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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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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不是个好消息,底下人回报,卓神医找着了,可是找着的却是尸体。

    等杜湛的人寻踪访迹的摸到一间义庄,老头儿穿的簇新,面色安详的躺在新置办的棺材里,显然是料到自己寿命已尽,自个儿将自个儿安置好了。

    话才说完,师攸宁便似乎看到宁宴清一向挺直的肩背好似软塌了一瞬,竟让人莫名有些心酸。

    可再定睛瞧时,他的神态言语与往日一般无二,只目光垂笼在桌面上:“通心草呢?”

    杜湛头埋的低低的:“属下无能。”

    “罢了,珍品难寻,无缘奈何。”宁宴清道:“一个时辰后启程回京。”

    师攸宁再忍不住,忙问:“你们要找通心草?我有!”

    话说完了才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伪装了,可随即她的手腕便被攥的生疼,宁宴清的目光清亮的刺眼,带着希冀:“果真?”

    师攸宁连连点头:“你放开我,我拿给你看。”

    被这样一个深沉孤僻的人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压力几乎是成倍的放大,师攸宁拿来通心草才算舒了口气。

    客栈房间里备着装点门面的杂书中,几根通身翠绿只草尖儿点缀着一点红的小草被书页子夹的扁塌塌的,粗糙的纸页上还带着挤压出来的绿色汁液。

    “这样的宝贝,应该用玉盒装着才是。”随行的太医小心翼翼的将书一并接过去,因着师攸宁的暴殄天物,脸皱的能夹死苍蝇。

    “刘德,这草如今……可影响效用?”宁宴清问。

    姓刘的太医方才还心痛的表情转成了庆幸:“这草采了不足三日,效用还好的很,主子放心。”

    不足三日?

    杜湛惊愕看向师攸宁,这位这三日来可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这通心草是什么时候采的?

    “哎,打住!”师攸宁警惕的后退:“你们这么看重通心草,证明有大用,说不准是救人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准问我从哪里弄来的,随便采的,成吗?”

    杜湛求助的看向自家主子。

    出乎意料,宁宴清竟没有追问的意思:“多谢,朕欠你一个人情。”

    他以尊号自称,说明是以皇帝之尊所许下的承诺,这承诺分量之重自不必说。

    一个平日里像刀片儿般锋锐又冰冷的人,竟像打了柔光一般,通身气息都文质润泽了那么一瞬。

    “那放我离开,可以吗?”师攸宁问,腿都向门外迈出一只了,宁宴清心思深沉,呆得久了她怕自己这马甲保不住。

    见宁宴清没有反对,师攸宁自认很是江湖气的冲他抱了抱拳:“后会有期。”

    当然,这个后会有期得在下辈子了。

    “主子,您为什么……”杜湛长相偏粗犷了些,可其实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看得出陛下待师攸宁很不一样,可是为什么又放人走呢?

    后会有期么?

    宁宴清眸色幽深难辨,沉默片刻道:“去准备吧,以最快的速度回京。”

    回程路远,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可她似乎对步安歌很上心,若是在京城再遇到,宁宴清问自己,那时候会怎么做呢?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总是想抓住些什么东西。

    两月后,一代儒学宗师步承章在京病逝,唯一值得欣慰的,大约是在最后的一段日子,原本日渐糊涂的神智得以恢复,到底等到了爱女与自己团聚。

    宁宴清没有等到那个有些浅浅在意的,突然出现却又如游鱼入海般消失的少女。

    师攸宁不知道,宁宴清有一些时日在步府布下重兵,那些人皆是大内数一数二的好手,接到的密令是近日来夜闯步府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活捉。

    她在那日离开客栈不久,像被戳破的气泡一般,呼啦便恢复了魂魄的透明体,维持人体的消耗巨大,师攸宁悲催的发现,至少在一年内,她都没有办法伪装成人形混迹街头了。

    又一月后,步安歌终于油尽灯枯,而师攸宁也准时飘到了她的床头,两个魂魄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正常交流起来。

    这耽搁的一会儿工夫,主要是步安歌陡然知道以前帮助自己的恩公竟然是个鬼魂,或者不知怎地变成了个鬼魂,心头受的震动有些大。

    不过,好在步安歌对师攸宁的感激依旧,只拜托师攸宁代替自己后,能够照顾好老父和两个兄长,不要让他们太过操劳。

    “没有了吗?”师攸宁有些不可置信:“沈娉婷害了你一辈子,你不恨她?”

