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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光福寺大雄宝殿里又摆了桌丰盛的酒宴,同样也是为了招待一个由中原来的少年。
所不同的是他穿了身蓝衫。
红衣帮里的人物颇有几个认识他——蓝衫客花满楼。
在牡丹宫总舵,花满楼确实给红衣帮添了不少麻烦,尤其是他当场杀死了右护法鬼见愁史文通的相好牡丹花姑杨玉华;嗣后不久.又因他在天泉古洞丧了长老盖天王叶希贤的原配夫人绿蜘蛛夏云燕——花满楼确乎罪莫大焉。
无奈,花满楼谙熟少林绝技一指禅功,其人的剑术更是凌厉、诡秘,与少林达摩剑法相较略无逊色——
西川二鬼闵氏兄弟何等身手,竟非其敌。
世上的事偏偏就是这样:有怀璧之罪,便有怀璧之福。
当红衣帮主获得花满楼的行踪后,之所以不聚众截杀,而是苦心孤诣、设谋把他挟进总舵,亦或恰如丧身天泉古洞的夏云燕所云,红衣帮正值用人之际,非到万不得已,但凡武功高手都尽可能不杀;把他们带回总舵去,软硬兼施,总要他为红衣帮所用。
亦或正是基因于此,红衣帮主为之备下了这场酒宴。
排场较接待冒牌的“白衫客”乔玉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云燕人老珠黄,叶希贤早已和在黄河岸边掠来的粉面妖狸吕秀婵搞得如胶似漆;夏云燕夭亡,叶希贤正可无所顾忌。与花满楼同桌而席,他也只怒冲冲瞪了对方两眼了事。
而鬼见愁史文通却不然。一则他煞费苦心弄来了个“白衫客”竟是假的,他自觉脸上难看,心里不禁悻悻然。再者,从华山紫风林珊住进邛海之际,恰值杨玉华奉命去牡丹宫卧底,他便对林珊动了心思,岂料,林珊竟软硬不吃——她一身武功了得,轻易近身不得——偏偏杨玉华又死于非命。他虽对邛海孤雁朱玉凤馋涎欲滴,怎奈,伊人顶着个公主的头衔,他又怎敢轻易上手?
这段时间以来,他直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热屋顶上叫春的公猫,有劲、有气却没处发泄。
他坐在二长老的下首席上,与花满楼隔席相对,两眼恶狠狠地盯视着对方,只恨不得从他脸上咬下块肉来,
酒过三巡。勾魂鬼闵兴南呼地站起身来,冲着对面桌上的花满楼拱了拱手,道:“好香的一块羊脯啊,花大侠,您尝尝看。”声犹未落,挑着一块羊脯的餐刀挟啸向花满楼飞去——他是暗奉红衣帮主之命,于此一试花满楼的身手,迫其施展一指禅功。
但见花满楼微微笑道:“在下不喜欢吃羊肉,还是闵大侠自己用吧!”若无其事地抬起手腕,正对餐刀,内力猛吐.“呼”的一声,那柄餐刀又反飞回去——挟风带啸,力道比来时大了许多。
闵兴南有意卖弄,不用手接,只大口一张竟将那刀尖衔住,随即大噬起羊脯来。他状甚豪迈,却有苦难言;餐刀刀尖刺破舌尖,疼痛难忍,只是没有显露出来。
席间响起一片哄然大彩。
史文涌见闵兴南嘴角有血丝,知道他吃了亏,举杯站起身来,叫道:“久闻花大侠武功超卓,俺敬你一杯!”说着话,人不离席,腕力猛吐,一只斟满酒的铜樽疾如电射,径向花满楼劈面飞去。
花满楼呵呵笑道:“史护法不必客气。”但见他扬臂一掌拍出,那酒樽在空中稍顿了一下,倏又反向史文通飞去。史文通忙挥掌发功,一股极强的内力又把那铜樽逼住,在空中停了一瞬,复又向花满楼缓缓飞去——酒樽在两股内力作用之下,摇摇晃晃。
往返几度,史文通终于招架不住,无奈,伸出手去接那酒樽;不料,花满楼突地收回掌力,酒樽“啪”的跌落席面上,酒浆溅在史文通身上,状甚狼狈。
史文通羞得面红耳赤,颓然坐下。
但见花满楼淡淡一笑,道:“多谢史护法关照,我这里也敬史护法一杯。”他说着话,端起酒壶,内力一发,酒从壶嘴射出,白花花一缕酒线,堪堪注入史文通面前的杯里。
一杯斟满,不曾外溢,酒线倏止。
史文通惊气交加,脸上倏忽变色。
武林中人居多豪放不羁,每每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便要怒目相向,乃至动手拼个你死我活:然而,一旦明知技不如人,也只有忍气吞声。这种忍气吞声确不失为明智之举。
厅里的一片采声窘得史文通面如猪肝。
红衣帮主待彩声甫落,笑吟吟站起身来,道:“花大侠果然技艺超群,本帮主得蒙大侠折节向投,实乃幸甚。”
花满楼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帮主此言由何而来,在下虽蒙贵帮长老相请、来贵帮一睹总舵风采,却绝不曾提及列身门墙之事”
红衣帮主打断他的话“呵呵”笑道;“花大侠何必过于拘泥。廖长老素来温良恭谨,与大侠所说不过言词游戏而已。敝帮虽偏居西南一隅,却是权宜之计,不日内便当染指中原,便是于当今天子手里夺得九五之位亦未可知。花大侠艺业惊人,何不与席间众位英雄并肩携手,将来势当紫袍玉带,光宗耀祖,才不辜负这副好身手;象花大侠这样,一味浪迹江湖,岂不可惜?”
