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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从最初的斗志勃勃,到后面萎靡不振,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我看在了眼里。
我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因为看先生这些天,面对的不仅仅是我身体的问题,还有一系列的倒霉事儿,就说爸爸那小轿车,不是等红灯时被后面车忽然追尾,就是在转弯时被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三驴蹦子生怼。
连停的好好的,还能被路人拿着小石子在车身绕圈刮划。
搁钣金漆面儿作画。
爸爸心脏病差点没气出来。
开车上路遇到意外算他不谨慎,停车位里招谁惹谁了!
一查监控,发现划车的是个无业游民。
四十多岁的男人。
精神不太好。
被逮住后男人还挣扎着朝我大喊,“你们抓我干什么!抓她!她是地狱的恶鬼!她不应该活着,她坐的车都有恶臭!我刮车是在给阎王大老爷通风报信儿!小鬼快来勾走她的魂儿!阎王大老爷呀!快派阴差抓她!!”
“把嘴闭上!!”
抓他的人怒斥,“把你家属找来!!”
我站在原地,想冲过去大喊说我不臭!为什么要被勾魂!
终究没有动,看这个陌生的‘疯子’被带走,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他手欠儿,划车纯闲的。
也是。
总不能让警檫在调查卷宗上写——‘作案人划车的目的是要给阎王老爷报信抓走车主小女儿’。
最后他们问爸爸愿不愿意私下调解。
爸爸已经被折磨的彻底麻木。
看着惊心养护的怕萨特在短短半个月时间就被祸祸的面目全非,他压抑在谷底的心情最后居然迸发出一丝苦笑,同意调解,没去追究划车人的责任。
当然,追究也没用,精神不好没整。
简单修了修。
从临海开来时还锃光瓦亮的车,如今跟临近报废一样哼哧带喘的载着我继续出入各个先生家。
还是要感谢三姑认识的庙里大师父。
爸爸后面带我又去了一趟。
一来是想求大师父再帮帮我,二来,是看看车子。
出门刮碰事儿小,一旦出现严重车祸,得给我们爷俩直接送走。
和尚仍然拒绝帮我看事儿,看我的眼神满是悲悯,车子的问题倒是愿意帮忙解决。
他用寺庙里的香灰混合朱砂墨水,让爸爸将保险杠卸下来,在里面写上了经文,然后又在四个轮胎的轮毂内侧,书写了小小的梵文咒,随后便绕着车子诵经加持。
和尚告诉爸爸,日后或许还会有小刮小碰,但不用担心伤及性命。
此法同我身上的护身符时效一致,让我爸爸抓紧时间,找寻驱魔的术士。
说完和尚就走了。
爸爸在原地一琢磨,和尚赠我护身符时就说保三个月,这都过去半个月了,那就剩两个半月了!
时间有限,爸爸立马带我又继续联络下一个先生了!
回到家,小乔叔叔就给爸爸来了电话,跟我搭话的女人查清楚了,的确已经死了十多年,南方人,原籍跟我家隔了五六个省,死因是跳河自杀,生前受过刺激,精神异常,年纪轻轻就没了。
爸爸听得一身冷汗,对上了不是?
我虽然就只看到一个白影,挂树上那个不是说看到了一个浑身滴答水的女人?
没差了。
就是这个女人一直搞鬼吓我。
她是主谋!
“不对呀乔儿,我们家你知道,早先在农村,后来搬到临海,一直就没离开过,这女的老家跟我们离几千公里,八竿子挨不着,怎么会从坟堆里蹦出来,还缠上我姑娘了!”
爸爸一脸憋屈!
实在没处儿说理了!