    成为鬼魂的步安歌没有师攸宁初见时候的瑟缩,很当得起知书达理四个字,便是指责人都很是温文:“沈娉婷毁了我的一辈子,自然是恨的,可其实何尝又不是我太过轻信人的缘故,安歌不愿加重您的负担,若是可以,便让方直那等伪君子永得不到他渴望的荣华富贵吧,沈娉婷手段莫测,您多保重。”

    至于方直,在被宁宴清带走的第二日便秘密处死了。

    受尽委屈还记得替自己着想,真是个好姑娘,师攸宁轻柔的将步安歌的魂魄送进龙凤册中。

    月上中天,清寒月光笼的步府一片缟素更显清冷,师攸宁和龙凤册飘至半空中,金色光点像往常几次一样烟花般炸开,送一人一书回溯时空。

    几月后,宁宴清无意中发现沈娉婷命人画影图形搜捕师攸宁,将其降位为嫔,终身再无恩宠。

    他一生白龙鱼服体察民情十数次,次次都有说不明道不清的一点缥缈思绪牵去安州,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且说师攸宁这头,熟悉的眩晕感退却,她只瞄一眼身上翡翠色的薄裳,便知自己如今已经是步安歌了。

    只是,自己为什么跪在地上?

    记忆慢慢契合,师攸宁控制住想拍拍额清醒清醒的想法,怎么就这么悲催,偏生醒过来的时间正是步安歌被宁宴清,哦不,应该说是被宁宴清的徐长庚时期一纸休书拍过来的当晚。

    按照这事情发展顺序,两日后自己就该和方直私奔了,简直可怕!

    “夫人,你可有解释?”

    慢条斯理的声音,如裹着冰渣子的白绢,听着悦耳,接过来才发现冰的扎手。

    师攸宁看向站在书案后年轻版的宁宴清,如今他才升任丞相半年,面容有些病弱的苍白,更显的一双眼若最黑最深最冷的夜,看不透,靠不得,望着便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病弱,是了,半年前宁宴清替遇刺的隆庆帝挡了一刀,直接从户部侍郎的官位上提拔成了尚书,没过三月又被擢升成了丞相。

    大燕五十年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也是大燕建国一百七十余年来最年轻的丞相。

    师攸宁心里的念头转的飞快,捡起扔在身前不远的一只荷包,很精细的手艺,却是个实打实的烫手山芋,因为这东西是步安歌绣给情郎方直的。

    这可真是作了大死了!

    看到跪在堂中面色苍白的妻子捡起荷包,宁宴清脸色又白了几分:“步安歌,你是恩师的女儿,我可以保你的体面,今夜便收拾东西离开相府吧。”

    岳父待自己恩重如山,可身为堂堂男子,他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不要也罢!

    师攸宁就见宁宴清走到自己身边,与面色的白不遑多让的手指递过一张纸,上头字迹遒劲,最开头的“休书”两字更是力透纸背,愤怒指数满满。

    “长庚,你听我解释。”师攸宁不大体面的拽住宁宴清的袍角,休书是万万不能接的,以宁宴清这等幼年遭逢剧变,孤僻自傲的个性,哪里是个吃回头草的人。

    “放开!”

    宁宴清被脚边的人扯了个趔趄,背部未愈的暗伤隐隐作痛。

    这样的伤势,以他的功力原本一月便可痊愈,可痊愈的太快如何让隆庆帝愧疚和补偿,更何况,他可是一介“贫寒”又“文弱”的书生,这伤可得精细的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陡然回忆起自己此刻应当知书达理的师攸宁放开手,很是悲怆的说了这一句。

    宁宴清简直要被气笑了,弯腰捏着脚边人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你是说本相冤枉了你?”

    文弱的体态配上凶狠的目光,竟有些奶凶奶凶的,浑似狼崽子一般,师攸宁心道,面上却是带着三分惧怕七分倔强,挺勇敢的迎上了宁宴清的目光。

    成亲一年,步安歌虽然礼仪规矩无可指摘,可一直对自己淡淡的,甚至是有些回避的,宁宴清第一次发现,她竟然有这般清亮若星辰的眼。

    自己的生活从来充满了血腥和谋算,这样一双眼,竟让宁宴清有些忍不住的逃避。

    “最后一次机会,解释!”他收回手,目光落在书房角落跃动的烛火上。

    师攸宁不紧不慢的拽开荷包收口的细绳,将里芯放出来,露出一个藤蔓般缠绕,但却不难辨认的字来,将有字的那一面朝上举高了些。

    那是个“庚”字。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的庚,亦是徐长庚的庚。

    宁宴清不可置信的接过荷包,细细密密的针线汇聚成他的名字,即使只是个化名,也让他一向彻寒冷硬的心泛起愧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