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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被他瞧的有几分无措,越发低下了头去。雨化田道:“他的事情,你若是敢泄露一个字,本督便杀了你。”他抚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像这几日,便是极好的。”
鸳鸯身上一冷,她知道雨化田嘴里的“他”是指皇宫里遇见的小男孩,不说她见雨化田的态度就知道那小男孩的事情说不得,便是冲着那小男孩救过她一命,她也不会说出去。至少,她看到的是雨化田对那小男孩没有恶意。
雨化田在今日说起这件事情,自然也在提醒鸳鸯,他娶她,不过是局势所迫,带了警告的意味其中。鸳鸯道:“委屈大人了。”
雨化田目光一凛,轻哼了一声,上半身朝前趋,逼近鸳鸯,略略挑起她的下巴,道:“本督极讨厌你这自作聪明的模样!”他重重一捏她的下巴,又道:“你也觉得委屈?”
鸳鸯浑身僵硬,不知如何回答。
委屈?自然是委屈的!前世不愿意做大老爷的小老婆,尚且有老太太护着,便是老太太不护着,她出家为尼也好,寻死觅活也好,都与旁人无忧。可是,现在是皇帝赐婚,她若是不嫁,便是抗旨,她虽是女流之辈,也晓得其中利害,她能不嫁吗?便是死了,这尸体都要嫁的!
也只能想着,雨化田堂堂西厂厂督,她嫁了他是做正经太太的。何况,雨化田终究是个太监,嫁了他,原主的这具身子到底也能保个清白,她总不算愧对原主。
鸳鸯道:“是奴婢高攀,不敢委屈。”
雨化田冷冷扫了她一眼,看起来仍是不满意,不过却是松开了对她的钳制。鸳鸯略略看了雨化田一眼,可是她不敢开口问他,到底要如何安排他们的婚事——皇帝让钦天监定的日子,就在一个月之后。短短一个月,她要如何告诉金老爹他们?
听到这圣旨,最为担忧鸳鸯的莫不是锦绣了。当晚,因西厂有事,雨化田连夜赶去了西厂,鸳鸯便去找锦绣说话了——她知道锦绣今儿个是憋坏了。
“……我早知他对姐姐心怀不轨!他现在不在府里,姐姐不如收拾了包袱,赶紧离开罢!”锦绣说着,便动手收拾东西。鸳鸯连忙捂住她的嘴巴,道:“姑奶奶,你轻点声。”随后,她才叹道:“我离开这里,我去哪里?”
锦绣愣了,红着眼眶,道:“可也不能就这么被糟践!”
“我家中还有老父老母,下面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我走了,他们怎么办?何况,嫁了别个,也不见得就不是糟践。落了个干净清白身子也好。”
锦绣不说话了,只顾紧紧握住鸳鸯的手。鸳鸯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我嫁了大人,可是一下子从丫鬟成了夫人。还是正儿八经的正牌夫人,厉害不?”
锦绣擦了擦眼睛,道:“我晓得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鸳鸯沉默地笑着,道:“好啦,你快些去歇着。我先回大人那屋。”
锦绣皱着眉,拉住鸳鸯,道:“大人不是去西厂了吗?姐姐不如睡自己的屋。”
鸳鸯拍拍她的手背,道:“大人每晚都是回府睡觉的。你莫担心……”说到这里,鸳鸯倒是想起了雨化田之前摸她身子的事情,可到底不谙人事,只以为雨化田是太监,做不了男女之间的事情,脑子里就模模糊糊的一点概念。她反安慰起了锦绣,让她去歇着,自己回主屋去了。
一进主屋,鸳鸯便听到一声动静,鸳鸯起初以为是雨化田回来了,可很快就想到——雨化田回来岂能这样静悄悄,黑漆漆的?当即知道不对劲了!可她来不及退出屋子,就被人一把按到了房门上,脖子也抵上了一柄冰冷的刀。
“没想到你就是那阉贼的老婆!早知道那天就应该让你掉下水里淹死!”
这是一道不算熟悉,却也不陌生的声音。鸳鸯倒是镇定下来了,道:“原是恩人的朋友。”
“呸!”女子低声骂道,“恩人?知道是恩人,还恩将仇报,果然与阉贼是一路货色!告诉我他被关在哪里,否则我就杀了你!”