“梁哥,你问我还不如问先生呢。”
小乔叔叔满是无奈,“我都要被你这事儿吓出毛病了,干了这么久工作,头回查监控能看到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不过……”
他压了压声音儿,“这世间无奇不有,赶上了,就找专门处理的人,尽快解决,这种事太忌讳,群众要是知道死了十多年的人都能蹦跶出来,媒体首先爆炸,我这就没法交代了,现在监控已经被我处理了,我朋友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梁哥,剩下的事儿,你抓紧办,别让我小侄女再出啥事儿了。”
挂断前小乔叔叔又说了车祸,“梁哥,车祸跟栩栩的事儿没关系,就是两辆外地车来临海不熟悉路况撞到了,双方车主早就协商解决完了,你别再多心,重点是那个女人,邪门啊。”
“哎,谢谢你了乔儿。”
爸爸连声道谢,事儿到今天,算白了一半。
至少清楚我是被个跳河死的女鬼缠上了!
但是先生找了一个又一个,没能将我看好的,妈妈在家都跟着病情加重。
奶奶更是天天闹着想我,问我啥时候考核结束,爸爸怕捂不住,愈发的郁闷。
“妈,我挺好的,护身符保佑着呢。”
晚上,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妈妈通电话,“先生爸还在找,肯定会找到的,你别急,奶奶那边我知道,我不给她去电话,嗯,你放心吧,我吃饭很好,每顿都能吃两碗呢,没吃垃圾食品,都是爸爸给我做的,没发烧,身体可好了,现在我都能连续两次单足转体依柳辛七百二呢,嘿嘿,妈,我没逗你……”
爸爸俯身在茶几上的本子上做着记录,笔下一顿,直直的看了过来。
我说笑了一阵,挂断电话便没心没肺的对上爸爸的眼,“搞定!今晚妈妈能睡个好觉了!”
“老闺女。”
爸爸一脸苦涩,“苦了你了。”
“我不苦,谁叫我倒霉让脏东西缠上的!”
我笑了笑,探头看向爸爸记录的本子,“爸,我看了多少个先生了?”
每看一个先生,爸爸就会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先生这行当小众,流动性还有些大,有时候打听打听就又找回去了。
记下来。
才能避免找重。
“十六个了。”
爸爸翻着本子,“京中附近的都打听遍了,明个爸带你往关里面走走,听说很多高手都在深山老林里,多厉害的都有呢。”
我垂下眼,临海就属于北方城市了。
再往里走,就离家更远了。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哎,这个刘颖是谁啊。”
爸爸翻到本子前面记录的陌生号码,“你妈写得?”
“啊,那个……”
我看过去,“是早先在抢救室临床婆婆的女儿,我不是帮婆婆传了话嘛,刘姨过来感激,还说我这得找人看看,她说有认识的先生,就给妈妈留了联系方式,不过那时候妈妈不是找三姑了么,就没给这个刘姨去过电话。”
“哦,她认识先生?那我得问问!”
爸爸拿过手机拨出号码,“反正已经看了十六了,不差多一个,不行咱就换地儿,我就不信全國都扒拉不出一个能人,活人还能被尿……哎,你好,请问是刘颖女士吗。”
电话很快接通,爸爸赶忙自报家门,一听是我家打去的电话,刘颖很热心,在电话里问着,“您家小女儿病好了吧。”
“没好呢。”
爸爸叹口气,把我看先生的过程大致阐述了一遍,“大妹子,我看你留下了号码,说认识先生,寻思问问你,不过有一点,可得是厉害的先生,要特别厉害的,缠我女儿的东西不一般,平常的先生会吃大亏的!”
“是吗。”
刘颖很惊讶,顿了顿才道,“我认识的这个先生在农村了,是我家远房一个亲戚,我叫表舅,他是半仙儿,堂子供的是柳仙儿,也叫常仙儿,说是有上千万的兵马,多厉害咱就不知道了,这样,最近我也没啥事儿,你们要是着急,我就带你们走一趟,先让我表舅看了再说。”
“哎,麻烦你了!”
