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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魂即将陷落的悬崖边上,他该是放任自然,任由它堕落;还是该勇该地站起来,面对自己,面对天命------
“五十而知天命”,若不是今天雄剡问起,他还真忘了自己已近了知天命的年纪。
原来已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很累,真的累了。
闭眼长长叹了口气,慢慢盘腿上床,准备打坐调息,强镇一下焦躁。
长窗外光影乍动,窗纸轻振方起,隔壁倪姬房中灯火陡然熄灭,静夜中传来她惊警的呼喝:“什么人?”
“啊——”几在同时,一声少女的惊叫伴随着急乱的拳脚打斗声冲破寂静。杜圣心凛神收功,破门扑出。
花廊外,一个玄衣蒙面客双掌齐迸,将白玉婵和司马青云拍出丈外。倪姬腾剑疾刺,被他连番手法拆散,未了返身来张开双臂,聚太阴初归之势豁然推出,一个耀眼光点爆扩成一个巨大符圈,将倪姬震跌出去,庭中刹时亮如白昼,倪姬骇然间沉剑下刺,剑身没入方砖缝下尺许,那光圈穿身而过迅如幻电。幸得这一缓间,身后有人将她接抱过去顺势旋踵,卸去大半后力。
“杜圣心,认得这个吗?想知道善和门的秘密,跟我来!”玄衣人身随声起,向北疾掠,眨眼间已在十余丈外。
“奉陪!”杜圣心切齿冷笑,缓颜放下妻子道:“怎么样,受伤了吗?”
“没有,刚才那一会儿太诡异了,我几乎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他打了出去。”
“你带孩子们先回去,我去看看!”
“小心有诈!”倪姬感知到他周身蓬勃的杀意,揪了把他衣袖道。
“放心!”杜圣心漆黑的瞳仁异样光亮:“他只想引我去瞧个热闹,你们自己小心!”他叮咛未落,身已箭般没入黒夜。
倪姬匆匆察问玉婵和司马青云伤势,确知二人无恙,遂问道:“你们刚才看见那个奇怪的光圈了吗?上面印的那倒底是个什么图形?为什么天鹏听了他这话就追出去了?”
“图形?”白玉婵摇头:“我----我刚才吓得什么也没看清---”
司马青云不敢肯定地眨眼:“----像是一只燕子,或者,蝙蝠?-----”
“不行,我得跟去看看!青云,照顾好小婵!”倪姬不待二人答应也拔身子冲夜空去了。
白玉婵别有感慨地拧头沉吟,对司马青云道:“司马大哥,看来你说得很对,我娘还是最喜欢和爹在一起呢。唉----毕竟,还是你比较了解我爹啊。”
司马青云一脸忧闷地叹息道:“了解,未必就是好事。”
冬夜萋寂,偏伴菲雾。远近灯火,在雾霭中渺袅离幻。
风更疾劲,有意挑衅夜视人焦炽的目光。迎面紫桐清冷异香,带着一种莫铭的诱惑,记忆深处某根遗忘的弦突然绷紧!
倪姬骤然落地,莫铭审视着自己的感管,竟不理解自己何以会到了紫桐林边。
清冷的夜雾中开始坠起了雨丝,四周静寂非常,每粒雨坠打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辨。一路上没有杜圣心的任何踪迹,倪姬打了个激凛,决定改道折返。
蓦地一个身影折出林道,不紧不徐隐入幽暗。倪姬屏息驻足,掩入身旁灌木丛间。
“哼,既然谈不拢,就由他去吧!”一个嘎哑的声音随风飘来,倪姬胸口与额头两侧暴起一阵刺麻,脚下晃得一晃。
“好熟悉的情景,这个人的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倪姬提气移步,从枝缝间极目望去,林边一方巨石边隐晰可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想不到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老大还在为那件事执着--不知他此行,会不会影响你我二人的谋划?”高个人身形颇为清瘦,弓腰曲背,似是个年迈老者。忧虑地望了望方才人影闪过的方向。
“不会!他既然主动提出与你我和作,就绝不会在过河之前拆桥,我太了解他了!”嘎哑阴涩的笑声说不出的得意。
“唉,走到这一步,我们都没有回头的路了。杜圣心依着我设的路引,恐怕已经到庄宜庭了,你那侄孙能把这场戏唱好吗?”
