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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经历,不想再有第二次。
每分每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容纳了几万人的体育场炸成一口油锅,破锣嗓拔地而起粗着脖子骂骂咧咧,咒骂钻到钱眼里的主办方连舞台设备的安全性都没法保证。
白曼桢的眼眶瞬时就红了。因为看见张以冉摔下去而凉透的血液,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四肢百骸逆流到她的眼睛里,慌乱无措化作一支笔,蘸饱了担忧,红色越铺越满,越铺越湿润。
眼泪滑落眼角的刹那间,白曼桢下意识地往前迈步,她要去看看,她一定要去看看,升降台不高,她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一定……
破锣嗓忽然将她拽住,白曼桢失魂落魄地看向她,破锣嗓的嘴唇快速地一张一合,手舞足蹈地比划指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通道口,像是在劝阻她不要过去。
白曼桢根本听不进去,劝阻的话语像是一阵风从她耳边毫无意义地吹过,她撇开破锣嗓的手腕,像是一缕心有执念的游魂,拼尽全力拔开挡在她眼前的人群,推推搡搡,她一次次被从四面八方拥过来的男男女女挤到边缘,又一次次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地将他们挤到身后。
人太多了,人实在太多了,一拨人墙往后坍塌,紧跟着一拨人墙前赴后继。
动员了几万人的大型演出,为了保障活动秩序和民众安全,通常都会出动特警。
眼看因为突发舞台事故,局面混乱到不可控,守在后台通道口的特警已经从腰间抽出了电击棒,粗眉圆眼地呵斥:“都往后退都往后退!不要再过来了!听见没——说的就是你!嘿!”
特警挥舞电击棒,遥手一指他视线范围内蹦哒得最起劲的白曼桢,电击棒在空气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声,贴得最近的人纷纷缩头往后退。
白曼桢却像是抓住了一个好机会,从人群退开的缝隙中游鱼似的往前探,根本没将特警手里吓人的电击棒放在心上。
特警高高一挑眉,下定决心要杀一儆百,电击棒要朝白曼桢挥过去——
“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是张以冉的声音!白曼桢倏地停下脚步,扭头擦过与她咫尺之间的电击棒,望向舞台。
“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张以冉走到舞台中央,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以外毫无异常,她将耳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轻笑说:“现在好像都十点钟了,再唱下去是不是要治安罚款啊?不过钱又不是我出,这种无良主办方就该狠狠坑一笔。”
她是带着很轻松的笑容在开玩笑,台下的观众也很买账,纷纷应和。白曼桢死死地盯着她,因为离得近,能清楚地看见她一面说笑缓解现场气氛,一面时不时地往后摸腰,偶尔眉宇间闪过些微的痛楚。
大概闲聊了五六分钟,张以冉脸上的神色愈加缓和,也不再不着痕迹地揉捏腰间,她向音响师比了个手势,示意伴奏,她要把允诺给歌迷的舞曲完美呈现出来。
音乐声响起,聚光灯打在张以冉的身上,将她映衬得耀眼夺目。律动的节奏,轻灵而帅气的舞步,与同样西装牛仔裤的舞伴进行融合了爵士乐风格的斗舞……所有考验柔韧性与肢体灵活的动作张以冉都像个没事人一样信手拈来,重新点燃演唱会气氛的同时也让人几乎忘了刚刚发生的舞台事故。
想冲进后台察看张以冉伤势的观众全都坐回原位,白曼桢沦为异类,双臂交叉杵在特警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
忽然有只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腰,白曼桢下意识地要反手擒住身后人的手腕,却听那人说道:“妖精,跟我来。”
张以冉摔下来的时候,江荷和褚夏正坐在内场第一排的位置,褚夏当时脸色都变了,快步跑进后台,江荷慢她几步,又出于习惯地扫视了周围的环境,这才看见人群中的白曼桢。
事态紧急,褚夏又是只身一人,江荷就先跟随她的脚步去了后台。休息室里张以冉趴在长条沙发上,整张小脸都布满冷汗,alina的意思是停止演出,立马去医院。alina行事果决不由分说,把过来低头哈腰道歉的主办方负责人不带脏字地骂到哭,随后又雷厉风行地给褚夏安排司机,以免演唱会结束后被蜂拥而出的粉丝堵在门口。
江荷领着魂不守舍的白曼桢往出口走:“我想着你不亲眼见到她怎么放得下心,就原路返回过来找你,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医院。”白曼桢低头沉默,脸色惨淡,眼睛周圈酸涩的红还未褪去,江荷知道此时此刻零星半点和张以冉有关的消息都能让她的纷乱不休的情绪得到抚慰,“alina的态度很坚决,120都打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重新登台了。你看她刚才还在活蹦乱跳的呢,应该没事,否则alina也不会冒险。”
“她是不是打封闭针了?”白曼桢忽然问。
照江荷的说法,疼成那样,怎么可能转眼间就如有神助地痊愈了?而且,张以冉上台以后闲侃的那几分钟像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封闭针起效疼痛舒缓。
江荷迟疑了一会儿:“嗯。”
是药三分毒,能去医院为什么不去医院,连alina都不希望她再登台了,她执拗个什么劲儿?