花满楼心中一凛:“观此人颇具王者风范,原来竟有这般野心——纵使你红衣帮势力庞大,又怎与朝廷抗衡——这厮死定了!
他既将这般话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可见无所畏惧——厅中人尽是他的死党。
然,我已知他心计,他还能放我走吗?”
花满楼心里沉吟,便于对方的话置若罔闻,就象根本没听见对方说话一般。
红衣帮主等了一会儿,见花满楼仍默然而坐,不禁心里有气,淡淡一笑,道:“本帮主虽求贤心切,却也不屑于追人就范;无奈,又不愿与花大侠失之交臂,只好请大侠暂且留下。住处虽稍显龌龊,却不漏雨,至于酒食,乃本帮主待客之物,花大侠既不愿为客,便不用也罢,等大侠愿为座上宾时,尽管呼唤下人便是。”
花满楼依旧默然。
笑面阎君陆子谦呼地站起身来,戟指花满楼道:“姓花的,你没听见我家帮主说话吗?”
花满楼见自己再不出声已说不过去,他淡淡一笑,道:“他说不说是他的事,我听不听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陆子谦气得脸上变色,离座走出几步,冷冷道:“花大侠一身傲骨令在下佩服,笑面阎君欲请花大侠赐教几招。”
花满楼心想:“也只有趁和这厮交手的机会设法闯出大厅,至于其他等等,一切都顾不得了!”
“在下初莅贵帮总舵便得蒙左护法赐教,甚感荣幸。”他笑吟吟走到陆子谦面前,相隔丈许,左拳右掌,合抱一拱,道:“请赐教!”
陆子谦说了声:“得罪!”声犹未落,左掌向外划个大弧,右掌“雪涌蓝关”“呼”的一声,直劈对方前胸。这一掌势劲力疾,掌未至,风先到,先声夺人。
花满楼喝了声:“好功夫!”右手“分花拂柳”往外一架,左手圈回,弯击对方腰肋。陆子谦左掌翻上“立地通天”横切对方右臂,右手使了招小擒拿手的“降龙伏虎”招数,反扣敌腕.花满楼两手收回,左腿飞起,一式“莲花盘腿”横扫对方中路;陆予谦跃起避过“百鸟朝凤”双掌合拍敌人面门。
两人忽分忽合,转眼拆了二三十招,双方均不由暗暗佩服。
陆子谦见斗敌不下,暗运掌力,掌心立见一团黑色,攻出的掌风又腥又臭,令人窒息。花满楼知道他施出于阴毒的黑虎掌功,不敢小觑,暗运玄功,挥掌如飞,刹那间,掌风呼啸,掌影如林,把对方攻出的阴毒掌风扫荡殆尽。
陆子谦竭力施为,竟觉惺臭的掌风反荡回来,直冲鼻子端,不禁大怒,揉身疾进,右掌呼的一声拍向花满楼前胸。花满楼也不闪避,双掌迎面一晃,右手反扣陆子谦手腕,左手以掌代刀猛切他臂肘。
花满楼这一招“汉王斩蛇”凌厉非常,敌人的手腕只要被他扣住,右臂非断不可,陆子谦吃了一惊,急忙缩手、收招,向后跃开数步。总算他见机得快,右手背仍被对方的掌缘扫了一下,疼痛钻心。
陆子谦身为红衣帮左护法,身份极高,掌法上输招,不禁气怒交加,喝道:“花大侠拳脚果然厉害,咱们在兵刃上见个真章!”