“哼哼,若是在两天前,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今天------”嘎哑声音阴恻恻笑停了声。
高个人沉沉一叹,陡然弓背伏肩,形同老朽,摇头道:“嗳,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哼哼,老三,事到如今,你还是安安心心把这红白脸唱下去,总短不了你的好处!”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怕,倘若这次我们再弄错,恐怕留给大家的时间就真的没有了。既便事成,后果恐怕也会超出我们所能控制,毕竟天雩卷所载有限,况且最后一章,我们谁也不明白它倒底写的是什么,冒然行事----”
“哼,你可真是老了吗?成大事就要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当年我们能功成一半,这一次,还怕他一个元神不全,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普通生魂吗?”
被幽暗处矮者这么一骂,高瘦人立时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好了,分头依计行事吧!”矮个人影挥袖没入暗夜,倪姬恐得暴露,屏息缩膝。过得许久,一切重归寂静。
确认其人已去,倪姬这才小心出来。寒夜清冷,细雨成丝,桐林边境更显诡密阴冷。倪姬不敢逗留,辩明方向,向着南面庄宜庭走去。
“杜夫人好兴致啊!”陡然间,身后一个森硬的冷笑紧贴上来,雄天恨反背着左手,得意洋洋立在道旁。
倪姬的瞳孔,骤缩成一线!
杜圣心敛气落地,冷冷看着眼前这座精美小楼。
十多亩地面的豪宅,粉雕玉砌的建筑,古色古香不知名的细足台塔,异香怡人的植卉。就连长廊和照壁梁上的木材都是喷香的紫檀。
如此堂皇富丽的楼院,却在这着雨的冬夜那般苍凉沉痛。让人想起深宫空纬中失宠的妃姝,怨艾着韶华的虚度。
杜圣心皱紧了眉——
没有光!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丝灯光!
刚才一路来的灯影疏密,暗暗契合着某种古老的阵形,杜圣心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就只觉得熟悉。
雨丝不知不觉稠密起来,衣摆发稍已经浸湿。杜圣心闭眼抬头,似在虔诚地享受着雨滴的洗礼,突然斫健的身影直刺长空,向着东面一排长厢掠去。
独院独廊的五六间房,中间一扇厢门虚掩着。
一灯如豆,微弱的亮光在厢房内浮摇,自半开的门缝向外延展开颤动的光枝,仿佛一个垂死的老妪向外招摇着呼救的手。
“你---你---”依稀有人声自亮灯的厢房传出,杜圣心收息落入院中,一切声响暮地消失!
“出来吧。”杜圣心背起双手扬了扬头。
他话声未落,厢房内那星灯光忽地熄灭,光影坠落的刹那,长窗上映现出一个两手高举作扭动状的人影。几与同时,楼院内灯火四起,开门声,脚步声此起彼伏。
杜圣心凝眉回头,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影冲跌出厢房摔到庭中。只见他双手死死掐着自己咽喉,指缝中鲜血汩汩而出。
杜圣心凛了凛神,借着微弱光亮,见那人赫然便是方才险些与他拼命的傅青城。
“去----去户!(救我)----”傅青城满眼绝望,举着血淋淋地手向他奋力招摇,蓦得脱力瘫倒在地上,就此不动。
杜圣心冷眼观得他静伏许久,这才小心上前,但见他咽喉处有两个指粗的窟窿,微微上斜,嫩白色沾血的喉管经脉清晰可见,鲜血还有不停地溢出。
一击洞穿,直抵咽底。气管、食道、任脉、经络齐断,这份指力和准头,除了杜圣心自己,想不出还会有第二人。
自己?杜圣心猛地锁起了眉。
“围住他!”廊院四周灯河四走,百多名手执火把的善和门卒一齐冒了出来。
杜圣心慵懒一笑,慢慢挺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