“麻烦啥,我真挺感谢你女儿的,亏得她让我妈好走啦。”
刘颖和爸爸寒暄了几句,放下手机爸爸就收好本子,“行了闺女,明个咱再去碰碰运气。”
我嗯了声,心里滋味儿很复杂。
许是被磨出来了。
有种看一个算一个的感觉了。
“爸,那我先回屋。”
我撑着沙发的扶手要站起来,爸爸过来扶我,“慢点……”
回到卧室,爸爸就让我坐在床边,他拎来医药箱,打开后就挽起了我的裤管。
解开脚腕上的纱布,一股腐臭味儿当即涌了出来。
我很平静的看着脚腕,最初的红包在两天后就变大变鼓,挠破了里面就流出了脓水,肉开始腐烂,形成了黑黑的洞,爸爸以为是被毒虫咬了,去了医院,医生说这个很像是褥疮,烂肉剜去后,里面就形成了瘘道,医生很奇怪,褥疮怎么会长脚腕上?
再者我还不是长期卧床的病患。
医生建议住院,疮口一但引发了感染,后果会很严重。
我拒绝了。
怕住进去,就出不来了。
爸爸拗不过我,可能他心里也清楚,我这疮就和家里的车一样,脏东西搞的鬼,就带我离开了。
现在走路一瘸一拐,每天晚上,都是爸爸用针管抽了盐水给我冲洗疮口,然后再包扎上,以防感染,所以,他听到我骗妈妈的话,才会难过,可不骗又不行,要是知道我身上起了烂疮,妈妈容易急出问题。
还有三姑,她出院后就被爸爸安排回老家休养了,对外就说是三姑不小心摔了把舌头磕掉的,好在三姑恢复些后说话没问题,有点像大舌头,用点心都能听清楚。
我住的房子每晚都会有怪声,闭上眼就会感觉有人拍窗户,或是珠子哗啦啦的洒落滚动,爸爸还听过客厅倒水的声响,开灯检查却无异样,他惹急了就大骂几声,甚至在屋里挥舞过菜刀,若是让三姑住回来,怕影响她恢复。
但家里人都不知道我现在半残。
能瞒就瞒吧。
谁知道谁闹心。
所以刮车人大骂车子臭的时候我才没回嘴。
当下我的确是臭。
坐在车里,汽车香水都盖不住的臭。
“栩栩,忍着点。”
我看到盐水就哆嗦了下,烂肉不疼,但是盐水冲到瘘道里面很痛,刮骨一样!
爸爸一点点帮我清洗,我咬着毛巾,疼到极致时就簌簌流下泪,不是我不坚强,实在太疼了。
“马上。”
爸爸冲洗完就帮我包扎上,“你看,好了,爸快着呢。”
我点了下头,用咬着的毛巾擦干眼泪,连带又给爸爸擦了擦眼,“爸,你又不疼,为什么也流眼泪?”
“我是被你熏得!”
爸爸吸了下鼻子,拿过毛巾要去洗,视线掠过我手腕,扯过我手就撸起了袖子,“哎!你胳膊也起红包了?还两个!你咋不说呢!!”
“没事儿。”
我想放下袖子,爸爸却死活不松手,“栩栩,这红包过几天就得长大,又会冒脓,你不痒吗?”
“痒。”
我闷闷的,看着小臂上的蚊子包,我知道它们过几天就会长大,会变成和脚腕上一样的黑坑,而且,不止爸爸看到的这两处,我后背也有,肚子也有,后腰也有,腿上也有了……
加上脚腕的,前后一共十六处了。
能怎么办?
这个东西擦药也不好,冲洗也不好,告诉爸爸,也是徒增苦恼。
等等……
十六处?
我脑子里‘叮’~的一声!
难不成,我每看一个先生,就会长一个包?
溃烂。
流脓?
垂下眼,我握住和尚留给我的护身符——
找不到厉害的先生,是不是,最后我会像蜂窝煤一样的烂掉?
“栩栩?”
爸爸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啥呢。”
“爸。”
我哑着声,眼底酸酸的,“要不,咱们先回家吧,我想妈妈。”
爸爸先是一愣,张嘴就大骂了我一顿,“梁栩栩!你现在回去就等于放弃,你三姑的舌头白没了!你妈妈病也不会好了,方大师的腿白折了,那个挂树上的……算了,那个不提也罢!”
