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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小斋,聚贤楼内。
一位皮肤略显粗糙的儒衫客,侧躺在酒桌之下。其嘴唇紫中透黑,七窍流血的样子明显是身中剧毒。
他的身边围着不少人,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查看他的情况,看那样子是生怕沾了自己一身血腥味儿。
郎中还未赶到,东城的仵作与捕头率先而来。仵作检查过他的体征后,对着捕头说了一句:“中毒而死,我先去看看梅林中的那个,这边不要让人靠近。”
说罢,这位中年仵作就转身离开,朝着那人影窜动的梅园走去。
梅林外人群中,持刀肃穆的捕快,围出了一个好大的区域。
仵作分开人群,穿过人墙。径直来到了那浑身浴血的书生身前,他看着尸体身后被拖出来的长长痕迹。痕迹两侧时不时出现的手印,证明了此人当时的奋力求生。
仵作本想检查尸体,又想起了上面交代要草草了事,他便无奈摇头,起身道:“死透了,保护好现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人群中的吕子孝微微皱眉,他能从几次简单的出手,推断这仵作是有真本事的人,但先后两次突然收手,让吕子孝察觉出了其中的古怪。
有此想法的,还有一位目光锐利如鹰隼的青年人。他在仵作起身的那一刻,目光快速扫视着周围人的面部表情。
梅园就这么大,之前他查过前、后门,并没有人员离开的记录。若是翻墙逃离,恐怕早就死在四周暗卫的手里。
如此严密的防护下,出手的一定是一个没有劲气在身的人。若是在行凶的过程中,露出一点气机波动,那肯定逃不出周围高手的视线。
霍元推断,凶手一定还藏在人群中。
以此同时,吕子孝在人群中看似面无目的瞎逛,实则在检查众人身上有没有留下行凶过后的痕迹。
霍元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形迹可疑的吕子孝,而吕子孝也感受到了不善的目光。
两人隔着人群,一步一步的朝彼此走去。
两人即将邻近时,一个人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只见那人分开人群,对着原路返回的仵作抱拳道:“仵作大人,在下是保平州杨家人,名叫杨柳。”
仵作看都没看他,整理着之前挽上去的袖袍,轻声道:“你想听我说,原来是出过十一位名捕的杨家,久仰久仰吗?”
杨柳表情略微一滞,而后轻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有事向仵作禀告。”
仵作轻笑:“名捕之后,是看破案情了?”
“你这人,别人好心帮忙,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一名看着仵作不爽的书生挺身而出,对着仵作的脸指指点点。
一旁的捕头已然动怒,正欲抽刀时仵作打了个手势,捕头便悻悻然的转过了身子,很明显是想眼不见为净。
那仗义直言的书生,好像觉得自己能借此扬名,便夹着腰朝仵作走去。
他刚迈出两步,仵作便负手而立,锐利的目光让那书生不敢上前,更不敢在多说一个字。
“仵作大人息怒,杨某确实有些发现想告知仵作。”
仵作的视线,被两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吸引。他依旧没看杨柳,轻声道:“但说无妨。”
杨柳清了清嗓子,音调也抬高了几分:“在下觉得,这不是一场单纯的行凶案,而是一场蓄意谋杀。”
“蓄意谋杀?”
“谋杀?”
一石激起千层浪,凶案现场四周顿时变得乱哄哄的。一些胆小之人想要就此离去,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众多守军拦住了退路。
崔四海笑道:“破案一事,庄公也有涉猎吧?”
庄悟的目光从卫字营领巾上的标记收回,展颜轻笑道:“留给年轻人吧,我这把老骨头只想在翰林院呆着,让那些有幸进入翰林院的仕子,知法、懂法、做好官。”
崔四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笑道:“别看了,却是卫字营无疑,若我猜的没错,武王应该在二楼最靠近梅园的那个雅间。”
两位老狐狸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另一边,杨柳见声势造的差不多了,便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待所有人都看向他,他才笑容真切道:“诸位放心,杨某已经找到了凶手。”
此言一出,相互盘问的吕子孝与霍元同时转头,一脸狐疑的看着那自称破案之人。
杨柳极为自信,转身便朝着尸体走去。待他靠近人墙时,被两名捕头横刀拦了下来。
仵作轻咳了一声,捕头便挥手下令放人。
杨柳来到尸体边,在众目睽睽下扯起了死者的头发,而后将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对准了围观的人。
在一片惊呼声中,杨柳用力掰开了死者的下颚,伸手要过火把,把死者那黑洞洞的嘴照亮。
杨柳朗声道:“这人死相如此凄惨,死前受到了无法想象的虐待。可我们身在梅园中的人,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甚至没有听到一声惨叫。”
他把火把插在雪地中,指着死者的嘴继续道:“死者嘴角有明显的裂痕,应该是遭受虐杀时被堵住了嘴。在死者油尽灯枯之际,又被凶手割去了舌头,使其无法呼救。”
“放我进去!我认识死者!让我去确定一下好不好?”
