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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这房子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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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是春天最美好的时节,经过春雨滋润,大地将一切美好都赋予在这个时间节点,树枝结新芽,花儿争娇艳,虫鸟鸣悠扬。

    大地脱掉了冬日那苍白,嵯峨黛绿的群山,满山蓊郁荫翳,几只早开的杜鹃花,在这葱郁中格外夺目。

    一只北红尾鸲站在“花开不待叶”芬菲烂漫、抚媚鲜丽的桃树枝间抖抖冬日的倦意,展示着清脆的嗓子,已然是一副鸟语花香。

    今天是周末,阳光和煦,山间阴处依然残留着冬日的雪白,掠过雪白,吹来的山风还是让人有凉凉寒意。

    小女孩不用上学,早上美美的睡了个懒觉,换下穿了半月的新衣,在妈妈的强烈要求下,穿上一件蓝色棉袄。吃过妈妈做的浆水豆腐稀饭,便端个板凳放在门前的桃树下,伏在上面写起了假日作业。

    小男孩也依旧被妈妈裹地厚厚的,抱着装有嫩芽的玻璃瓶在众多小伙伴面前炫耀,似很有成就感的讲述着自己的培养史。

    门前一片杜仲树现在嫣然是绿葱葱的森林,在这片茂密的森林下方,一条蜿蜒而下的小河在春雨的洗礼下,也是涓涓细流,清澈透明。

    石块垒起一方小水塘,妈妈坐在一块凸出的石块上,敲打着换洗下来的旧衣,微风轻轻拂过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妈妈在衣脚擦擦湿漉漉的手,撩起挡在眼前的一缕青丝,风霜的脸上也不时有淡淡的微笑流出,也许是因为这阳光明媚,也许是东娃子的病见好,也许只是纯纯的想笑。

    爷爷当然还是老样子,坐在房子的西南角,躺在一动就吱嘎吱嘎作响的藤椅上,眼睛微眯,不知是享受着春日的暖阳,还是早已睡着,总之是一片沉寂。

    打破这沉寂的当然还是那个又生龙活虎起来的,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不断的东娃子。

    “爷爷,爷爷”

    东娃子抱着宝贝疙瘩,伏在爷爷的藤椅上,摇晃着“沉睡”的老人,弄的藤椅吱吱作响。

    爷爷迷瞪着双眼,避过刺眼的阳光,斜眼向下,看到一双清澈明亮的小眼睛,正明亮亮的看着自己。

    “怎么呢?淘气鬼”

    爷爷习惯性的伸出手,想勾一勾眼前这个可爱的小鼻子,可两个手臂正在苏醒后回血,麻木的动弹不得。

    “爷爷,你不说等它发芽了,就给它搬家嘛?”

    小男孩一脸天真看着爷爷,等待着爷爷的答案。

    “不急,等你姐姐把作业写完了,咱们一起给它搬家”

    “它的新家很大嘛?需要这么多人搬”

    “噗嗤”

    爷爷被小男孩的天真再次逗笑,抬起尚有酸麻的手臂,勾了勾小男孩的鼻尖。

    “对呀,很大很大”

    爷爷收回手,在小男孩面前比划了个大大的手势。

    “那有我们家大嘛?”

    小男孩指了指他们那姑且算作四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木房子。

    “那可比咱家大”

    “有方喜娃家的大嘛?”

    小男孩又转过身,指向远处一所用红砖墙围起来的二层小洋楼,那是最有钱的人家,也是村子里房子最大的人家。

    “也比那大”

    “那有多大呀!”

    小男孩樱桃似的小嘴张的比苹果还大,明亮的眸中有惊讶也有迷惑。

    在小男孩的认知中,方喜娃家的房子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大最漂亮的了,他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大更好的。

    “无知是多么的可怕!”

    “你才无知”

    “你无知,你无知”

    “你无知,你无知,你无知”

    ……

    小女孩边收拾着写完的作业,边插着话,打破了小男孩的沉思。两个小嘴吧嘟噜着,飞溅的口水差点打湿了手中的作业,幸好收的快。

    爷爷看着这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重复着相同的内容,上演着口水战,脸上不禁的展开笑容。

    小男孩感觉自己的嘴巴有些抽筋,说出去的话都瓢了,有些急眼,脸上的表情由微笑到严肃,再到委屈,终于爆发。

    “哇哇……”

    这次小男孩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大嗓门,哭声震天。他的哭没有任何目的性,他是真的感到了委屈。

    “娜女子,你们俩个又在搞啥”

    河里传来了厉呵。

    “没干啥,闹着玩呢”

    小女孩听见妈妈的厉呵声,放下手里的书包,赶紧上前哄逗小男孩。

    “我无知,好不了,别哭了,乖”

    “本来就是你无知”

    “好,我无知,我无知”

    小男孩在小女孩的一片诚恳认错后,满脸泪横上又露出了那灿烂的笑容。

    “你知道无知是啥意思嘛?”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和我争什么?”