喝声中,手里已多了一对朝天笔,发招“猛虎出山”双笔幻作两道乌亮的寒光,挟风带啸,笔锋点点,宛如满天花雨,遍袭花满楼前胸诸大穴道。
花满楼耳闻他朝天笔厉害,不敢小觑,亦从背后拔出宝剑,发招“分花拂柳”宝剑登时幻作道道银弧,但听“叮叮铛铛”一阵脆响,剑、笔相交十余下之多。
花满楼不曾见识过对方朝天笔的招数,一连施了几式守招,青锋剑挥舞如飞,把周身封了个风雨不透,只冷眼看他笔法,并不急于出手攻敌。
陆子谦斗敌不下,心里十分焦急,朝天笔出手,招式连绵不断,一味进手路数,攻势凌厉至极,怎奈对方门户封得严紧,急切间又怎攻得进去。
陆子谦的这对朝天笔乃海外异铁打造,长二尺四寸,不但沉重,而且不惧宝剑利器,虽较之寻常判官笔长了许多,使的仍是判官笔招式:诡秘异常,攻俞打穴,得心应手。他在这对笔上浸淫了二十几年功夫,江湖道上罕见敌手。
却怎奈,花满楼师门武学渊博,由少林达摩剑法脱胎而成剑法更棋高一筹,二十几个照面甫过,他对敌手的朝天笔法已心中有效,突然间招数一变,当即反攻,只一招“风起云涌”青锋剑搅起如山风柱,荡开对方双笔,刷刷刷一连劈出几剑“呵呵”笑道;“凭这几手笔法也敢妄自尊大,阁下忒不自量力了吧,弃笔与地,尽早认裁服输!”
陆子谦不禁大怒,喝道:“怕也未必!”喝声中,他盘旋一周,重又扑上,朝天笔上下翻飞,声东击西,快若奔雷挚电,刹那间攻出“狮子张口”、“黑熊反背”、“仙猿摘桃”几记狠招。
花满楼挥舞青锋剑接架相还。这一刻,他二人以快打快,翻翻滚滚,倏分倏合,转眼间又拆了二十几招。
场外数十武林高手,初时尚可见他二人发招易式、接架还手,渐次,已只能见一片如雪剑影与两团乌亮光华搅在一处,劲风呼啸:不时兵刃相交,火星四溅,铿锵悦耳。
好一场武林高手厮杀,众人惊叹、喝彩之余亦不禁为他们双方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这瞬间,花满楼一连攻出“横江飞渡”、“罡风扫叶”、“浮丘挹袖”几招,威势大增。陆子谦渐趋技穷,被凛凛剑气迫得连连后退。
花满楼陡见他一招“童子拜佛”招式使得稍老,即刻使招“九品莲台”’一剑下斩,一剑上挠,刷刷两道银弧,陆予谦招架不及,几片衣衫化作蝴蝶,翩翩飘落。
鬼见愁史文通见陆子谦势危,喝一声:“孺子休狂,我来也!”纵身扑上,腕力猛吐,施招“玉带缠腰”杆棒宛如灵蛇巨蟒,挟啸缠向花满楼中路。
花满楼本欲奋力施为、迫退陆子谦之后冲向殿门,却不料鬼见愁插手进来,无奈,旋身一式“秦王鞭石”挥剑斜削他掌中杆棒。岂知,在曹州牡丹宫时,史文通的杆棒被花满楼削断过一次,如今先有防备,他招式一发即收,杆棒划过一道大弧,倏忽攻向敌人上路。
花满楼仓促间闪身跃开——冲向殿门的机会顿失。
陆子谦并不撤下,竟挥舞朝天笔反攻上来,与史文通联袂对敌,场中情势顿成以一对二,花满楼立处劣势。
飞天秃鹫邹全保因花满楼伤了他拜弟钻云鹞子周克宏的性命,对花满楼恨之入骨,见陆、史二人一时尚难取胜,对身旁的洞庭钓叟太史复轻声道:“太史兄,帮主分明想留住这厮,一旦事成,哪里还有我们十三连环坞、东西天目山的立锥之地,不如趁此良机废了他,也稍解克宏贤弟之仇。”
太史复稍一迟疑,道:“也罢,送他归天!”