白曼桢脸上的表情可谓风云变幻,越变越狰狞,她就带着这样一双冰冷得能杀人的眼神坐到车上,非常不客套地伸手问驾驶员要烟要火。
点烟之前总算想起车上还有别人,询问地看向褚夏。
“通风就行,你抽吧,没事。”褚夏把车窗打开,对初次见面的白曼桢微笑道,“yara的朋友?以前没见过你。”
“……对,朋友。”白曼桢瞥了眼据说是alina安排的司机,犹豫一番才改了口。
地下恋是她和张以冉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谈好的,她没有任何意见,无非就是不能随意对人提起,不能在公共场合秀恩爱,更不能让alina嗅到蛛丝马迹。处了一段时间,她适应情况良好。
然而今天,她开始后悔了。
她讨厌这种感觉,非常讨厌。爱人在她眼前摔下升降台,生死未卜凶险未知,她拼尽全力地从人来人往中挣开一条缝,特警、保安、铁栏杆……拦路犬似的接二连三挡在她身前。
还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糟糕的挫败感?像是时光倒流,一朝回到五年前,她在赌场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谈小烟坐上了军火商的车,扬长而去。
白曼桢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她是多么的缺乏安全感,哪怕紧紧握在手心里的东西,也患得患失。
张以冉在演唱会上摔下升降台又重新登台卖力演出的新闻火速占据了各大头条,众人纷纷谴责疏忽演艺人生命安全的主办方,又纷纷夸赞张以冉认真敬业。
深更半夜,医院楼下围了一大群粉丝,忽然驶出一辆保姆车,粉丝包车的包车,没包车的拔腿就追,清冷的街头哗然不休。
alina隔着车窗望了眼这群关心则乱的人,按了按蓝牙耳机:“夏夏,谢谢你啊,粉丝都跟着你跑了,至少今天晚上能让她睡个好觉。”
“我?我去找那帮孙子算账,伤着腰了是小事吗?停工一两个月休养,好几台跨年演唱会都没法参加,这个损失我找谁算?”
就算yara不缺钱,她的身体健康也不是留给这些得过且过只知道钻进钱眼里舔铜臭的奸商肆意败坏的!
alina抓了抓头发,长呼了一口气,握紧方向盘,脚踩油门,在黑夜中疾驰。
张以冉醒来的时候正值深夜,白曼桢守在她床边。
腰疼,连翻身都费劲。张以冉偏过脑袋,揉了揉眼睛,想要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她伸出手,在贴近白曼桢脸庞的时候,被面如冰霜的白曼桢不留情面地把爪子拍掉——
“别动手动脚的,你最好给我乖乖躺着,我看见你就来气。”
张以冉笑得眯眼睛:“你这黑眼圈,陪了我一夜?那岂不是要气炸了。”
白曼桢没有和她一样嬉皮笑脸,正经到严肃:“是气炸了,考虑到你是伤患,所以没抽皮带揍你。”
“……怎么了这是?”从睁眼见到白曼桢的那一刻到现在,张以冉都是全程懵逼,“你还在怪我那天挂你电话?我后来不是跟你解释了吗,你……”
张以冉适时住了嘴,白曼桢的黑眼圈很明显,喧宾夺主地抢走了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的光彩,导致腰折了不说脑子还缺了根筋的张以冉现在才看见。
“我错了,我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担心。”从泛红的眼眶里洞悉了白曼桢的担心,张以冉瞬间就六神有主了,勾了勾白曼桢的手指,认错时候的声音可怜又委屈,让白曼桢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差点儿发不出来。
“演出事故是意外,我不怪你。”白曼桢把她黏在自己指尖的手指掰开,用眼神示意她最好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竖起耳朵听训,“摔得那么重,我听人说你趴沙发上都起不来,后面为什么坚持要登台?封闭针的滋味舒服吗?知道它有副作用吗?知道延误治疗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吗?”白曼桢虽然是开私人诊所的鬼医,可是同时也在一家医院里给人看病、开刀、动手术,这些事情她再清楚不过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不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瞒着我过来看我现场演出想给我惊喜?”