“栩栩,咱家等于家破人亡啦!”
爸爸也哭了,“你爹我五十才有的你,这辈子就指望看你长大成人,看你结婚,看你生孩子,你要是走我前头了,爸爸咋活,咋活呀!”
“爸,我没想死。”
我瘪着嘴,:“我就是太想家了。”
“栩栩,我懂!”
爸爸抱着我,“坚持坚持!你很快就会好了!咱要活蹦乱跳的回家!”
哭到最后,我们父女俩像是一种发泄。
发泄这无端而来的磨难,堆积如山的憋屈。
次日一早。
爸爸带我吃完早饭,就开车去了刘颖大姨家,载着她,直接去她表舅所在的连山村。
路程蛮远,要开一上午的车。
爸爸不停地道着感谢,没成想刘颖姨还会亲自陪着跑一趟。
“我闲着也是闲着!”
刘颖姨很开朗,“我老家就连山村的,我妈走后也葬在那了,正好这还要烧七,我回老家住一段时间也省的来回折腾,烧完七七,就等着百日再回了。”
聊了阵,她从后面探头看了看我,“多好看的小姑娘呀,我在病房看到时脸上还有点肉呢,这也就一个多月呗,瘦的快脱相了。”
“还不是折腾的。”
爸爸摇头,“大妹子,不瞒你说,磨我姑娘这东西是个死了十多年的女鬼,还是淹水的横死鬼,咱也不知道咋得罪她了,能耐很大,要是你表舅不能看,可别硬来,这段时间有好些个先生为这事儿受伤了,我们宁愿换人,也不想看谁遭罪。”
“梁大哥,你怎么知道是死了十多年的?”
刘颖姨瞪大眼,“对过话了?”
“哪呀,她要是能出来对话还好了,这东西就会在暗处使坏,先前派别的鬼,后来又一惊一乍的吓唬人,我是找……”
爸爸想说乔叔叔,话锋当即一转,“栩栩这不前面的先生给算的么,他们镇不住也会看呀,这些道道啊,我现在都明白点了。”
“这倒是。”
刘颖姨点下头,“我表舅的能耐多大我也不清楚,咱也不能胡吹,不过我表舅不算命,老仙儿兵马多么,他就专门打邪,看起来倒是对你小女儿的虚症,能跟那个横死的女鬼谈拢谈拢。”
说话间,她紧了紧鼻子,“哎,梁大哥,你闻没闻到一股味儿,臭的哄,什么东西烂了。”
我脸一红,忙缩了缩脚。
“啊,是我没洗澡!”
爸爸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大妹子,最近忙孩子的事儿,我这糟老头子也顾不上……”
“没事没事!”
刘颖姨脸上闪过尴尬,:“是我嘴太快,您的确是憔悴不少,我理解,不过大哥,回头还是洗洗,孩子在旁边闻到也不好。”
“嗯,对不住。”
爸爸讪笑着,忙岔开别的话题,“大妹子,你是在城里做啥工作的?”
“我啊,嗨,没啥正式工作,以前在百货公司做售货员,后来我妈生病,我就辞职了……”
大姨很健谈,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了。
最近一段时间,车内还头回这么热闹。
一直紧绷的气息终于松弛了几分。
我侧脸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十月了,北方的秋天总是很短暂,昨个还泛黄的树叶,今儿就迎风飘落,萧瑟的道起别离了。
心情跟着落叶有些许伤感,我想着一起训练的队友,她们又学了哪些动作,又练了哪首曲子?
