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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初三那年，我的顽劣到了令家长老师头疼的地步。逃学，泡妞，打架甚至吸烟喝酒，所有坏孩子具有的特征，在我的身上都能对号入座。
秋季的一天，雷雨交加，大雨倾盆。在网吧泡到深夜的我，像只落汤鸡似的回到家。正打算冲个热水澡睡觉时，阿冰打电话来让给他送二百块钱到夜莺夜总会。
“这小子，不会又去吸毒了吧？”我不觉心中一惊。赶紧翻箱倒柜的找钱，连一毛钱的钢镚儿都不放过。
正当我收拾齐备，拿起雨具往外走时，老爸红着双眼铁塔似的抄手堵在了门口，好像要一口吃掉我似的大吼：“还没疯够是吧？老师打电话来说一天没见你的影子！这会回来不说，还要去哪儿？”
“你管我啊？”我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说“哥们儿有难，我这个做老大的不管？”
老爸突起一拳打了过来，嘴里吼着：“你充什么老大？别忘了，你现在是学生！”
从小到大，作为警官的爸爸，道理讲不通，就用惩罚犯人的手段惩罚我。打完后再讲一通什么“打是疼骂是爱”的狗屁道理。
我心里冷笑着，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虚伪大人的雕虫小技。
“有本事打死我？”
我的蔑视换来更为猛烈的拳头落下，不到一分钟，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被挪动了位置。
“别打了！”
披头散发的老妈哭着跑出来拉住老爸的手臂“孩子有错，你说他啊”“说他管用吗？”老爸扭头冲着妈妈大叫“长这么大，道理讲了无数遍。犯人都改造好了，这臭小子还这么不可救药！”
“呵呵犯人还有出狱的时候，可我在你手下是一辈子无期！”我心里冷笑着，趁他不注意，抄起门边的雨伞就往外跑。
“你给我回来——”老爸把老妈推到一边，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抓我没抓住，一把拽住了伞把儿。我使劲一扯，虽然雨伞滑到了老爸手里，可他却脚下一滑，摔了个趔趄。
我心里一凛，脚下迟疑了一下。可一想到阿冰，还是冲出了大门。
当脚底板与冰凉的水泥地亲吻时，我才发现自己竟没有穿鞋！刺骨的雨水夹着细碎的冰渣流过我的脚踝，透心凉的感觉浸满了全身。我缩起头，使劲裹紧单薄的外衣，昏黄的灯光下，孤魂野鬼般风跑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
“我必须去救阿冰，要不他就死定了。”
阿冰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之一。父母远在云南打工，从小跟着舅舅生活。舅舅是一乡村中学的体育教师，每周才回家一次。舅妈平日就看他不顺眼，所以对阿冰的事情基本是不管不问。
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给家长看的成绩单上，阿冰是倒数第一，我倒第二。
“小爷无所谓啦——分数又不能当面包吃。”阿冰总是很超然的微笑，脸颊上那个小酒窝此刻最迷人。
“就是，那些书虫们不是任我们踩么！”我跺着脚附和着阿冰。因为，我们的对手戏很能对别人构成威胁。
我们从心里对那些呆子们嗤之以鼻的。每当说这话时，同学们都会拿看世博会一样的眼神看我们夸张的动作及不可一世的神情。仿佛天底下就我们老大，什么学校、老师、家长、成绩单统统是微缩景观！
班主任是好学生的班主任，对我们进行了几次例行公事的教育后，便偃旗息鼓下来。教室成了我们的游乐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学校就是一个停留在嘴边的符号，是校服上别校徽剩下的黄绣痕迹的洞眼儿。
雨渐渐小了起来，身上虽说跑出了汗，脚却麻木的没有了感觉。等我跑到夜总会门口时，才发现大门紧闭。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心里想着，便去敲门，并高声喊“喂——里面有人么？”喊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趴在门缝里一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别喊了小子，里面没人！”
此刻，蹲在台阶角落的一位老人，瑟缩着冲我喊话，并招手示意我过去。
见他流浪者的形象，我迟疑了一下。竟耐不住好奇心，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把手指向夜总会大门问：“你知道”
老头儿，不，确切地说他是个中年人。乱蓬蓬的长发遮住了他多半张脸。他用脏兮兮的手指把头发撩到一边“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指指身边铺着破垫子的台阶，拉我坐下。
“你一定是来找人的吧，小伙子？”等我坐下后，他看着我赤着的双脚，很深的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突然对他的眼神有了一种迷恋。那中间夹杂着太多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只有父亲才会赐予的爱意。
“唉——”他又长叹了一口气，眼睛中闪过一丝亮晶晶的东西“我儿子就是从这里被人刺死的”
“你儿子？——不，我是说刚才这里出了什么事儿？”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找出一截烟头点上。很是沉痛的看着我说：“孩子，我就在这里见证着一个个跟我儿子一般大的孩子们是如何走向歧途的啊——刚才一群小青年打架，正好赶上警察的突击检查。据说还查出了毒品。夜总会被勒令关门整顿，那伙打架的全被警察带走，除了一个受伤的小子。”
“是不是那个叫阿冰的受伤啦？”我的心咯噔一下子沉了下去，阿冰百分百因为没钱还被揍。
“那就不清楚了。”他长吐了个烟圈，怔怔地说了句“我刚才拽他没拽住——我不想他像我儿子一样被别人打死啊！”我一下子僵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冰凉的脚心开始钻心的疼痛。这就是我想看到的结局么？
“孩子——”那中年人靠近我，用雨水在地板上写了个“大”和“犬”字。然后碰碰我的手臂“认识么？”
“认识。”我麻木的点点头。不知道他要玩什么把戏。
“很好。”他有些激动的拍了我一下肩头“以前，我总是给儿子讲，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立在那儿，才是‘老大’，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如果，这个人沾染上一些坏毛病，坏习气，就像是这个‘大’字添上了这一点啊！”他比划着，有些无奈地比划着“我儿子当年跟你们一样，放着好好的书不读。整天冒充老大。结果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说，他妈气疯了，我为找他弄丢了工作，流浪乞讨跟丧家犬似的”
他干咳了两下，用祥林嫂的语气继续说：“孩子，记住呀——大和犬之一点之差啊！我守在这儿的目的就是相劝你们这些孩子别走我儿子的老路啊。刚才那个被抬走的孩子，我就劝了他好多次，可惜，他还是没听进去啊”我一下子惊呆了，不只是这个中年男人凄苦的神情，更多的是他在这个雨夜带给的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灵震撼！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错了么？我在用什么充当英雄，充当老大，还是已经变成一只劣迹斑斑的害人犬了呢？阿冰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我再这样走下去的话，是不是也要走上绝路，像他儿子那样弄得家破人亡呢？
在这个凄冷的雨夜里，各种思潮在脑海中翻涌。我静静地蹲在流浪汉身边，任他把我从幼儿园就认识的汉字，变成一把锋利的刻刀，一刀刀刻入心灵深处。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提醒自己必须改变！改掉所有的坏毛病，在天地间，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用拼搏和汗水做个一人为大的“真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