    小男孩一顿傻笑。

    争强好胜是小孩子的本性,尤其是在东娃子和娜女子之间更加激烈,东娃子已经养成了凡事都要争最好的习惯,不管他争得的是否真喜欢真爱吃,又或者压根都不知道争地是什么,这些都不在乎,赢才是重要的。

    “好了,我们一起给柠檬搬新家”

    爷爷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便拄着拐杖缓缓起身,朝着院坝的一角走去,东娃子和娜女子嘻嘻哈哈的打闹着,跟在这佝偻的身后,一前一后。

    房子的右边原本是个菜园,种一些蔬菜瓜果,因为离人户过于近了,家里散养的鸡畜都进去糟蹋了粮食。最后只好拆掉篱笆,在院边种上了一棵桃树。

    爷爷来到桃树下面,在相距桃树五步左右地方停下,两只手撑在拐杖上,抬头看向空中。

    桃树是三年前种的,虽长势迅速,枝繁叶茂,但还远没伸展到此处,抬头仍是一片湛蓝。

    “就是这里了”

    爷爷用拐杖在脚下的地方杵了杵,看向一旁有些诧异的东娃子。

    “爷爷,这就是你说的家”

    “嘿嘿,天为顶,地为床,是不是比方喜娃的家大”

    爷爷眼睛眯起,挤做一团,乐呵呵的看着这个天真的不能再天真的小孩。

    “这就是无知的可怕,承认了吧!”

    娜女子在旁冷冷的补了一句,似要找回刚刚丢失的一些东西。

    “哼!”

    东娃子有些气愤,感到了丝丝挫败,跺了跺脚。

    “柠檬长大后也是一棵树,它需要土壤和阳光,来,让咱们一起种下柠檬树”

    爷爷抬头准备摸一摸小男孩的头,以示安慰,但小男孩却将头转向另一侧,避开了爷爷的慰藉。

    “来,别生气了,我们让它长成参天大树,以后你就可以和娜女子一起上学了”

    “真的可以上学了嘛?”

    “当然了,你爸不在信上说了嘛,爸爸的话你都不信了”

    “爸爸骗人,我再也不信爸爸了”

    “你爸……那不是为了挣钱嘛,不然哪有钱给你买衣服,买好吃的……”

    爷爷的声音有些沙哑,眸中一抹愧疚掠过,惊鸿一现,转而幽深。

    “我相信爸爸,我也相信老师,爸爸和老师都说可以,那一定可以的”

    小女孩语气坚定,眼眸热情的看着旁边耷拉着脑袋的小男孩。

    “对呀,别丧气,如果爸爸说的不对,爷爷回来收拾他”

    “爸爸可是大人,你敢打爸爸?”

    “在爷爷眼里,没有大人,都是孩子”

    “哈哈哈,爸爸是小孩,那我不是小小孩了”

    灿烂的笑容又重新挂在了小男孩那张稚嫩童真的脸庞上。

    “开始干活,我在旁边指挥,你们俩合作种下一棵柠檬,怎么样?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有”

    俩姐弟第一次这样出奇的一致回答道。

    “先去找一个铲子,我们需要在这块挖一个一扎深的坑”

    爷爷用拐杖在地上打了个叉,标明位置。

    “我知道哪有”

    东娃子提了提臃肿的棉袄,一阵小跑,不一会儿功夫就拿来一个小铲子,没错,就是上次铲土的那一个。

    在爷爷的指导下,娜女子主挖,东娃子则负责清理挖出的泥土。

    雨后的土壤松软,挖一个一扎深的坑对于成年人来说很轻松,但对于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也是很有考验的事。

    孩子们起初干劲十足,挖的很快,但就是因为前期输出太快,挖到半扎的时候,穿着臃肿的两个孩子,已是红光满面,汗流浃肤。

    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小男孩罢工,由于是今天刚换的干净衣服,小男孩没有选择像以往那样歪坐在地上,他很想,但他不敢,他还清楚记得上次挨打的原因。

    小男孩蹲在地上,两只无力的膝盖已不知不觉的接触在地面上,撑着疲惫的小身躯,两只专注的小眼睛已经迷离的转移到旁处,两只蚂蚁搬着一个硕大的食物……

    小女孩也放下手里的铲子,抬起脏兮兮的手,用略微干净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望着在桃枝间跳跃的不知名的鸟儿,微眯双眼,享受着鸟语花香。

    “呵呵,你们俩挺厉害呀!一会时间都挖了半扎深了”

    “爷爷,挖成这个样子可以了嘛?”