我还有机会去触碰器械,能跳操吗。
想着想着,我迷糊的睡了过去,一睁眼,已经到院门口了。
爸爸和刘颖姨正站在院门口和一个老妇人聊着什么。
我降下车窗,这村子四周都是山,瓦房错落有致,袅袅升起的炊烟添着生气,心头忽的就愉悦了几分。
“舅妈,那表舅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没准呀。”
我回过神,看老妇人拧着眉头,冲着刘颖姨道,“上午接的电话,那边急的很,你表舅饭都没吃就出门了,没说多久能回来,不过他知道你要来,说是你带着事主先在咱家里住下,撑死一两天的,等他回来就能给孩子看了。”
“这……”
刘颖姨有些犯愁,看向我爸,“梁大哥,你看这事儿赶得,你要是不嫌弃农村这环境,先在我表舅家凑合……”
“快别这么说!”
爸爸摆了摆手,“我就是农村出身,嫌弃啥,再说我老家村里还没你们这富裕,这大瓦房多好,我就是怕住下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
老妇人连忙道,“真是不好意思,颖子昨晚来电话我家那口子就准备好了,没成想有急活,干这行就这样,你理解就成……”
说着她压低声音,“我们家有仙儿,颖子说你闺女是撞阴了,住我家,保证啥事儿没有,肯定能等到我家那口子回来。”
“这就好。”
爸爸没意见了,回头扶我下车,“栩栩,咱先在这住下,这位是你刘大姨的表舅妈,你就叫舅姥姥。”
“舅姥姥好。”
我对着老妇人点了下头,许是刘颖大姨提前打过招呼,舅姥姥对我没表现出惊讶,见我下车费劲,她和刘姨立马过来帮忙,“小闺女儿的脚咋啦。”
“脚腕上起了疮。”
爸爸应了声,舅姥姥也没多问,嘴里直念叨着,“正长身体的孩子,那可遭罪了。”
进了屋,能看出舅姥姥家条件很好,地上都贴着瓷砖,宽敞明亮。
我坐到炕边,爸爸又去车里取医药箱。
这几天他走哪都把医药箱带着,一来应急,二来怕当晚回不了家,没法给我上药。
被我折腾的,爸爸越发的心细了。
“来,小闺女儿!吃点水果!都咱自家果园种的,可甜!”
舅姥姥和刘姨一样热络,丝毫没让我和爸爸感到局促。
晚上还热闹的一起吃了饭,真给了我一种不是来驱邪而是走亲戚的错觉。
入夜。
舅姥姥安排爸爸和我睡在东屋,她和刘姨去了西屋。
我咬牙换完了纱布,没敢发出一点声音,怕吵了人家。
‘咚咚咚~咚咚咚~’
换了陌生地儿有点睡不着,闭眼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窗户发出轻轻敲击的声音,想叫爸爸,他已经打起了呼噜。
‘咚咚咚~咚咚~’
玻璃的敲击声还在继续,我闷着不敢动,逼着自己赶紧睡熟,窗外接着响起一记苍老的女音,“小姑娘,是我啊,小姑娘……”
很熟悉的声音!
我睁开眼,临床的婆婆!
“小姑娘,你快来……快来……”
我随着她的声音爬起,拽过外套胡乱穿上,一瘸一拐的走到窗边,多少还是有点怕,憋了口气,猛地拉开窗帘!本以为老婆婆的脸会贴在窗户上,没想到她是站在院子里,月光很亮,老婆婆就站在院中的位置,似知道我在看她,她冲我招起手,“来,跟我走……快来……快来……”
“去哪?”
我问着,迈步打开了房门,到了院里,她一闪身退到了门外,冲我仍是招手,很急的样子,“快呀……快呀……”
“哎~”
我跟着她,奇怪的是脚腕不疼了,心里也不害怕。
月光明晃晃的照着,村子里特别安静,我出了大门就奔向了土路,她就在我前方十多米远的距离处,不停地向我招手,但我就是追不上她!
“快……快……”
她还一直催着我,周围都是树,我哪哪都分不清,魔怔一样的想跟紧她,走到一处岔路口,她对着我笑了笑,“小姑娘,你来了连山村,我就再帮你一次,你往前走吧,走左侧,会遇到贵人,记住,是贵人……人呀。”
“啊……”
我懵着,没等多问,她就不见了。
风呼呼的吹过来,我抖擞了几分,脚腕又开始疼,四处看了看,心颤颤的,不知是要往回走,还是听老婆婆的话……
牙一咬,我对着左侧路口就一瘸一拐的走去,横竖都这样了,没啥怕的!
