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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个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了下去,好像根本懒得理她。他头发盖住了大半的眼睛,胡渣遮住了下半张脸,整个一张天然面具,古越愣是连她这恩人张什么模样都没瞧清楚。但是这人的感觉,好像又在哪儿见过一样。
眼见那伤口还在流血,古越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她默默吸了口气,唉就算这人没有医保,消财免灾医药费她就掏了吧。“喂,你还是先去医院包扎一下啊。”
那高个儿瞧了瞧手臂,抬起头说了句:“把你的围巾给我。”声音有些沙哑,像正在筛子里晃荡的米糠,带着一种糙劲儿。
古越想也没想就扯下脖子上的长条亚麻围巾递过去。高个儿用膝盖抵住地上那男的,力道大得地上那人哎哟妈呀的哼了两声。他抓住围巾一头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撕,围巾就变成了两个布条。古越腮帮子抽了一下,诶这围巾她刚买了两天也真的不便宜……高个儿把布条扎在伤口上端,捆得死紧。一会儿血就流的没那么吓人了。
古越叹了口气,咳算了好歹人家是恩人,这围巾也算死得其所吧。沉默了一会儿,古越还是挤出一句;“谢谢啊。”
那男的也没对她这句客套话有什么反应,却问了句:“齐琪呢?”
古越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眼熟,这不就是齐琪那千呼万唤不出来的准老公吗!
其实吧,她跟他根本没照过面。打死她也没想到根这老兄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人家有没有医保……这第一次打招呼的方式好像太不友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齐琪的朋友?”古越奇了。
那男的淡淡的说:“她给我看过一次你照片。”
“看过一次你就认得?”古越忍不住啧了啧嘴,除了古熙然,她第一次发现还有人有这种功能。毫不意外的,人跟古熙然一样照样懒得回答她。
“咳原来都是熟人啊!”古越瞬间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她和齐琪谁跟谁啊,两人好得出门喝茶都只点一杯,当然古越从来不承认这是省了她那杯茶钱。齐琪的就是她的嘛,那齐琪的老公还不就是她的……额妹夫妹夫!“她说回家赶稿子去了呐。”
想了想,又觉得蹊跷:“你不会从商场就跟着我了吧?”
“妹夫”从浓密的头发里送出了一道特别无语的目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刚知道吗?”
古越挠了挠后脑勺,这样的目光她特别适应一点也没不自在。古熙然一天不送出十个八个这样的白眼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没吃饱都懒得嫌弃她。“咳赶着回家没注意吧。”
“妹夫”却开始教训起她来了:“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就没点安全意识?大晚上一个人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还到处漏给人看?”说着狠狠的拍了一下腿底下那小青年的脑门,配合着“嗷”一声叫唤,又说:“这些流氓不盯你盯谁?”
古越觉得脑门上那下肯定特别疼。虚了虚眼睛没接腔。
“一上车就低头戴个耳机什么都不管了,你能有点警惕性吗?刀子都贴你身上了,瞪了你多少回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睛长来干嘛的?”
古越虽然知道自己理亏,但对于这位其实很不熟的“妹夫”这么犀利的教育还是不太爽。要不是因为人总算是救了她以及身高力气她都没优势,她肯定早蹦起来了。现在嘛,只能狠狠的踹了一脚地上的小青年:“小小年纪不学好,干点什么不行非要又偷又抢的!”
小青年又“嗷”了一声,尾音还没下去,“妹夫”又一巴掌给了他脑门一下,“叫什么?女人一脚你都受不住,是爷们儿嘛?凭什么出来抢劫啊?”
小青年咬着牙,只能从鼻子里哼两声,表示他真的忍了但实在很疼。
两个人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说激动了还上手招呼几下的对地上那小子进行“言传身教”,弄得他一直“呜呜”的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说。过了一阵儿派出所的民警终于是出现了。“妹夫”刚松开手,那小青年就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往警察怀里钻,带着哭腔喊:“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我真要被他俩弄死在这儿!”
