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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十余丁卒已奔上了楼梯中段的叉台,田六儿鲁钝憨直,急急从楼上跑下,大张双臂摆开粗大身架将领头数人堵住:
“楼---楼上客房已经满了,你—你们不能惊扰了客人!”
那队丁卒领班姓江名钟,见迎头上来一圆头小眼的二愣小子,心中好笑,挥刀吓唬他道:
“让开!敢挡大爷的道?”
“我----我说过了,----你----你们不能上去,你没听见哪!”田六儿瞧着他手上的刀心下也有点儿怯了,但仍执犟地挺起胸,红着脸嚷嚷。
楼下费炳焦燥难忍,朝楼梯泼口大骂:“江钟你个龟孙!跟他罗嗦什么,把这傻子给我往死里打!”
吼声未落,梯上众丁一涌而上,三个汉子将田六儿按倒在地狂拳乱脚一顿好打。其余众人冲上楼来,立时间四厢群客呼天抢地乱作一团。
几名丁卒奔进南厢来喝道:“看你们几个面生,哪儿来的?”陆少秋正愁没着落教训这邦恶贼,立时便要窜起,对栏天字厢人声噪动,一人大嚷道:“费统领,在这儿呢!”
“是吗?”楼下费炳接话,三两步跨上楼来。他练得一身刚硬外功,身架硕重,踏得楼板咣咣打颤。
刚踏上叉台,浑身血污的四六儿昏噩中伸来血淋淋一只手掌,想攀住他脚踝借力爬起,费炳勃然大怒:“死开些!”一脚将田六儿破絮败什般踹出楼栏,实实摔落在青石地上。
陆少秋与白玉郎同怒而起,龙啸天朝他二人连使眼色,让他们暂缓行事。
“放开我,我自己走!”一个倔强的女子声音自天字二号房中响起。众人循声望间,一个十七八岁样貌,怒目薄唇,髻环零乱的美貌女子被其后两名丁卒推搡着冲跌出门槛。
门外两名丁卒左右抢上紧紧箍住女子臂膀,另一人掐住她苍白的下颌将她的脸抬到费炳面前。
“呵呵,香洗,我们又见面了-----”费炳冷笑。
冷不妨女子双唇抿动,一口涶沫猛地喷到费炳脸上:“费炳,我咒你,我咒你永不超生!”
费炳皱起眉鼻,五管缩成一堆。良久睁开眼来叽声怪笑,用力抹了把脸面,扬起大掌狠狠掴在女子脸上:“叫你嘴硬!”
他扑上前双手紧拽她襟边,两下里一扯,刺耳帛裂声中,女子单薄的松绒花袄襟开领断,露出内里腥红色绣花裹胸。
女子尖声惊叫,奋力挣起双手掩盖,无奈双臂被制,动弹不得。
“呵呵,告诉你,进了玉女阁,再是三贞九烈也没用!”费炳猛地凑近她惶白脸庞:“你既不愿从我,让你去服侍杜先生那是你的造化,你还敢跑?——我叫你跑!叫你跑!——跑!我叫你跑!”
费炳正反开弓,巴掌声和着女子的凄声惨叫接连响起。
陆少秋再也看不下去,愤愤然道:“这究竟是什么人,这般欺侮一个弱质女子!”
“看样子,是曳云山庄玉女阁的逃姬。”龙啸天叹息道:“听说任曳云养了很多能歌善舞的处子作禁脔,专供门下的幕客淫乐。”
“逃姬也得帮!”白玉郎也再按捺不住,说话间伴着凄历哭号,那名唤香洗的女子已被一邦白衣人拖架着下了楼梯,推攘喝骂疾向门外,金掌柜一路讨饶求告地跟了出去。
陆少秋与白玉郎互换了眼色正待追去,突听那女子大声喊道:“白姑娘!白姑娘救我,快救救我!”