第35章
鸳鸯脖子上一疼,那锋利的刀锋已经划破了她脖子上的皮肤。鸳鸯吃痛地皱眉,道:“姑娘,恩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姑娘为何要这么问我?”
女子冷笑一声:“风里刀前脚救了你,后脚就莫名其妙地被你的太监男人关进大牢去了!你还装什么糊涂?!”虽然她素来和朝廷不对付,但是江湖是江湖,朝廷是朝廷。他们总是互不相干的。顾少棠没料到风里刀会忽然被西厂的人抓走,现在她的手下又不在京城!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鸳鸯心道雨化田是西厂的督主,一惯是为朝廷办事的。他具体做些什么,她又不知道。只是,恩人怎么就犯到了他的手里呢?顾少棠将她的脖子勒的紧紧的,因一面要注意外间有没有来往,一面又担忧风里刀,是以,她此刻很是着急。她道:“别他娘的废话了,赶紧带我去西厂找人!”
“姑娘,我并不知道恩人被关在何处。”鸳鸯赶紧道,“何况,我对于大人而言不过是个丫鬟,姑娘便是拿我去要挟大人,岂不可笑?”
顾少棠冷笑连连,道:“皇帝老儿都已经昭告天下了,那太监都要娶你做老婆了,我拿你要挟怎会无用?你少装傻!”
鸳鸯便道:“姑娘,圣旨赐婚是一回事,大人的意愿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少棠不待鸳鸯说完,就一把扼住鸳鸯的下巴,扔了一粒药丸进去。鸳鸯无法挣扎,被她按着强行咽下那玩意!顾少棠道:“听好了,你吃下去的是毒药。你要是不告诉我风里刀关在哪里,我便不给你解药!让你肚子生疮烂心烂肺七窍流血而死!”
鸳鸯赶紧去抠那药丸,顾少棠便在一旁冰冷地道:“别费工夫了。你是抠不出来的。乖乖告诉我,就不必遭罪了。”
鸳鸯听了,苦笑一声,也放弃抠药丸了,道:“我真是不知道的。别说大人娶我不是本意,便是真心娶的,哪里会将机密告诉我一个内宅女人?”
顾少棠盯了鸳鸯好一会儿,骂了一声娘,索性点了鸳鸯的哑穴,鸳鸯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那她碰了自己一下,自己再开口已经说不出话了。顾少棠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现在,我带你出府去,你要是敢挣扎,我就直接杀了你。”
鸳鸯身子一轻,已被顾少棠拦腰抱起,顾少棠武功了得,躲过厂督府的一干侍卫后,抱着鸳鸯刷刷两下飞过了女墙出府了!好在鸳鸯之前见识过雨化田和风里刀的武功,此刻也没什么惊吓。她想,这女子怕是又改了主意,不知如何折腾她。
顾少棠将鸳鸯带到一间暗室,将鸳鸯扔到一边的椅子上,道:“等会儿我扮成你的丫鬟和你一起去西厂,你就说你是给你那太监男人送宵夜的。你要是敢逃跑,我便用飞刀刺死你。”说完,顾少棠朝一个方向扔去一柄飞刀,飞刀准准地刺穿了方格子窗的中央。
鸳鸯缩了缩身子,心道,这女子既然出这样的主意,只怕之前已经去过西厂了,不过很可能连西厂的大门都没有进去。她能孤身去西厂救人,也是重情重义。可是她对风里刀重情重义了,必然会对她这个阉贼老婆狠心,若是她今日不依她的话做事,怕真成了她的刀下亡魂。鸳鸯再一想,自己要是带她去了西厂,到时候,要她小命的不是这位姑娘,而是雨化田了。
这竟是前后都无退路!