路很窄,我走了没多会儿就看到前面有个小人儿,背冲我站着,在小路中间,正对着夜空中的月亮,似在祭拜,时不时的还点下头。
我停下脚,那是谁家的小孩儿?
按个头看,也就四五岁?
他在干啥?
我仔细的想看清小孩儿,微微凝神,双眼倏地睁大——
妈呀!
他、他有尾巴!
是动物!
转头我就要跑,腿脚还不利索,‘小孩儿’似乎感觉到了我,猛地回过身来,整个人居然瞬间就拉长变大,成了一个女人!
我定在原地,心脏差点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长这么大,头回见大变活人!
腿都软了!
女人盘着发髻,衣服也变成了一袭长裙,裙尾随风飘荡,声音清脆明亮,“嘿!你看到我了?”
“你你你你……”
“我什么?”
女人瓜子脸,小红唇,神态却是笑着,摇曳着那身裙子,飘飘然的走到我身前,微微俯身,正对着我的眼,“你想说我是什么呀。”
我牙齿疯狂的打颤,嘴都瓢了,“你你你你……”
视线一低,她尾巴尖儿还露在裙摆外面,毛是白色的!
“说呀。”
她眼神愠怒了几分,“我是什么?”
“你是……你是……”
我都要被她吓哭了,喉咙卡着,大脑一片空白!
紧张之下,都没太明白她在问什么,特别懵逼。
如同在学校参加自然课考试,考卷上画了个鸟腿,让我答那是什么鸟!
大黑天的,我刚才没离太近,以为她是小孩儿,然后她就忽然变身,现在裙子外就露出一小截长毛的尾巴尖儿,我哪知道她是啥?!
“说呀。”
她脸阴沉起来,“说我像什么!说不出来,你就得留在这儿陪我了。”
“你,你……”
我磕磕巴巴的看她,“你到底是问我……你像什么,还是……你是什么……”
“?”
她细细的双眉一皱,“我问的有问题?大家都这么问呀!你这个小丫头,像什么和是什么有区别吗?!”
来脾气了!
我喉咙紧着,硬着头皮道,“区别很大,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可你要说像……你像,你像……”
她眯着眼睛,脸不由的贴近我,一副要亲上来的样儿,“嗯?”
“像……”
我心一横,闭上眼大声道,“我三姑!你像我三姑!!”
其实我想说你像变魔术的,或是像妖怪,可不知怎么就扯到三姑那了。
直觉告诉我说像三姑会安全点。
说别的容易摊事儿!
“什么?”
她发了记笑音,“我像你三姑?我怎么会像她?”
“就是像。”
听声是没生气,我乍着胆儿睁开眼,见她脸远了才稍微顺出口气,“我看过我三姑年轻时的照片,就是尖尖的下巴丹凤眼,鼻梁细细的,鼻尖很小巧,我妈说她是美人的长相,你很像她,你也是美人,很、很漂亮。”
实话。
她拉长变成大人那个过程很惊悚,可她走近了,长相真的很美。
媚中含威,柔而有严。
脾气也跟我三姑有一丝丝像,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她笑了,微微捂嘴,“那你说说,你三姑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好人的!”
这不问我手里了嘛!
“我三姑她特别优秀,在大城市考了会计证书,还自学了佛法,她对我说,如果我有危难的时候就大喊她的名字,她会来救我,我本来不信的,但是她真来了……”
我越说越激动,“她念经的声音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了过来,特别动听,我还看到了一道金光,可是,可是……”
眼睛一涩,我就没声了。
“可是什么?”