    “如果想让它长的又高又大,我们需要再努力一下”

    “可是……我挖不动了”

    “我也干不动了”

    小男孩无精打采的用树枝捅着地上的泥土,软绵绵的一口接道。

    “看见地上那两只蚂蚁了嘛?”

    两个小孩看向爷爷指向的地方,两只蚂蚁搬着一只比自己身体大上好几倍的昆虫,吃力的挪动着身子。

    “怎么还在原地?”

    小男孩第一次注意到蚂蚁时,它们就在此刻的位置,现在竟然还在原地,小男孩很是疑惑。

    “它们搬不动,为什么不丢掉,去找其他食物?”

    “因为它们很有目标性,一旦锁定的东西,它们就不会放弃,所有昆虫都怕成为它们的目标,因为一旦被选定就意味着死亡”

    “它们可真厉害”

    “它们其实是最弱小的生物,但却因为有坚韧,团结的优点,使它们所向披靡”

    “爷爷,你是想让我们学蚂蚁,做事要有始有终嘛?”

    “哈哈,不亏是上过几天学的人,事情一点就透”

    爷爷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刚刚你们挖的太着急了,把力气一下子都用完了,我们要慢慢来挖,想蚂蚁那样一点一点的挪”

    “爷爷我们可不可以再休息一会儿,实在太累了”

    小男孩拖着虚弱的语气问道。

    “嗯嗯,不急,我们慢慢来”

    爷爷看了看两个气喘吁吁的小孩,和蔼温祥的脸上也夹有疼惜。

    “东娃子一会你就不弄了,一会闪汗了可不得了”

    “不,我要亲手种下它,我想上学”

    此话一出,爷爷幽暗的眼眸中暗流涌动,干涩的眼睛湿润起来。

    “……好,我们亲手种下希望”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说道。

    不知是爷爷的鼓励有了效果,还是为了小男孩的希望,重燃战斗。稍息片刻后,挖掘工作又如火如荼开始。

    “好了嘛?爷爷”

    “再挖一点”

    “现在呢?”

    “快了”

    ……

    “好了,好了”

    爷爷满脸欣慰,紧急的叫道。

    小女孩长舒一口气,停下悬在空中的铲子,汗渍渍的脸上泛起灿烂笑容。

    小男孩看了看眼前的宏伟工程,嘴角也咧的像花儿一样。

    一扎深的土坑,在两个小孩的齐心协力下终于竣工。

    “哈哈,你们真厉害,你们看蚂蚁也成功了”

    目光投向地上,刚拼力挣扎却仍原地不动的蚂蚁和昆虫尸体竟然不见了。

    在约一米左右的地方,一块石头旁边有一个蚂蚁洞,洞口横立着一个庞大的昆虫尸体,仔细观察,尸体还在徐徐移动,尸体背面两只蚂蚁用上颚钳着,缓缓拖行。

    “哇!它们也成功了”

    “它们成功了,我们可还差一步”

    爷爷将玻璃瓶轻轻敲碎,选了一株最为旺盛的幼苗,交于东娃子手里。

    “将它放在坑的正中间,手扶着幼苗慢慢盖上土壤至嫩叶处”

    爷爷在一旁耐心的指导着。

    由于这还算个“技术”活,所以扶苗任务就交给了娜女子,东娃子则负责盖土。

    “再盖点,好,压实”

    三个臭皮匠还真能顶上一个诸葛亮,一棵根正苗绿的柠檬树搬家成功,顺利住进了这“豪宅”。

    “我们成功了”

    小男孩跳起来,拉着小女孩衣服,两人都高兴的手舞足蹈。

    爷爷面带笑容,看了看移栽成功的小树苗,嫩芽茵茵,一派生机。再看看旁边的桃树,花团锦簇,孤风独立。

    “你们很厉害,要不我们给剩下的几个幼苗也换个家?”

    爷爷咧着嘴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柠檬幼苗,笑嘻嘻的问道。

    “啊!我不想搬了”

    “啊!不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