张以冉越说越激动,隐隐有要奋然而起抱着白曼桢么么哒的架势,却被白曼桢一推脑门推回去了:“我问的什么你就回答我什么,别挑战我的耐心。”
张以冉见她是真生气了,不敢再打马虎眼,一本正经地说:“我刚出道的时候没这么多粉丝,也曾经被圈内的音乐人批判靠脸圈粉,我第一张专辑就卖了几百张。那个时候年纪很小,承受力差,好几次想跟alina姐提出退圈。后来是靠着粉丝撑过来的,他们给了我很多力量和信心。g市我小半年没过来了,今天一登台,看见那么一大片灯海就猜到肯定又有人大老远地跑过来看我,这些小屁孩子说不定还翘课荒废学业什么的,她们见我一次不容易,我想咬咬牙撑过去,把歌给她们唱完。”
白曼桢听完,久久没有反应,就在张以冉揣着一颗心惴惴不安的时候,她说:“哦,歌迷比我重要是吧。”
张以冉一头雾水:“啊?”
“想吃什么啊大明星,削苹果给你你要不要?”白曼桢从果篮里挑了个红彤彤的苹果。
凭借“大明星”这个称呼,张以冉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也许是刚刚她解释的时候提起粉丝的语气太过宠溺,这家伙默不作声地吃醋了……
苹果很快削好了,白曼桢把苹果切块,喂到她嘴边。张以冉张嘴,白曼桢手腕一收,张以冉跟着她调转手腕的方向往前抬起僵硬的腰身去吃苹果,整个过程……跟逗狗似的。
白曼桢闻言,纠正她:“这叫复健。”
“…………”张以冉如愿以偿地吃到苹果,还握住白曼桢的手腕,试探性地问,“不生气了?”
白曼桢没理她,却也不像刚才那样不准她动手动脚。
张以冉往她手背上轻轻啄了一口,白曼桢不为所动。
张以冉撒娇着哼哼:“不生气了嘛,我保证没下次了!”
白曼桢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撒娇,声音软得过分,湿漉漉的眼睛还忽闪忽闪,眼角往下耷拉,委屈到不行,小爪子抓着白曼桢的手腕摇啊摇……弄得好像是白曼桢对不起她一样。
白曼桢的神色稍微有些松动了,张以冉简直心花怒放,决定做些什么加快重归于好的进展。她伸长了手,将白曼桢的脑袋压下来,吻她的左颊,她脸上的温度稍有些冰冷,而她一直披了层霜的眼睛却因为张以冉的吻渐渐融化。
白曼桢的唇角弯了弯,她喜欢这样,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可以无所顾忌地相处,就算不说话也能满满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最好全世界只剩她们两个人,最好黎明永远不要到来。什么alina,什么娱乐圈,什么狗仔队,这一刻,忘得干干净净。
周身被湿热温润的气息包裹,张以冉的吻从她的左颊游向她的鼻尖,她的唇瓣,还颇具挑衅意味的咬了咬她的下唇,随后双手扒开她的衣领,流连于她跟随呼吸频率越加快速耸动的锁骨。
甚至……张以冉伸手探向白曼桢的小腹,摸索到裤子的拉链……
白曼桢轻笑一声,这小鬼,腰没折的时候不敢攻,腰折了反倒长本事了。
“别闹,想伤上加伤?”白曼桢抓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情到浓时的张以冉没吃够,又失落又生气,在满是印子的白曼桢的锁骨间咬了一口。白曼桢“嘶”地一声,收了她的双手箍在一起往枕边摁,唇边的笑意不减,“你好好躺着,别乱动,这次让我来。”
张以冉笑:“好。”
张以冉就知道,有什么事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呢。
有?
那就两个吻。
还不行?
上——
虽然最后被上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