“可是……”
我吸了吸鼻子,垂下眼,“她没打过那个黑脸鬼,舌头被黑脸鬼咬下来了,她以后,都不能再特别清晰的说话了,是我不好,我害了她……”
“你是度了她。”
女人的声音柔和下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从今以后,她不会多造口业了,心诚至灵,日后她会有大造化的。”
我怔怔的看向她,“多大造化?能长命百岁吗?”
“天机不可泄露。”
她对着我笑笑,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小姑娘,你帮了我,我可以给你实现个愿望,说吧,说了咱们就两清了。”
我帮她什么了?
没懂。
但她没再吓唬我,应该不是妖怪脏东西,能变来变去,肯定是什么神仙。
难不成是先前在那个老奶奶家里听过的长耳大仙儿?
兔子仙儿?
“别胡思乱想了。”
她像能看穿我心思,“小姑娘,我很忙的,快说愿望。”
“啊,那让我三姑的舌头长出来吧!”
她有点阴晴不定,我怕不赶紧说她再生气了!
“换一个。”
她简单直接,我没犹豫,“那就让我妈妈身体康复吧,她现在走路还不利索。”
“再换一个。”
“让我爸爸开心点,他这些天……”
“再换。”
她不耐烦的都修起指甲了。
“我大姐一直怀不上孕。”
“……”
“我二哥想要生对龙凤胎!”
我见她一副忍无可忍准备弄死我的样儿,求生欲极强的道,“就保佑二嫂生一对……”
“噗!”
她忍到极致,居然笑了,这一笑就停不下来,肩膀不停地颤着,咯咯咯的声音在漆黑静谧的夜色里来回飘荡,渗人的紧。
我看她这样也不敢动,涨着脸,“那,那我不许了,行不?我想回去睡觉。”
妈妈呀!
我太害怕了!
她笑够了,清了下嗓子看我,“小姑娘,我在这林子里待了几百年,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玩的,我就问你,你都要死了,还有功夫惦记别人?许你自己,自己,懂不!”
哎~
是啊。
我吓傻了。
忘了自己的事儿了。
“你别生气,那我许我自己,我想身体快点好,想知道脏东西为什么缠着我,有个黑脸鬼被灭了,可还有个女的很厉害,总是暗中使坏,我要灭了它们,为我三姑报仇,为我妈报仇,为方大师报仇,为……”
就差说为了正义了,叽里咕噜一口气全说完,“这些愿望可以吗?”
“可以。”
她牵起唇角,眼神很有力量的看我,“小姑娘,你死不了的,不过你要记着,不是脏东西缠着你,而是你丢了东西,吸引了它们来拿走你的精气。”
“我丢什么了?”
我本能的摸兜,寻思她是不是点我,“我丢人了?”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她沉下口气,“你回去后,马上动身,去北江省大宝县的镇远山,找一个叫沈万通的人,他有能力救你的命,亦会帮你灭了邪崇,你心头所有的疑惑,假以时日,他都会一并解开,我会暗中护你周全,让你这一路平安,去吧。”
沈万通?
名儿有点耳熟呀!
我见她裙角飘扬,脚底逐渐悬空,准备起飞的样儿,顾不得细想,忙道,“您直接帮我不可以吗?”
她都这么神了!
会飞啊!
“我没工夫,托你的福,本座要去上房报道了。”
上房?
我想问你上房干啥啊,房顶被踩了容易漏雨,却见她身体越飞越高,很快就站在了半空中,刹那而已,她身体就被镶了层金边,‘歘’~!一下,在夜色中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晕!
“好亮……”
我被晃得睁不开眼,抬手搭起凉棚,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裙角下的尾巴不见了,站在光圈中的,是一对穿着绣花鞋的脚。
“小姑娘,既然你说我像你的三姑,以后,你就叫我胡姑姑,他日你有危难,我会再次相助的,有缘再会了——”
“哎,胡姑姑!我去哪找您相助呀!”
光亮瞬时消失——
周围漆黑一片,回应我的,只有簌簌吹过的冷风,沙沙作响的树叶枝杈。
我打了个激灵,害怕的同时还有点发懵,茫茫然似做了场梦。
她究竟是谁?