他把身边钓竿操在手里,扬臂一抖,丈许长的钓丝往花瞒楼手腕缠去,亮闪闪钓钩直袭他手腕脉门穴,
花满楼听得兵刃破风,侧目望去,仓促间,只见邹全保手握钓杆发招,竟没看清钓丝来路;及待看见一点寒光疾如流星般打向右腕,不禁大吃一惊,连忙一个“懒龙卧道”身形贴地划出丈外。
恰在这时,红衣帮主扬声叫道:“你们只需留住他,切不可伤他性命!”
场中几人都不禁一怔,花满楼乘这瞬间之机“嗖”的拔身而起,一式“燕子穿帘”凌空向右首窗格撞去。
邹全保见花满楼逃走,认为时机已至,右臂倏扬,一道暗蓝色光华电射而出。
此刻,花满楼已掠近窗格,忽听脑后暗器破风,大吃一惊,无奈,身躯凌空,无从闪避,只觉右臂一震,登时麻痛钻心;虽“喀嚓”一声,窗格被撞得粉碎,他的身躯却“扑通”跌落在地上。
花满楼原就跌了个发昏章二十一,更兼毒气攻心,勉强站起身来,却晃了两晃,重又歪倒地上。
红衣帮主的脸沉了下来,逼视着邹全保道:“你这暗器淬的什么毒,怎这么厉害?”
邹全保心中一凛,忙抱拳作揖,道;“帮主,属下也只是想留住他,属下的毒龙锥虽然厉害,却只迷人心智;便是不用解药,几个时辰后药力也可消退。”
红衣帮主脸色稍霁
花满楼昏昏醒来时,发觉自己是被关在一间又矮又小的房子里,房屋低矮,却甚牢固,只有一扇小窗——日光从窗格间斜射进来——屋内既无床凳,更无寝具,只是墙角有一堆蓐草。门窗都安了拇指般粗细的铁条。
这是间土牢,仿佛官府里专为关押待决重犯的土牢。
若在平时,花满楼或可将那些铁条扭断,但此刻,他穴道受制,亦只能望之兴叹了。
所幸伤口已经处置,只稍有些痛痒,
花满楼颓然依坐在蓐草上,不由得想起在洛阳牡丹宫里的石牢,心中泛过一股冷笑;境遇雷同,人事皆非,却不知
小窗口出现一个人影——是锦豹子徐洪涛,他诡谲地笑了笑,道:“花大侠,委曲您了,请先在这儿呆几天吧,三五天是饿不坏人的;若阁下真饿得受不住,亦不妨吩咐一声,厨房里随时有招待客人的酒菜。但,还是帮主的那句话,酒食是红衣帮待客之物,花大侠既不愿为客,不用也罢。”说完话,他得意洋洋地笑着走开了——显然,他不会走远,他在看押花满楼。
花满楼尽量克制自己不气不怒,待徐洪涛去后,便跌坐蓐草上默默调息,希图尽早恢复功力,冲开被封的穴道。
夕阳落山,牢房里渐渐暗了下来。
过了个许时辰,花满楼感觉到体内真气仍无法凝集,心里不禁慌了起来。
几乎同时,忽又觉一阵骚痒,似有无数小虫在身上噬咬爬行;他吓了一跳,转眼间又放下心来,知道并非是中了什么异毒,而是虽不能伤人却最令人讨厌的虱子在作怪。
他慌忙离开那蓐草,站立在屋地上,非常认真地捉起虱子来——那样子确乎又狼狈、又滑稽。
他可以一掌打死一个粗壮、高大的黄牛,但对那米粒大小的虱子却觉手足失措,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捉到一只,咬牙切齿地捏死它,复又去捉
暮色渐深了,已难再看清虱子,但他还在捉,就好象除了捉虱子之外,他再也无事可做——
哪儿发痒,手就伸到那儿。
他站累了,却不敢再坐回那堆蓐草上,在对面一个屋角落坐了下来。
牢房里又阴又湿,墙角地上长了一层青苔,
岂知,他刚坐下,又慌忙站了起来——一股阴寒之气使他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无可奈何,只好站在屋心。他不再去捉虱子;并非身上已不再痒,而是被另一种来自躯体内的,较之骚痒更加难耐的感觉替代了。
饿,腹腔里“咕咕”乱叫,喉咙间也干渴得厉害。
当徐洪涛传达红衣帮主之意,不再把他当“客人”对待时,花满楼便已有了忍受饥渴的准备。但,准备是一回事,能否忍受得了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饥渴尤其古怪,若是正忙着做什么事,或能不觉;然而,花满楼此刻被关在土牢里,无所事事,功力未复,情知逃不脱,除却呆着,又能干什么?
