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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不知怎的,老人忽的又松了口,他把大家都叫到他的家中。
老人的家中很空荡,似乎只有他一人住在这,但是院子里种着家常的菜,绿油油的好像生机勃勃一般。门前两棵树,一棵是柿子树,一棵是石榴树。这个时节,枝头都抽出新芽来。
老人只叫了盛执景和陈词进屋,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外面。
屋内即使窗户大大的开着,光线也很暗。屋内有一种独属于老人身上的味道。
老人拉过两个板凳,递给他们,他们道过谢,便和老人一起围着一个小矮桌坐下。然后抬手从身后拿过一罐酒来,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一口。抬眼瞧了瞧盛执景,道:
“你问我认不认识盛耿忠,认识又怎样,他不还把我当个陌生人吗。”
老人的言语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讥讽。
盛执景淡淡看了他一眼,陈词在一边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这事说来话长了。”老人目光幽远,“那是三十九年前。”
“当年盛耿忠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那年饥荒,他带着他母亲的尸体路过此地。”
“那个时候他一身都穿的破破烂烂的,可能是饿了好几天了,他瘦的皮包骨头,就累倒在那颗老槐树下。”
“当时他身前围着很多人,大家都指指点点的谁都不敢上前,去扶他一把。这个时候,是我和我女儿傅芸,不顾别人的阻拦,把他扶起来,扶到这个屋里,对他细心照顾,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陈词和盛执景没有说,继续听老人说。
“后来---”老人咬了咬牙,捂着脸哀嚎道,“后来,这个盛耿忠干的是什么事,他竟然让我女儿怀了孩子。”
盛执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胡说。我的父亲平生就只有平康公主一个妻子一个女人。”
他脸色阴沉的看着老人,一字一句道:“你如果再敢胡言乱语,我会杀了你。”
盛执景手指按着腰腹的剑柄。老人眼眸眯了眯。
空气之中有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见状,陈词也站起来,抬手按在他的手上:“阿景,你别这样。”
虽然关于盛耿忠这个人,陈词没有多少了解,但是他作为盛执景的父亲,能够把盛执景教的这么好,让他自小就有了是非观念。如此重情义。并且这么多年,都得到盛执景的敬重,想来也是一个正气凌然的人。
老人说的话,陈词不是没有怀疑,可是系统却给了一句那样的提示,让他们来到这里,相必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盛执景脸色很难看,他嘴唇紧抿着。
老人抬眼看着他,冷笑了一声:“盛耿忠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在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他有过一个妻子,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他后来去当兵,成了威武的将军,取了公主,当了驸马,做了陈世美,飞黄腾达了。谁还会管糟糠之妻,谁还会管我那个命苦的女儿。”
老人眼泪纵横,拍着桌子:“可怜那个命苦的女儿,生下孩子没多久,便被人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度日,还没等孩子长大,没过几年,便悬梁自尽,撒手人寰。”
这一声声的控诉,在安静的空气中炸开。
盛执景眼眸暗了暗,眉头锁得很紧。陈词在一边,紧紧握着他的手,道:
“我知道你现在生气,但现在听他把事情说完,等到日后查清楚真相,再来责怪也不迟。”
盛执景侧眸看了她一眼,眼眸微微一动。他渐渐抚平了心绪。
陈词转过身子,挡在两人中间,她看着老人,又问道:“这个城里,一个人都没有是怎么回事。”
老人眼眸转了转,没说话。
陈词又问了一句:“你外孙是不是叫,傅衍。”
这下老人的脸色有些慌张了。陈词沉着声音问:“这个城里的人是不是都是他杀的?”
老人的眼神更慌张,他别开视线,低下头。不用多说什么,这已经很明显了。
“他把整个城的人,都杀了。”陈词咬了咬牙,“为了什么?”
老人淡淡笑了:“不是他杀的,是我杀的。因为他们嘴贱,命也贱。爱戳别人的脊梁骨子活着,早该死了。”
老人说完,眼眸划过一丝的悲伤,之后转瞬即逝。
就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一城人死于非命。屠戮一城的人,这样的人是多么残暴。
空气安静了很长时间,陈词吸了口气,别开眼看了眼窗外,视线触及到追光,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陈词冷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追光是小光的孩子,这个马儿是在这里出生的?”
她的这句话问出来,身后的盛执景眼睫颤了颤,心脏也一点一滴的开始凉下去。
盛执景抬手拉住陈词,轻声道:“追光,是我父亲,有一日去北俞时带回来的。”
他顿了一下,开口:“他跟我说过,是从济县带回来的。”
陈词眼眸睁大,有些惊,盛耿忠在后来来过济县?
老人哼的一声冷笑出来:“你说的是不是十四年前。”
盛执景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如果衍儿,不给他那封信,他恐怕终生都不会再来到这吧。”老人道。
盛执景觉得,此时此刻,他的世界,有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山,在崩塌开来,那些落下的碎石,上面沾满了泥泞,在告诉他,你所以为的原来不过如此。他不值得敬重,他卑鄙无耻,不负责任。他的整颗心都在抖动,连带着身体也跟着抖动起来。
同时也因为记忆深处想到的那个人,那些画面,和内心无端的猜测,颤抖着。
过了许久,盛执景抬起眼眸问了一句:“所以后来,傅衍跟着盛耿忠走了是吗。他穿着白衣,一把折扇。”
陈词惊住,她蹙眉:“你说的是?”
盛执景,嘴角扯了一抹嘲讽的笑容,一字一句说出了那个名字:“洛浮生。”
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一条一条的蹦出来,他肩膀抖动着,不知是哭了,还是笑了。
那年父亲踏马归来,带回了一个白衣少年,有家丁开玩笑说那是他的哥哥。他生气,觉得那个人剥夺了自己的父爱。
到了此刻,才知道原来那份觉得是真的。
“真是可笑。”他冷声说了,转身离开。陈词生怕他会想不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