为啥上房?
说的话是真是假?
“栩栩啊!”
回神,我看到爸爸、刘颖姨还有舅姥姥正着急忙慌的朝我跑来,嘴里不停地喊我名字,“小姑娘呀!”
“我在这里!”
“你这孩子大晚上瞎跑啥!!”
爸爸跑上前就扯着我看了圈,见我没事儿就想揍我,“是不是想吓死我!”
“爸,我是……”
我刚要解释,舅姥姥就急着开口,“闺女,是不是半夜上厕所遇到啥勾魂的了?勾搭你走出来的?”
“肯定的!”
刘姨接茬儿,“丫头这脚白天走路都费劲的,梁大哥,你闺女肯定是遇到脏东西啦!”
“不是,听我说!”
我打断他们,呼出口清冷的气,“是我看到刘姨的妈妈了,那个奶奶,刘姨您先别急,听我说完,她说让我跟着她,然后我就走到这里……”
前后说了一通。
到胡姑姑金光过后消失了为止。
“……”
他们仨有些傻眼的看我,刘姨唇角颤了颤,“我妈百日还没烧呢,就领着你到这来了?”
“嗯。”
我点了下头,“奶奶是来帮我的,她说有贵人。”
爸爸紧拧着眉,“栩栩,她是从长尾巴的小孩儿,一下变成大人的?还是古代女人的扮相?”
“嗯。”
亲眼所见。
千真万确。
“栩栩,她让我带你去北江省大宝县镇远山城找一个名叫沈万通的人?”
“对的。”
我想了想,“是去镇远山找这个人,她说这个人会帮我,还说我被鬼缠着是丢了东西。”
“丢啥了?”
爸爸匪夷了几秒,随即哦了声,“是丢魂儿吧!”
“不知道。”
我如实复述,“她就说找到沈万通就会全明白了。”
“沈万通……”
爸爸挠挠头,“名这么熟呢……哎呀!我想起来啦!”
“哎呀!这是讨封呀!!”
爸爸猛地一拍手,舅姥姥也在旁边激动地拍大腿!
俩人节奏出奇的一致!
声儿大的给我和刘姨都吓一跳!
“梁老板你想起啥啦。”
舅姥姥满脸振奋的看向爸爸,“你先说你先说……”
爸爸也被舅姥姥那一声‘哎呀’整一愣,哦了声道,“就是我先前带孩子找过一个姓方的大师,那个方大师没有搞定我女儿身上的东西,但他的助手表弟,说是有个能人兴许会按住这个东西,但当时他就说了个名,我也不知道去哪找,就拉倒了,刚栩栩一提,就是这个沈万通。”
对啊!
爸爸一讲我也想起来了。
小秦说的就是沈万通呀。
“舅妈,您刚说什么讨封?”
爸爸转脸又问舅姥姥,“啥意思?”
“梁老板,你女儿是遇到成事儿的老仙儿啦,山里的灵物修道最后一步就是找人讨口封,问你她像什么,你要说她是人,她就成功了!”
舅姥姥表情好像中了彩票,“你闺女说对了,助了她的力,她既自称胡姑姑,八成就是狐仙,狐仙得道,仁慈博爱,法力无边,是大功德呀!”
得道?
我想起爸爸说的那个胡裘故事。
“舅姥姥,她说是要上房,没说得道。”
“哎呀,上房就是上房仙儿,不再是地仙儿啦!!”
舅姥姥更激动了,“狐仙姑奶奶是在哪个方向消失的?”
我指了指夜空,“就是飞到比树高的时候,放完光就没了。”
舅姥姥对着我指的方向’噗通’!一声下跪,连连磕头,“恭送老仙儿啦!老仙此去,功德无量,造福于人啦!”
见爸爸和刘姨没动,舅姥姥很不高兴,:“你们还不跟着跪下,这是大喜事,尤其是梁老板,你女儿有救啦!狐仙姑奶奶指点,她马上就会痊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