顾少棠很快换上了一件丫鬟衣服。鸳鸯见她长相清秀,一双眼睛十分有神,浑身气质不同于闺阁女子。穿起丫鬟的衣服来,也掩不去身上的神气。顾少棠这时才解开了鸳鸯的哑穴,对鸳鸯道:“我也不是存心要害你的,只不过,风里刀落在西厂的手里,我可能晚一步去,他就没有小命了。他好歹也救过你,这一次,你就当是报答他吧。”
其实顾少棠也懂得恐吓加上动之以情。加上这一席话也是她的心里话,说的时候确实带着真实感情,鸳鸯听着也是有些动容。鸳鸯道:“姑娘和恩人……交情真好。”
顾少棠却忽然炸毛似得,道:“呸,姑奶奶和风里刀只谈买卖,不谈感情!”她看了一眼鸳鸯,给她扔来一件竖着领子的衣服,道:“脖子上的伤,抱歉了!把衣服换了罢。”
鸳鸯拿着手上的衣服,迟疑了一会儿,道:“大人晓得我有甚么衣服。怕是会起疑心。”
顾少棠没料到鸳鸯会这么说,她拿不定鸳鸯是不是在骗她,狐疑地看了一眼鸳鸯,道:“那有什么办法?!要是你不遮住伤口,我一到西厂门口就会被抓了!”
鸳鸯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依着她的话去做了。
顾少棠看着换衣服的鸳鸯,道:“你不是说那阉贼不会在意你的死活吗?怎么又说他晓得你有甚么衣服?”
鸳鸯一怔,道:“我终日伺候大人,大人自然是知道的。”
顾少棠瞥了瞥嘴,嘲讽道:“太监娶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话,鸳鸯不知如何接。顾少棠看不起雨化田太监娶妻,也是看不起她这个要嫁给雨化田的人。她沉默着穿好衣服,然后看向顾少棠。顾少棠皱着眉头,道:“面对雨化田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懦弱吗?”她显然是看不起鸳鸯这样的性子的。鸳鸯道:“死生不由己的时候,也逞不得强。”
鸳鸯说完,顾少棠也准备好一切了,对她道:“别忘记了我给你喂的毒药,要是在西厂里面,你不好生配合我,让我暴露行踪被抓了,那么,我和风里刀死了,你也别想活了。”
此去还能有什么别的局面?无不是三个人都要死!鸳鸯心道,这姑娘不可能从雨化田手里救出风里刀,至于自己,一定不是死于她的毒药的,而是,被雨化田弄死。
顾少棠撇过头,急急忙忙地催促鸳鸯:“赶紧走!”
一面说着,一面将一个食盒塞到鸳鸯的手里——是啦,借口是她给雨化田送宵夜,自然少不得宵夜的。不过,鸳鸯看了看手里的食盒,道:“姑娘,这食盒一看便不是我们府上的。”
“难道姑奶奶现在还去你们府里拿个食盒不成?!”顾少棠瞪了一眼鸳鸯,眼底已露出慌乱和暴躁。鸳鸯叹道:“姑娘,你此去不是大人的对手……”
顾少棠厉声打断:“闭嘴!再说下去,我就弄死你!”
鸳鸯微微蹙眉,不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西厂。西厂内灯火通明,此刻也是宵禁刚刚开始。鸳鸯上前叫门,出来个高大的锦衣卫,一出来就吼道:“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我西厂……”说话的人正是见过几面的三挡头继学勇,继学勇定睛一看,来人却是鸳鸯!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问道:“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要不是早上知道了皇帝赐婚一事,他绝对不会这么客气地和鸳鸯说话的。
鸳鸯低着脑袋,道:“我来寻大人的。”
继学勇看了看鸳鸯手里的食盒,眼睛一亮,道:“哈哈哈,姑娘想的还真是周到!督主一定饿了,快点进去吧!”等目光对上鸳鸯身后的顾少棠之时,继学勇伸出手拦下了她们,道:“她是何人?”
鸳鸯立在一边,心里闪过诸多念头。继学勇又道:“你会武功?你不是厂督府的丫鬟!”话音一落,双方的气势立即剑拔弩张!鸳鸯立即抱住继学勇的手臂,道:“她是刺客!她逼我来找督主大人,意图行刺!”
继学勇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鸳鸯,可一想到这是督主的女人,忍了又忍,道:“放开我!”
顾少棠复杂地看了一眼鸳鸯,趁机溜进了西厂。
鸳鸯立即松了手,那继学勇骂骂咧咧地一声,往内院赶去了。
没一会儿,就听不远处传来了刀剑厮杀的声音。一阵阵错乱的脚步声响起,灯火一时聚集在一处——鸳鸯知道,那女子暴露了。
鸳鸯看着大开的门,心里萌生了逃走的念头。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鸳鸯姑娘,督主有请。”