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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祎“嗯”了一声,语气稍稍缓和下来:“如此便好,她现在还死不得,那些死者的亲眷还等着她给一个交代。而且这姑娘虽然罪有应得,可一码归一码,该她承担的她跑不了,不该施加在她身上的,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放过那些人。”
他说着在彭彧腕骨上摸了一把,红豆偷偷瞧他一眼,忽然说:“你不喜欢我在这吧?以前是鸟形你还能忍,如今化了人,想必你更不想看到我。”
李祎微微一怔,见对方撑起身体抖了抖羽毛:“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朱雀族那边还有许多事情,最近族内不太`安宁,我先走一步。”
李祎挑了挑眉,没问他朱雀族到底出了什么事,红豆轻盈落在床边,似乎想起什么,又说:“对了,你还记得衡山上的玄武石吗?我的族人说如果不是那块石头的压制,我早就应该出世了,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决定传信给玄武神询问一下。”
“那缩头乌龟会理你?”
“……别这么说,”红豆无奈地瞧他一眼,“人家好歹也是神啊。”
一龙一鸟结束了交谈,红豆化作一道红光飞走了,李祎十分不客气地把黄豆扔在一边,后者“叽”一声,咂咂嘴,又睡了。
李祎攥着那人的手,感受到脉搏的跳动,便莫名心安。他忽伸手摸向对方耳朵上的仙器,那东西已经红色褪去,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
他又回想起彭彧之前那一下爆发,觉得此事实在蹊跷——仙器的力量是有限的,爆发的根源肯定不是因为仙器,那么就只能是来源于他自己,可他一个凡人,就算是仙人转世,一切也都该跟前世撇清了,哪来这么大的力量?
区区一只麒麟角,能使妖邪退散已是极限,居然能够把它们杀死?
难道他体内的力量远远大于一只麒麟角,只是机缘未到而未曾显露?
李祎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与其纠结这力量是从何来的,不如关注要如何使用,回想起之前种种,发现某人似乎在动怒或者担惊受怕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力量更强,今日的怒气恐怕已达到非常可怕的程度,才迎来了一波爆发。
所以——这力量发挥出来的大小,跟“情绪”有关?
想来当初在陈州第一次展露,就是在那个强化情绪的缚灵阵里,先是双眼突然能见鬼,随后重明之力再次激发,整个过程中某人的情绪好像都极不稳定。
李祎不禁轻轻地一翘眉梢,心说如果情绪真能影响到力量的施展,那最多可以影响到什么程度?人的情绪变化多端,简直是不可预知的变数。
这变数是否是可以和天界抗衡的筹码?
他目光微微一动,随即皱起了眉——他居然在想让一个凡人跟天界抗衡?他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不信任了?还是……对这个凡人信任得太过头了?
他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把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从头脑中赶出去,又怔怔出了一会儿神,觉得这么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想来想去终于翻开彭彧的掌心,指尖在上面画出一个图案,白光一闪即逝。
他徐徐起身,在济人堂外落下一道结界,脑中忽灵光一现,片刻之后,他的人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彭宅。
他在那万卷藏书里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随即双眼微微眯起,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合书轻哼一声,把一切归位不留任何痕迹,化龙冲天而起。
第64章同心蛊(二)
白龙落地的时候,九渊和潜岳正在轮番“审讯”那名叫螟蛉的巫族少女。
九渊一脸的焦头烂额,而潜岳则拿着一把刀,隔着虚空对螟蛉的脸比比划划,似乎很想把这张精致的小脸划花了。
李祎没有贸然打扰,四下张望一圈发现红豆并不在,两只母鸟也缺了一只,只有朱烬和另一只在跟巫族的几位长老交谈。
龙王并不愿意去跟他们的口水战凑热闹,因而脚步一拐,拍拍九渊的肩膀把他叫到一边:“怎么样了?”
九渊摇了摇头,潜岳替他答道:“她什么也不肯说,拒不承认自己是受人指使,也不承认自己有帮手,我们嘴皮子都快磨烂了,她就翻来覆去两句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这些该死的汉人,我呸’。”
她伸手在自己额上抹了一把,无奈地一摊手:“要我说干脆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这简直不见棺材不落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李祎没接她话头,只看向螟蛉那边——这姑娘被绑在树上依然神态高傲,挑衅似的扬着下巴,一副“有种你就杀了我”的模样。
他沉吟一番正欲上前,忽被潜岳拉住了袖子,后者压低声音轻声问:“少爷怎么样了?”
“不碍事,”他说,“不过现在还没醒,那边有周淮在,我就过来看看。”
潜岳如释重负:“那就好。”
李祎点点头,结束了这简短的交谈,朝巫族少女走去,在对方面前站定,开口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对方似乎没料到他的画风跟前面两个不一样,微微一怔,随即讥诮地笑了起来:“被汉人杀的啊,有什么问题?”
李祎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亲眼看到的?”
螟蛉满脸狐疑,上下将他打量一遍:“是与不是又怎样,板上钉钉的事,你还想翻出什么花来?”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是被汉人所杀的,”李祎下了结论,自顾自地点点头,“据我所知十三年前,也就是你刚出生的时候,巫族内部曾有一场大乱——巫族数十年来一直分为两派,一派主‘纳’,接纳汉人的各种习惯并与之交好;一派主‘独’,认为巫族就该自立门户隐居山林,不与外界接触。”
“当年正值前任族长离世,需要新任族长继位之时,于是这两个派别产生了激烈的争夺,最终是‘独’派胜出了。”他说着看了对方一眼,“胜出的原因是‘纳’派的争夺者遭仇家暗算丧命,而你——恰好是那对夫妻的女儿。”
螟蛉表情终于微微一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当然没有关系,但是跟你有关系。”李祎说,“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那对夫妻素来跟汉人交好,怎么可能是被汉人杀死的?你难道就没有……”
“闭嘴!”螟蛉用力一挣,还是没能挣脱两重捆绑,表情却变得扭曲起来,“你以为我会信你?我是谁的孩子关你什么事,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李祎面不改色,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那你敢把你们族长叫出来对峙吗?既然族长都收了你做义子,你出了这么大事,她为什么连面都不露?”
螟蛉用力咬住了唇,似乎很想用目光在他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李祎:“虽然那时候你才出生,可你这么机灵,这些年不可能全无耳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不信巫族能把这丑事捂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露,所以你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只是不愿意深究,不愿意打破自己的幻想而已。”
“那又怎样,”螟蛉眼眶通红,“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把那些人炼成了傀儡,你们要杀我就杀好了,用不着牵扯其他人!”
李祎闻言露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你还没有明白吗?杀害你父母的根本不是汉人,汉人从头至尾被你们当了替罪羊,真正害死你父母的是你们巫族自己!你却还要护着他们、替他们顶罪,被他们卖了还要帮他们数钱?”
“闭嘴!”螟蛉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双腿胡乱地蹬踹,“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李祎嘴角微不可见地一勾,也不再出言刺激她,只慢条斯理转过了身,踱出几步,便见九渊迎了上来,低声问:“王?您说的都是真的吗?真的不是在诓她?”
“怎么说话呢?”李祎凉凉地扫他一眼,似乎觉得某只护卫皮又痒痒了,“出家人尚且不打诳语,我堂堂龙王难道不如一个秃驴?”
九渊自知说错了话,仔细地遣词一番:“那……您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