突兀的咆哮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就见一位青衫书生被挡在了人墙之外。
杨柳朗声道:“诸位大人,把此人放进来如何,清楚死者身份,对在下破案有帮助。”
仵作嘴角微微扬起,对着捕头吩咐道:“放行!”
捕头一挥手,那青衫书生就被放了进去,一路连滚带爬,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青衫书生凑到死者身边,终于看清了那沾满血污的脸。只听他嘶吼一声:“王静兄!是何人如此歹毒,害了你性命啊!”
说罢,他掩面痛哭,哭声之凄厉,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杨柳安慰了他两句,便开口问道:“这位兄台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青衫书生颤声道:“我于王静兄是知己,一个月前一同从家乡赶到双子城,都是为了各自的前程。”
杨柳点头,继续问道:“最近这段时间,这位王静兄弟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青衫书生摇头道:“王静兄老实本分,从不与人交恶。只是今天...今天...”
杨柳沉声道:“这位兄台放心,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各位大人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对!我们也会护着你的!”
“有什么就放心大胆的说出来!”
“王静兄是个好人,我们一定要还他一个公道!”
顿时间群情激奋,那青衫书生也慢慢的有了胆气。
只听他朗声道:“王静兄与周公请教学问时发生了口角,拜见庄公时又有一点摩擦。他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寒门仕子在这欣欣向荣的大武依旧没有出路。”
“什么?”
“竟有此事!”
“有!我亲眼看到了!”
“对对,我还听周公对他说有时间攀附他人还不如多看些书!”
“我看到庄公好似被气的拔剑了,原来是他啊!”
议论声此起彼伏,一些证词把矛头都指向了周四海与庄悟。
杨柳俯身检查了一下死者的伤口,片刻功夫他起身抱拳道:“仵作大人,捕头大人,死者身上的伤口有两种,一众是剑伤,一种是更为细小的利器。”
他顿了顿,朗声道:“敢问崔公与庄公何在,可否上前对峙以证清白。”
“这话说得,倒是字字珠心啊。”
“崔公说得是,我们上前对证就是证明了那些子虚乌有的指证。”
话音未落,人群分开,周四海与庄悟并肩前行,来到了人墙之前。
杨柳朗身道:“两位大家请多包含,可否让捕快搜身检查身上是否有凶器?”
崔四海笑道:“清者自清,自然可以。”
庄悟更加干脆,直接张开手臂等人检查。
四名捕快在捕头的命令下向前检查,一人接过庄悟手中长剑,在检查的过程中发现剑鞘处有一丝血迹。
捕快便双手拖剑来到捕头身边,沉声道:“头儿,剑鞘上有血!”
捕头一把接过,确定是血迹后,眼中寒光一闪。
“报告,庄公身上没有可疑的东西。”
“报告,崔公身上没有可疑的东西。”
庄悟的脸色很不好看,剑鞘上鲜血是何人所为,他始终没有一点头绪。
崔四海正要出言安慰,杨柳却再次发难:“崔公那书童好像有问题,麻烦两位捕快大人检查一下。”
捕快也发现了端倪,一把拉过那斩在不远处的书童,一个扯过那因为紧张而抱在怀里的书包。
当书包打开的那一刻,那捕快从书包中拿出了一支沾着鲜血的刻刀。
因庄悟剑鞘有血的窃窃私语,在以这一刻变成了汹涌的波涛。
顷刻间,咒骂声、诋毁声、滔滔不绝。甚至有些人抓起地上的雪,砸向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家。
崔四海不躲不闪,轻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呵呵!”
庄悟轻轻一笑,便开始眼观鼻鼻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