那民警不可思议的看了下古越他们俩,古越忙摆手喊:“我才是受害人啊!受害人!”又指着她“妹夫”喊:“你看啊,他胳膊都伤成这样了。”
又从警车上下来两个民警,其中一个年纪很轻一看就是新来的民警看了“妹夫”好几眼,突然说:“您是尔博士吗?”
“妹夫”耸了耸肩,没否认。
那民警一下激动了,就跟粉丝见着偶像一样,就差没掏出本子要签名。“真是尔博士啊,我去听过您的讲座,但是人太多了都挤不到前面。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您。”
古越这才反应过来她连这“亲爱的妹夫”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姓尔?还是博士?真有文化。
“妹夫”却没有工夫去回应这位小民警的热情,还瞬间摆出了一副严肃正经的斯文样子,“我是当事人,先做询问笔录。”好像刚才使劲揍小流氓脑门的人压根儿不是他一样。
小民警有点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才说:“那跟我们到派出所去吧。”
古越现在特别后悔她为什么要跑回来,要是一溜烟跑回家她现在都能躺床上打滚了。现在这情况,她今晚这觉又要搭进去一半。一想起来明天还要接着跟老外吵架,今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她就觉得很忧伤。
到了派出所,古越才正式感受到,她这位貌似建筑工人的“妹夫”真的是个文化人,还是挺有名的那种。好几个警察同志看见他就站起来,看眼神就知道他们按捺住了多么强烈要上来跟他握手的冲动。可是单看他那粗犷的外形,得想象力大到什么程度才能把他和读书做学问这种事联系在一起?他不是应该天天打架当锻炼吗?
不过他这名气还是有点作用了,询问笔录做得异常的快,民警同志在他面前说话简直一个多余的字儿都没有,那用词造句准确专业得可以当教材出书了。
这案情也简单,也就问了十几分钟,再确认了一下古越没有丢失财物或受伤后,警察同志就让他们回家了。
古越走出派出所大门,这时候已经快到半夜,一阵凉风出来刮着古越光秃秃的脖子,她忍不住抖了一下,这刚过完冬天也还是冷得不行啊。抖了一身鸡皮疙瘩之后又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大半夜折腾得人都困了。
手还没放下,那粗糙的低音炮突然在她脑袋后面共鸣起来:“住哪儿的?”
古越回头,看着那位尔博士站在她身后,目光还是遮在头发后面。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是在问我?”
“这儿还有别人吗?”对于这样的问题,博士的声音里全是无奈。
古越报了家里的大概位置,其实这儿离她家也不远了,走着路一会儿也能到。
博士说:“走吧。”
古越又问:“你要送我回家?咳,不用了吧我家挺近的……”
博士直接打断她的话:“赶紧的,我也想快点回家!”
古越也就闭嘴了。这种情况下,这么大半夜的,路上人都快没了,那跑掉的两个小青年不知道在哪儿蹲着,她还是他准媳妇儿最铁的姐们,他要不送,哪一条都能让他被人戳断脊梁骨。
走了一阵,古越忽然有点饿了,晚上就啃了点干面包,也实在没想到一个事折腾到这么晚。忽然还见一个卖烤红薯的,留着口水就跑了过去。她亲爱的“妹夫”也只能跟了过去。
古越抹着口水跳了一个红心红薯,刚要撕开吃,忽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还流了那么多血可不得补补吗。于是问他:“你要不要来一个?”
尔博士说:“不用。”
古越也就再不客气,满脸堆着笑开始啃她的红薯。
尔博士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几秒钟,说:“我怎么觉得我说不用你好像特别高兴啊。”
古越一口噎在气管里使劲咳了一阵,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没有,哪儿有啊?”废话她当然高兴,连烤红薯的钱都省了。
边啃边走,没过一阵终于是到了。
“妹夫”转身要走,古越才想起来问:“诶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妹夫”也不知道是什么个表情,反正不会特别好,合着忙活了一晚上人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沉默了两秒钟,才低低的说:“尔东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