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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卒口中赵相公,正是政事堂秉笔宰相也。许稷蹙眉,心中是少有地忐忑。一旁的吏卒却不停催促,无奈之下,她只好随同那吏卒往政事堂去。
这时政事堂内烛火摇动,火盆生得正旺,书吏将许稷领进房便退下了。许稷放下书匣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紫袍老头便示意她坐。
赵相公见她年纪轻轻头发却已花白,不由微眯了眼。他道:“制举在即,该准备的可是都准备了?”
许稷听得这一句,心顿时放了下去,一想不对,却又猛地提了上来。
因秉笔宰相说了这话,便意味着让她考制科并非是裴尚书的意思,而很有可能就是赵相公授意。
“下官不明白。”
“将你黜落的是老朽。”紫袍老头挑挑花白眉毛,无所谓地说,“指望铨选这条路从最底下升上来有所作为,头发都要白透了,所以铨选对你毫无意义。让你考制举也是老朽的意思,你若能登高第,甚至得敕头,京畿县廨便是你下一任任所。”
连升三阶。
许稷额角轻轻跳了一跳。
“你是昭应人罢?速回昭应县自举,之后自会有人替你表荐。”
一步步都铺好,就等着她去走。
但同时也扔了一座山给她。
许稷被这山压得心绪混乱,但她清楚,这世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铺路。
倘若她当真要去走这条铺好的路,她就得有扛一座山的觉悟。
火苗哔啵声不断响,她思忖良久,低头问道:“若下官不愿参加制举呢?”
“哦?不愿?”赵相公显然略有些意外,但他毕竟老道,遂淡淡笑道:“可是有难言之隐?”
许稷摇摇头。
“没有难言之隐何惧制科?”
许稷不吭声。
“你不去考也无妨,考课在即,看看能有何结果也好。”
赵相公虽还是笑着说这话,许稷却从中听出了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夫南V:可怜的小稷可能也要变成和练绘一样了也不知道你们懂不懂我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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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刀:弩机扳手。
这是一条理想的仕途走向:考进士得出身,再考制科获得授官,起家官做个校书郎或者正字,再外出任官做县尉(当然京畿地区的县尉是最好),之后再回京任监察御史,或者郎官,再往上则是中书舍人、侍郎等高官。
如果参考唐朝,不历州县(地方官)一般是不能做台省官的,基本没有人能一直做京官,都是按照这种漫长的升迁走上来的,这才是现实哪!
登高第:就是制科里面取得比较高的等第。
敕头:制科状元。
考课:就是考核啦~考核好就升,结果不好就降。许稷再降都要变流外官了,所以这个是威胁。
☆、第16章士庶争
举国上下数万名官吏,能穿紫服绯者却不多。
不过士人一旦穿上浅青公服成为流内官,便都会有更换服色的志向,许稷也不例外。赵相公给她所指之路,足以让她换下身上的浅青袍,走到台省中层官员的门外,假以时日,便可踏进这道门。
而倘若她不走这条路,下下等的考课结果亦能令她难保身上的浅青官袍。
从政事堂出来,天色已将入暮。廊庑下的灯笼被风吹摇着,远处紫铜铃声叮叮咚咚,光与声音都有些虚渺。
许稷闷头去牵了马,在接连不停的街鼓声中迷迷糊糊穿过了朱雀门。抵达崇义坊时街鼓声落尽,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千缨做好晚饭等了一会儿,刚要出门去迎许稷,却见一陌生郎君走到门口。那郎君看看她,问道:“比部许稷可是住这里?”
千缨抬了抬眉,心想怎会有人找许稷找到这来呢?她遂问:“敢问郎君是?”
“同僚。”
“哦。”那一定是有公事了。千缨说:“可三郎还未回来。”想了想又道:“郎君若有事某可代为转告。”
“恐是不方便。”
千缨好意被拒绝,却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是贴心劝来客:“天冷风大,郎君不如进耳房等三郎。”
那人正要拒绝,千缨忽闻得马蹄声传来,立刻喜上眉梢:“三郎回来了!”
那人循声望,只见深曲中正是许稷骑着高头白马而来。
一声低低马嘶,许稷勒紧缰绳下了马,她甚觉可疑地看了一眼来客:“练御史为何会至此?”
练绘道:“练某特意前来道谢。”
“练御史不必这样客气。”许稷握紧手上缰绳,“许某并没有做什么。”
“练某已略备薄酒,还望赏光。”
“不用了。”许稷有些不近人情地拒绝道。
可练绘言辞诚恳,又长了一副很好心好意的模样,旁边千缨遂撺掇道:“三郎快去吧!”
许稷无可奈何看一眼千缨,千缨却完全没读懂夫君眼里“诶你不要添乱哪”的意思,忙道:“去罢去罢。”
练绘淡笑:“尊夫人都发话了,你还要客气么?”
千缨拼命朝许稷使眼色,大意也不过是“有饭赶紧蹭,千万别浪费,家里没好吃的”,且她又是行动派,赶紧闪回门内,甚至将门给关上了。
“尊夫人真有意思。”练绘看向蹙着眉的许稷,淡淡地说。
许稷终没再推辞,再度上了马,同练绘一道走。
千缨回到宅内,收拾一番正要喊韦氏吃饭,却见王夫南走进了院内。王夫南站到堂屋前一看,见无许稷身影遂问:“妹夫呢?”
“同僚喊他去吃饭。”千缨不死不活地回他。
“哪个同僚?”现在还有人愿与她一道吃饭?
千缨捧着碗想了想:“好像是甚么御史,叫甚么我倒是没问。”
“练御史?”
千缨忙点点头。
“千缨,上回我与你说过甚么?”
“上回?”千缨稀里糊涂地想想,忽然吓了一跳般跳起来,语无伦次道:“难道是你说的那个练绘?!啊?完了完了,那人肯定不怀好意哪!他带三郎回家喝酒去啦!十七兄你快去将三郎带回来!”
王夫南出门时,许稷已在练绘家的堂屋坐了下来。火盆烧得甚旺,庶仆忙前忙后上菜暖酒,一张大食案上摆满佳肴,香气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