忽听门外一个声音叫道:“花大侠,帮主在花厅里摆下酒宴,差小的来请教——大侠是否肯纤尊为座上宾?帮主曾吩咐过,即使花大侠不屑名列红衣帮门墙,只需写出‘一指禅功’帮主亦拿大侠当贵宾招待。”
花满楼听出是徐洪涛在叫,只气得牙根发痒,却又无可奈何,悻悻然转过身,一屁股坐在墙角里,再也不动。
隔了一会儿,徐洪涛转身去了,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
花满楼又气、又饿、又乏,终于昏昏睡去。
翌晨,花满楼朦胧中听得牢门上的铁链一阵怪响,睁开眼时,见徐洪涛笑吟吟地站在面前,道:“在下奉帮主之命来看望花大侠——这一夜睡得可好?”
花满楼嘴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转过身去,给他个不理不睬。
忽觉两肩井穴上一震,登时半身麻软。
又听徐洪涛冷冷道:“花大侠,实在对不起——帮主有令,在您心甘情愿地成为红衣帮的座上宾之前,只好隔不久便封一次你的穴道,大侠且莫把帐记在区区身上。”
花满楼气得牙根发痒,也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徐洪涛又待了一会儿,见对方始终不理睬自己,亦觉无趣,转身径自去了。
这一天更加难熬。但是,花满楼确非寻常人可比,童年的遭遇、盘山少林寺里的磨练,已使他的性格迥异于常人;他索性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两手合十,虽然尚不能疑集内力,却也依照邋遢僧的传授,默默地习练起内功心法来。
好不容易挨到红日西沉,徐洪涛又来封花满楼的穴道。
花满楼心里不禁一阵苦笑:“这厮也忒小心,莫非我成了这般样子,还能冲开穴道吗?”
他不再理会身外的一切,自顾跌坐在那儿、闲目垂首默默调息,逾时来久,便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忽听一阵“唏苏”声响,花满楼吃了一惊,睁眼看时,屋里已多了三个人影,他怒问道:“你们是谁?”
没人回答,却有两个壮汉走到他身旁,一边一个架着他向对面墙角下走去。
那些蓐草已被胡乱翻在一边。
原来那堆蓐草的下面竟是块石板,石板掀起,下面赫然一个洞口,隐约可见有几圾石阶,
花满楼心中诧异,想问:“你们这是带我上哪儿去?”但只说出了个“你”字,却又住口,心想:“如今他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只好任由他们。”
石阶下面是一条地道,曲折深遂,也不知通向那里,一阵阵阴森潮湿之气令人作呕。
可是,花满楼已经什么也呕不出来了,他两天水米没沾牙,肚子瘪得几乎贴上了脊梁骨,干呕了两声,连口水也没能吐出。
他浑身几乎一点力气也没有,既有人搀架着,便索性一点力气也不用;但,他仍能感觉到,脚底下坎坷不平——
他们走得很慢,
忽觉眼前一亮,走在前面那人亮起了个精巧的火摺子。
光亮中,只见那人并不魁梧,甚至有些纤弱。
“他是谁?”
花满楼的脑海中逐个闪过光福寺大雄宝殿里的身影,却说什么也和面前这个人对不上号;既无结果,便不再去想,他又闭上了眼睛。
四下里静谧死寂,只听得几人沙沙的脚步声,地道越来越窄,有时候花满楼的身子需要侧过来,让那两人一前一后地架着,他揣摸着这时早已走出了数里之外,忍不住问:“你们这是把我弄到哪儿去?”
