“麻雷子”,比烟花恨不能响上十倍,就像凭空炸开个惊雷,可不把她吓了一跳,叶香偶瞧大管家那伙儿人贼兮兮地偷笑,方知上了当,气呼呼地瞠目瞪过去,大管家他们以为她在向裴喻寒告状,赶紧一敛笑,纷纷各自散去。
经过这一吓,叶香偶也不去凑热闹了,老老实实站在裴喻寒身边,她眼波轻轻斜睨,裴喻寒的面容融在一片斑斓光影中,透出淡淡朦胧的幻丽之美,总觉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些绽放又凋零的烟火,落在他眼中就是一幕幕云烟往事,有悲伤的味道从他骨骼深处渗了出来,哪怕周围再是喧哗热闹,他也仿佛永远是孤单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