“嗯?什么人!-----”
“呛——叮叮叮----”
随着一阵呼喝叫骂、兵刃拳脚之响,西斜的日光映了几团混杂人影在门廊外蠕蠕而动,那邦白衣丁卒竟不知是被谁人截在了门外。
蓦地里“呼”一声,方才夹在人群中出门的金掌柜长声惨叫,被人直掼进店来。全福等几个伙工急忙上前扶他。却见他跌得鼻青脸肿,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没法做了,这生意没法做了!我生前是造了什么孽呀~~~”
边门山震般轰轰直响,又有几名兵卒惨呼着被摔在门上,撞得酥烂的门架卟卟打晃,上头的陈年土垢蒙头盖脸下起了“灰雪”。
乍望门外,不时见得幢幢人影在窄小门框间左右飞渡,惨呼声不绝。百余斤的汉子,竟被人麻包般四下抛飞。
“哈哈哈打得好,打得好!哈哈哈司马大哥,打得他们满地爬!”猛然间一个少女银铃般兴奋的欢呼自门外传来,白玉郎浑身震动:“小婵,是小婵?”
“是啊,好像是玉婵的声音!”云凤惊怔声中,白玉郎已冲下楼梯去,三人紧随其后。
“你---你们等着!等着!”每次铩羽而逃丧家犬都要说着体面话。
“快滚吧,多叫些人来,本姑娘在这儿等你们呀!”伴着少女的骄傲欢呼,嘈杂步声和着骂咧人语奔向街道,转瞬没了踪影。
“小姐姐,你没事了吧?”
“小婵,妹妹!”白玉郎冲下楼梯,迎面撞上一男一女两个江湖客挽着那名哀泣的女子走进店来。
那三十余岁,依旧不改一身清洌英骨的小胡子男人正是“江南公子一剑翻天地”司马青云。他身后面若桃瓣,凤眼俊鼻,容貌酷似杜圣心的垂髫少女,正是白玉婵。
这一重面,匆匆才数日,却已是隔世。
兄妹二人乍一相见,俱各惊得呆了。白玉婵又惊又喜,眸中泪光闪动,扑上前扯住兄衣袖哭喊道:“哥!是你?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
她哭着大笑,边笑边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双臂颤抖情绪煞是激动。
司马青云望见玉郎身后随来的众人,更是张嘴难呼,呆怔住了。
“喂,怎么了司马青云?才几天不见,你这是什么表情!”陆少秋打诨他道。
“小流星,云凤姑娘?你们,你们怎么也------”
陆少秋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摇头叹道:“你是今天第二个说这话的人。”
“玉婵,别哭了,总算大家都汇到了一起,你怎么哭呢?”云凤上前细声安慰玉婵。
白玉婵自兄长怀中挺起身来,哀怨地望向她道:“见到亲人固然是好,可谁愿意在这鬼地方见到亲人哪!可是小婵的亲人和朋友都在这儿了,凤姐姐,小婵心里好难过啊!”
白玉婵言罢又转扑进云凤怀里大哭。
陆少秋与白玉婵并不熟络,见她这又哭又笑的模样,心里只觉诧异。云凤听得她言,轻拍她肩膀柔声问道:“如此说来,你还见着你爹娘了?”
白玉婵抽噎着点头。司马青云道:“玉婵因为我,和杜圣心大吵了一架,负气跑了出来,正满心委屈呢。”
陆少秋并不知悉杜圣心父女间的纠葛,不禁惑然道:“这几天里,倒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说来话长。”司马青云一脸的忧郁,皱眉转望堂中的满目疮痍道:“这位店小二伤得不轻,先过去看看他吧。”
众人来到楼梯边,已见几个满身油污的厨夫围簇着全福怀里奄奄一息的田六儿不止地哀哭。
“傻六儿,你怎么就傻不出头呢!那帮强盗胚子你也敢惹?你真是白死了也活该啊!”金掌柜挣扎着爬上来抓着田六儿的手怨声道。
“六儿是掌柜您-----带大的,只要店---没事,掌柜的---没事,就好。”田六儿痴笑道:“六儿没死过,------死一回也值!---”
他浑身抽搐,口中不住地涌出血来,众人无助地哀嚎。掌柜悲愤地捶胸顿足道:“你去死,死了就不用服我的管,死了就没人再骂你傻!——你是傻,可你若死了,谁还来挨我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