他的声音虽轻,但在这地洞里却显得很大,只是没有回答;对方仿佛都是聋子。
忽听搀架着花满楼的一个人叫道:“林主人,应该向那边拐的。”
前面那人冷冷道:“你知道什么,跟着走好了!”声音不大,却甚威严,旁边这人果然不再说话。
又过丁一阵,花满楼感觉到是在向上走了,地道也宽丁许多,只是脚底下没有台阶。
果然走不多远,有扇暗门被推开,一股清洌的风吹了进来。
走出洞口,赫然是间宽敞的房子,火摺子熄灭了,淡淡的月光从窗格间洒了进来。
人在黑暗的地方呆久了,便觉得这月光很明亮。
花满楼即刻断定这儿不是寻常人家住的房子,寻常人的屋子里不会有如此芬芳的气味。
那“主人”身子也没转过,冷冷道:“他身上太脏,你们准备些水,给他洗个澡,然后再给他弄些东西吃,他饿得久了,可以先吃些稀软的东西。”
那两个人恭恭敬敬地答应着。
但听花满楼道:“多谢关照,若真有饭吃,还是大鱼大肉的好;如果有酒就更好。”
“主人”没应声,只肩头耸动了一下,开门走了出去。
花满楼被放在地上,两个壮汉随着走了出去。
片刻后,那两人又走回来,一个提了只巨大的木桶,里面装了水,还在冒着热气;另一个手里捧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衣眼——竟也是一套蓝衫——鞋袜摆在上面。
既来之则安之。花满楼也不再多说话,洗过澡,换了那身衣服,顿觉浑身惬意。
案几上点燃一只巨大的蜡烛,屋子里亮如白昼,花满楼四下看了两眼,不禁满腹狐疑;但,他已无暇顾及其余——
那两人正把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子上,酒菜香味袭来,他已禁不住馋涎欲滴了。
吃饭时,那两个壮汉一直守在旁边;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动也不曾动过,就象是两尊泥塑。
饭吃完了,花满楼正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向对方表示一番谢意,但听一人淡淡道:“阁下酒足饭饱,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花满楼刚刚意识到了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颈后震痛,顿时晕了过去。
中、晚两餐,花满楼同样似傀儡般地被人摆弄,唯一令人惬意的是;酒足饭饱。
花满楼再度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四下里漆黑一团;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睡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
忽觉身边隐约有呼吸声,他心中一凛,忙凝聚功力,怎奈,身上被封的穴道,虽已被解开,但真气却提不起来。
蓦然,花满楼惊异地感到一股奇妙的脂粉和着异性躯体的气味直冲鼻端,他不禁一阵激动,忙收敛心神;岂知,就在这时,那娇躯动了,一条粉臂伸了过来
花满楼吓了一跳,挺身坐了起来,轻声喝道:“你、你是谁?”
一个声音轻轻道:“怎么,当真把妾忘了吗?”
声音甜甜的,却明显的有一股温柔、愁苦、哀怨。
这声音使他不由得想起在曹州牡丹宫的石牢里,看到林珊被关进石牢后,自己怕她发觉,憋忍了很久、终于长长地喻了一口气,竟被刚刚醒来的林珊发觉
花满楼心中不禁一阵惊喜:“你、你是林”
眼前突兀一亮,蜡烛被点燃了,花满楼登时目瞪口呆:床上依坐着的正是华山紫凤林珊!
她此刻仅穿了件薄如蝉翼的粉纱睡袍,那躯体诱人的曲线,如脂赛玉的肌肤隐约可见。
尤其朦胧,则更充满诱惑——花满楼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相公果然想起妾了。”林珊媚然笑道:“花相公,这床上你睡得,难道妾却睡不得吗?”
花满楼心神一震,却忽地想起了什么,讶道;“你,你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林珊已倏地扑进他的怀里,痴痴道:“相公,一别数月,妾好想你”花满楼脸色倏沉,道:“岂有此理,你不是不知道,在下焉是那种苟且之辈。”
但见林珊的脸也沉了下来,道:“相公,妾知道你是位大侠,仁人君子,可是,相公或还记得,在那个石牢里妾已经说过,妾此生必得服侍相公,至死不渝”
花满楼再也不忍心推开怀里的娇躯,却极力稳住心神,迟疑了一下,道:“林女侠,以眼下情势而论,你已投在红衣帮门下,而在下又是红衣帮主的阶下囚林女侠的这番美意,在下实不敢领。”
林珊狠了狠心,低头道:“相公,妾在黄河渡口被俘,入他红衣帮亦不过是苟且偷生,但,妾对相公却是真心,你我如此重逢,也算苍天有眼,赏我相公,别忒固执了,便当是春风一度,亦可聊解寂寞;我”
他却没有动,只在这瞬间,秦丽蓉那忧怨的娇靥倏忽浮现在他的面前:“花大侠,虽然说大家都是在昏迷之中,但,那肌肤之亲却我还是个姑娘,日后一旦你、你可得”
花满楼不禁打了个冷战:“是啊,那次肌肤我已当为人家负责,何况,车外还有几个人在”
他迟疑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把和秦丽蓉在篷车里的那段际遇细细对林珊说了,随之道:“无论如何,她是个名门闺秀”
林珊“格格”笑了起来,她笑得那么娇艳,妩媚,喃喃道:“相公,我知道她在哪儿,我会帮你把她救出来的。”
花满楼心里的喜欢、爱慕在迅速地增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